御驾、文武百官、将士功臣回到宫中。
含元殿前,皇太子带着诸皇子、东宫官、内官等恭迎圣驾。
皇帝出玉辂,升座,侍中版奏:“请中严。”
群臣肃穆。
礼部官开始宣读赐功臣诏。
行军大将军李骥加太尉,自他之下各将士皆有封赏。
大皇子秦崧与高姜国之战中杀敌无数,斩高姜国叶护于马下,勇猛无匹有大功,封魏王。
随后,礼部官又宣读了授扬州大都督魏王崧雍州牧制。
秦峥跽坐于皇帝之下,二阶丹陛之上,听到秦崧领雍州牧时,眸色沉凝些许。
京畿,地处雍州。
立于众皇子之首的三皇子,不动声色的朝立于武将功臣之列、一身明光甲的大兄看去,再看一眼二阶丹陛上的太子,嘴唇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其余的皇子,九皇子还小又过于天真烂漫,懵懵懂懂站在六皇子身后。
六皇子站在四皇子身后,低低笑了一声,四皇子不悦敛眉。
大朝散后,皇帝在紫宸殿见魏王秦崧,看着他结结实实行了大礼,口称:“儿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叫起后,一身甲胄未脱的秦崧对皇帝一笑,唤道:“阿爹,儿回来了。”一张只能看清一双眼睛的脸上尽是孺慕之情。
“你平安归来就好。”皇帝带笑,本想叙父子天伦之乐,可儿子那张脸实在是……
“你……怎么把自己的脸搞成这样?”
秦崧摸了一下脸上的大胡子,略赧然道:“儿刚到边塞时,模样不够威武,不能让边塞将士们信服,且一次与高姜国遭遇中,对面万户笑儿乳臭未干似小娘。儿就想不如蓄须,果然就十分威慑敌人,敌虏见儿皆闻风丧胆。”
皇帝:“……”
他儿子是不是对威武有什么误解?
而且他儿子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原因,难道不该是他坑杀了高姜国几万士兵?
和他一脸乱七八糟的胡子有什么关系?
儿子出门一趟再回来,皇帝发觉自己有点儿搞不懂儿子了。
不管怎么样,“既已回京,你也不需要让人闻风丧胆了,把你这一脸胡子给阿爹剃了。”
秦崧立刻护住自己的胡子,并说道:“阿爹,西南亦有恶邻对我天.朝虎视眈眈,儿请驻守西南。”
“想都别想。”皇帝断然拒绝,“你老老实实给朕待在京城。”
秦崧还想说什么,皇帝并不想听,龙目一瞪,示意儿子闭嘴。
父子二人再说了会儿话,皇帝见秦崧略有疲态,便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乏了,早些回武德殿去休息,有话日后多得是时间说。”
“是,那……儿告退。”秦崧起身叉手行了礼,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紫宸殿。
走到殿门处,皇帝声音传来:“回去把你的胡子给朕剃干净了。”
秦崧假装没听到,跑飞快。
皇帝指着空无一人的殿门,对身旁常云生道:“你瞧瞧,你瞧瞧,这不孝子一回来就气朕。”
常云生笑道:“大家,哪家的儿子见到父亲不都这样,大王这是跟您亲呢。”
皇帝才不是真生气,就是为了炫耀儿子,常云生这龙屁拍得他舒爽极了。
再说秦崧一溜烟儿从紫宸殿跑了,出了日华门,几名副将和翊卫在此处等他,其中一名副将手里还拿着一个蜜瓜。
不远处,太子带着仪仗缓缓走了过来。
“臣见过太子。”秦崧带着副将翊卫们行礼。
“大兄不必多礼。”秦峥在秦崧面前站定,笑道:“多年不见,大兄变化甚大,孤差点儿都不敢认了。”
秦崧:“太子风采一如往昔。”
秦峥:“……”
五年,他都及冠入朝听事了,怎么可能还一如往昔。
太子怀疑自己被嘲讽了。
正巧这时三皇子也来到日华门,朝两人见礼:“见过太子,大兄。”
秦峥道:“老三这是去向皇后请安?”
“正是。”秦峻回答了太子,再向秦崧拱手,道:“弟恭喜大兄封王。”
“多谢。”秦崧道:“待我修整好,在武德殿设宴,还请太子与诸位兄弟务必赏脸。”
秦峥道:“大兄相邀,孤定去。”
“如此,臣先行一步。”秦崧对秦峥说。
秦峥允,秦崧转身,副将和翊卫立刻跟上。
秦峻瞧见一副将手上抱着一个蜜瓜,不由好奇问:“大兄,你这哪来一个蜜瓜?”还是单独一个,不像是父皇赏的。
秦崧瞟了一眼蜜瓜,说:“此乃暗器。”
秦峻:“……”
暗器?谁会用个蜜瓜做暗器?噎死暗杀之人吗?
他看起来难道像个傻子,所以老大连糊弄都这么敷衍?
秦峥秦峻二人盯着秦崧走远的背影各自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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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秦崧回到武德殿,武德殿是位于禁宫与东宫之间的一小片宫殿群,地方不大,位置却不一般。
他出生后不久就住进了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
然五年后再回来,却又觉得陌生许多。
武德殿正殿前,长史曹双与武德殿内侍总管石元明各自带着属官和宫人内侍候着,见到秦崧齐齐行礼,曰:“见过大王。”
秦崧微微点头示意免礼。
石元明抢在曹双之前,快速对秦崧说:“大王,晚膳、浴汤皆已备好,大王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沐浴。”秦崧示意曹双有话待会儿再说,让副将把蜜瓜给石元明,并吩咐:“将瓜切了,本王晚膳要吃。”
石元明虽然纳闷这单单一个蜜瓜的由来,但也不敢问,让宫人从副将手中把瓜接过去切了,自己走在前头引着秦崧去浴清殿。
浴清殿面积不小,最外面是更衣处,进去是一个非常大的浴池,池边一侧有两个龙口,冷、热水由龙口出,池边另一侧站着一排宫人,捧着香炉、手巾、香胰子等物。
秦崧进来,为首的一名宫人就要上前来为他脱去甲胄,被他挡了一下。
“都出去。”秦崧淡淡道。
“大王……”宫人柔柔唤了一声。
“出去!”
秦崧扫过一眼。
尸山血海砍杀出来的将领,随意的一个眼神都似乎带着杀气,何况还是在不耐烦的情况下。
宫人怕得腿一软,跪倒在地,没再等秦崧说第三次,宫人们放下东西一眨眼跑了个干净。
终于能好好洗个澡,秦崧脱掉甲胄衣物滑进浴池,舒服地喟叹一声。
边塞苦寒,他与边军同吃同住,遇上收成不好的年头连汤饼都不能敞开肚皮吃,沐浴这等奢侈之事就别想了,多数时候就是拿冷水冲冲,冬日就用雪,每次搓了雪澡后反倒浑身火热,都不觉得冷了。
秦崧散开发髻,准备去拿池边的香胰子,忽而耳朵微微一动,拿香胰子的手中途一转,抄起离自己最近的长剑,剑光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啊呀……”一声娇呼。
秦崧已经披衣上去,用长剑指着摔倒在地上衣不蔽体的女子。
“刺客?”
“大王,奴家是在伺候大王的。”女子听见自己被当成刺客,慌忙解释。
“谁让你来的?”秦崧问。
女子没说,只慢慢地跪坐起身,仰头望着魏王,薄如蝉翼的衣裳从肩头滑落,她展示着自己丰满美好的身体。
可惜她这番作态白瞎了。
秦崧敛眉,握剑之手手腕一转。
就听女子“啊”一声惨叫,她一缕青丝被削落,脸颊也多了一道血痕。
秦崧冷声道:“再问你一遍,谁让你来的。不说,本王的剑下次划的就是你的脖子。”
“奴、奴奴奴说,”女子抖得如筛糠,涕泗横流也不敢哭出声,颤抖着说:“是、是是、是坤德殿的龚、龚女史让奴来伺、伺候大王……”
坤德殿?
秦崧一掌将女子打晕扔一旁,继续沐浴,并唤曹双来问事。
“大王。”曹双匆匆赶到浴清殿,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子,诧异道:“这是?”
秦崧嗤地一笑:“坤德殿派来的。”
曹双沉默片刻,讽道:“皇后用心良苦,就是太过心急了。”
“本王这武德殿如今真是什么狗鼠都想进就能进。”
五年过去,后位上换了一个人,这宫中的风向也跟着换了。
曹双道:“石元明……”
石元明是武德殿的内侍总管,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悄无声息能进来浴清殿,他定是知情的。
秦崧闭目靠在浴池边,淡淡道:“这女子,当刺客论处。”
曹双立刻叫翊卫进来把昏死过去的女子拖走。
“至于石元明,留着他还有用。”秦崧睁开眼,“你跟本王说说这五年京中的情形。”
“是。”曹双得了魏王的示意,坐在池边的胡床上,说起了京中的大事小情,尤其是关于东宫与坤德殿的。
这些事情,秦崧在边塞其实也都知道,只是书信总是没有人口述来的详尽,尤其是他这个长史还很有说书的天分,起承转合,跌宕起伏。
“皇后与荣恩侯一直盯着兵部尚书之位,暗中使了多少力与东宫较劲儿,东宫往兵部安插个人容易么,班庐竟让儿子偷偷把那人打得腿都瘸了,仕途断送,太狠了。”
“他们争得你死我活,可是把兵部上下几乎都招惹了一遍,谁想,最后圣人属意的兵部尚书是东平侯,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说到这东平侯,他府上这年还有一桩轶事呢。就他那嫡女养了十二三年,竟是抱错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几个月前才把亲生女儿接回来,他那亲生女儿……”
秦崧举起手打断:“无关的人和事就不用说了。”
说书说到兴头上的曹长史硬生生顿住,真是憋得好生难受。
奈何大王不爱听,他只能把话题又转到班庐身上去,说:“东平侯升了尚书后,东宫就让人把班庐贪墨军饷的事捅了出来,荣恩侯倒是有魄力,弃卒保帅,还连带把班庐贱买民户土地,儿子殴打朝廷命官致残,父母横行乡里之事扯了出来。班庐流放崖州,全家都跟着一起去了,包括他的父母。”
“那之后,兵部左右侍郎的位置空出来了,东宫和荣恩侯都摩拳擦掌要把自己的人提上去。不料平常瞧着不显山露水的东平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雷厉风行提了自己的亲信把侍郎位填满,东宫和荣恩侯怕是都没有反应过来呢。”
“东平侯此等作为,无异是在将兵部打造成自己的一言堂,可圣人却坐视,还挺乐见其成的。臣以前从没发现,原来东平侯还简在帝心。说到这个,臣就不得不提一下东平侯的亲女……”
“行了。”秦崧再度打断曹长史的说书欲,吩咐道:“你去办一件事。”
曹双听候吩咐。
秦崧道:“你去将京中所有适婚之龄的未定亲的女子查一遍。”
曹双激动:“大王这是要成婚了?说来大王您如今二十有三,若不是这几年镇守边塞,按理来说早该成婚了。”
“非是如此。”秦崧道:“本王是让你去查这些女子的不足之处。”
曹双呆掉:“不、不足之处?”
“坤德殿在本王归京第一日就迫不及待派个女子来,想必是准备在本王的婚事上做文章。”秦崧哂笑:“本王的婚事由得了坤德殿或者荣恩侯来插手?笑话!”
曹双顿时义愤填膺,握拳道:“请大王放心,臣必定办好此事。”
秦崧颔首,曹长史的办事能力他是非常认可的。
沐浴毕,秦崧着了一身松快的广袖长袍,披散湿漉头发,踩着软履去偏殿用膳,脸上拉碴的胡子修饰齐整了,可算美髯,但还是遮了半张脸的大胡子。
嗯,很有武将的英武气概。
“大王。”石元明进殿来,欲言又止。
“何事?”
石元明道:“老奴听曹长史言,殿中进了刺客……”
秦崧放下银筷,宫人立刻送上绢帕,他拿过来擦了擦嘴,再伸手,另一宫人立刻送上茶盏,吃了口茶,接着宫人将切好的蜜瓜呈上,他慢慢悠悠吃了几块,还挺甜。
等石元明额上冒出冷汗了,才道:“没错,已经让翊卫送去大理寺了。”
“大、大理寺?”石元明大惊,腿一软就跪了。
秦崧倚着凭几,姿态放松,曼声道:“本王才归京就有刺客上门,可不得让大理寺好生审问审问,这京中谁与本王竟有如此深仇大恨,竟是一天都等不得。”
石元明跪在地上,又怕又不敢说实话,急得是浑身冷汗。
秦崧冷笑一声,放下手中叉蜜瓜的银签,吩咐宫人将他吃了一半的蜜瓜拿上,抬步离开偏殿,并未出言让石元明起身。
宫道上,前头有宫人内侍打着灯,后头亦跟着一群宫人内侍,这么多人行走间却静谧无声。
秦崧走在其间,一时竟觉得不习惯了。
果然,还是得想办法请调西南。他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注:大(dai)王,不是大(da)王。
蜜瓜:作为一个暗器,我失去了我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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