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半,时光房间的灯还亮着。
明天上午就要去北京,她收拾好行李箱,从衣橱里拿出明天要穿的裙子。
时光换上长裙,把长发散下来,对着镜子照了照。
这条白色长裙她之前穿过一次,朋友说跟她的高冷仙女气质很搭。
正要脱下裙子去睡觉,突然她眉心微蹙盯着裙摆看,大腿那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勾了一个小洞。
像大冬天里,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抄起裙摆看了看,换下裙子,准备去找针线包把这个小洞给缝起来。
没想到客厅的灯还亮着,时光扭头朝那边看,爸爸回来了,军装还没换下,脸上难掩风尘仆仆的倦色。
客厅这会儿没声,她以为只有爸爸一人,刚要喊爸爸,就听妈妈带着不满的声音传来:“最多六百,一分都不可能再多!”
时一盛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也没了往日的好脾气:“在北京上大学,陶陶又学的是服装设计,一个月六百够干什么的?我们家又不缺这点钱!”
秦明月丝毫不让:“什么叫六百够干什么的?一个月的早饭六百块还不奢侈?”
时一盛瞅着她:“你什么意思?”
秦明月:“平时午饭和晚饭去老宅吃,生活用品也从老宅拿,老宅什么没有?到北京后给时光买辆自行车,骑到老宅也不到半小时,在食堂排队打饭的工夫也就到了。专业上要买什么材料让老爷子赞助,这些年我们也没麻烦过家里,老爷子难道连这点钱都不愿掏?”
时光听明白了,爸妈正在为她大学的生活费争吵。
陶陶是她以前的名字,现在是她的小名。
妈妈口中的老宅是时家在大院里的别墅,爷爷奶奶住在那边。
她跟爷爷奶奶不熟,这些年就见过几面,爷爷本身威严,她连话都没跟爷爷说过几句,以后每天要去那边吃饭?
她不在乎生活费给多给少,到了大学打工也能养活自己。
客厅里的争吵还在继续。
时一盛心里发堵,连声质问:“你让陶陶每天中午和晚上跑回老宅吃饭?买点学习上的材料都要伸手问老爷子要钱?六百块钱除去吃早饭还剩多少?她不买衣服了?不跟同学出去吃饭了?你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我们家要是没钱也就算了,你至于这样为难孩子?”
秦明月的声音不由提高:“我怎么为难她了?我也不是为了这个家吗?我们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钱能不省着点花吗!”
时一盛忍无可忍:“秦明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你一个月少买一个包的钱,就够陶陶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秦明月开始委屈:“我凭什么少买?钱再多那也是我自己赚的,我一个月就是买十个包我乐意!时一盛,你喊什么喊!为了一个外人你至于跟我大呼小叫?”
时光听到‘外人’两个字,早就麻木的心还是隐隐刺疼了一下。
她就是那个外人,听说她生下来就被丢在垃圾桶旁,被陶奶奶捡回家,给她取名陶陶。
陶家所有人都反对陶奶奶收留她,可陶奶奶却一直坚持,陶奶奶家也住在北京,跟时家老宅在一个大院。
后来陶奶奶去世,她没地可去,时家老爷子,也就是她现在的爷爷,把她接回家住了几天,后来时一盛和秦明月正式收养了她,因为秦明月结婚好几年一直没怀孕。
她来这个家快十二年,秦明月在八年前,终于生了孩子,是一对龙凤胎。
时光没再听下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轻轻把房门关好,将所有争执声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一早,家里就吵吵起来,时光听到了弟弟妹妹的哭声,还有秦明月的呵斥声。
她揉揉脑袋,昨晚没睡好,头疼。
转脸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才五点四十,她微微蹙眉,那两小家伙怎么起这么早?整个暑假他们八点前从不起床。
被吵的没法睡,时光起床。
她还是穿了那条白色长裙,不盯着看也看不出那个小洞。
再说,谁会盯着她的衣服看?
洗簌完毕,家里一下安静下来。
时光到了客厅只看到爸爸一人,她找了一圈,那两小家伙没在。
“爸爸,早。”
时一盛正在看报纸,抬眸,“怎么不多睡会儿?去车站还早呢。”
时光:“不困。”她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喝,家里阿姨正准备早饭,好几样都是她平时爱吃的。
“爸爸,你早上喝温水了没?”她对着客厅那边问。
时一盛:“没呢。”一早被龙凤胎给气的忘了喝。
时光倒了一杯水送过去,时一盛说起秦明月:“你妈妈把那俩小家伙送你外婆家了,她跟我一块送你。”
时光惊讶,又有丝受宠若惊,秦明月平时连她学习都不多问一句,没想到这回要专程送她去报到。
时光靠近时一盛一些,担心道:“爸爸,我还有三天才报到,你耽误这么多天能行吗?”
她今天只是提前去北京,要在老宅那边住两天,然后去学校报到。
爸爸平时在部队工作忙,遇到演习,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人。
时一盛:“送我闺女上学有什么不行?”
时光笑着:“谢谢爸爸。”
时一盛晃晃她的脑袋,问她行李有没有整理好,时光点头,这会儿强迫症又犯了,还是不放心:“我再去看看。”
时光把所有行李和报到相关材料又检查一遍,没有遗漏。
不自觉的,她视线再次落在裙摆的那个小洞上,时间还早,她去储藏室找了针线包。
她太高估自己的手艺,因为料子不是棉质,缝了后反而更明显,她又小心把线拆下来。
先不管它了,等到了北京再去找专门的缝纫店修补。
秦明月回来时已经不早,一家人吃了饭匆匆赶去车站。
时光坐在副驾,只要有秦明月在,她一般都是默不吱声,一个人低头玩手机。
秦明月看着窗外,没搭理时一盛,昨晚两人吵架了,在客厅争执,回到卧室继续冷战。
一早叫两个孩子起床,两孩子任性,一直哭闹发脾气,她把所有火气冲着时一盛发了出来。
这几年她很少回北京,因为时光,她跟老爷子还有时家人闹的很不愉快。
秦明月收回视线,问时光:“通知书身份证什么的都带了吧?”
时光转头:“带了。”
秦明月‘嗯’了声,接下来才是她说的重点:“前几天办的那张卡你放好别掉了,每个月初我给你打六百块钱。在学校好好跟同学处,别因为家里有背景就觉得高人一等。到学校是学习的,不要成天跟人比吃比喝比穿,学生就要有学生样,争取拿一等奖学金。”
时光应着:“知道。”
时一盛听秦明月说话的语气就不舒服,眼神示意她别说了。
可秦明月根本看都不看他,继续说自己的:“爷爷奶奶家靠学校也不远,缺了什么问你爷爷要,这个时候用不着把自己当外人。”
时一盛打断秦明月,“行了,少说两句!”
秦明月眼神冷淡,狠狠剜了一眼时一盛。
司机在心里叹口气,继续专注开车。
高铁票是秘书订的,秦明月这才看座位号,有一张是单独分开来,另外两个座位靠一块,她拿了单独的那张,现在她一眼都不想看到时一盛。
时光跟爸爸坐一起,秦明月跟他们一个车厢,不过离的远。
高铁开动,时光无聊开始刷手机。
时一盛瞥了眼时光的手机,手机屏幕已经裂了两道纹。
这手机是三年前时光刚上高一时买的,被家里龙凤胎抢着玩游戏时摔在地上好几次。
高考结束后,他跟秦明月提出,给时光换个新款手机,秦明月没应声,说手机就是个通讯工具,能用就行,别太惯着孩子。
时一盛就没再执意要买新的,他要擅自买了,最后为难的是时光,等他不在家时,秦明月还不知道用什么脸色对她。
他知道这些年,陶陶的日子过的并不容易。
因为工作原因,他没法经常回家,陶陶刚去他们家那几年,大院里一些老邻居都看不下去,后背跟他说:
‘一盛啊,不是我们挑拨你们夫妻关系,明月对陶陶呀……’
‘我们在家都能听到明月吼陶陶,陶陶那孩子一声不敢吭,你们家以前的那个保姆都说,秦明月打陶陶时,陶陶从来不敢哭出声。’
‘我们还以为陶陶做错事了,保姆说,那孩子可乖了,秦明月在公司遇到不顺心的,再加上一直没怀孕,就把陶陶当成出气筒。’
‘既然把孩子领回来了,就好好疼着,那是你们的福气,就算不疼,那也别老打。明月不疼这孩子,你可得好好对孩子。’
时一盛把时光背包拿过来,时光抬头,“怎么了爸爸?”
“没什么。”时一盛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她包里,小声说:“等到学校自己买个新手机,你现在这个手机也留着,放假回家前再换回来用。”
早上家里有保姆在,他就没多说什么。
时光下意识就拒绝了:“爸爸,我手机挺好的,不用买。”
时一盛把她的背包拉链拉好:“放心,这是爸爸的私房钱,你妈妈不知道的。”示意她看手机,别多说话。
时光别过脸看向窗外,车速太快,什么都看不见。
几个小时后,到了北京南站。
老爷子早早让司机来等着,时晏朗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时光在人群里看到了时晏朗,他很高,至少得一八六吧。
帅气不羁,带着一点痞痞的坏。
“四叔,四婶。”时晏朗先打招呼。
秦明月浅笑着,简单寒暄了两句。
时一盛拍拍他的肩膀,“又长高了,不能再长了,这样正好。”
时晏朗笑笑,这才看向四叔身后的时光。
时光跟时晏朗快五年没见,原本就不熟悉,现在更生疏,时晏朗是她二伯家的儿子,比她大两岁,在时家小辈里排行老六。
很巧,他们现在读同一所大学,他读计算机专业。
时光喊了一声:“六哥。”
时晏朗:“嗯。”然后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他跟这个妹妹从小就没话说,在时光还没被四叔家收养,还住在陶奶奶家时,他们就认识。
那时大院里孩子一起玩,就时光一人怯怯站在一边,没有孩子跟她玩,还有些调皮的孩子会说她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她一声不吭偷偷抹眼泪,好多孩子喊她小哭包。
那时对她好的人,就是大哥。
眼前这个小哭包,变了不少,没有了怯怯的眼神,不过身上有种拒人于千里的冷。
原本他今天没打算来,可爷爷说四叔四婶好不容易来一趟,非让他来接。
几人朝停车场走去,时晏朗负责推着行李箱。
时晏朗跟时一盛说道:“本来大哥要跟我一块来接你们,后来他公司有事来不了,不过中午他去爷爷家吃饭。”
时光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时晏朗所说的大哥,是时景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