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骂的那个妇人是迟满金媳妇,很是难缠,当初他们才回迟家庄的时候,就被他们夫妇堵着门要钱,妇人的嗓门极高,叫嚷得洛婵也听见了,她拿着花,神色吃惊,显然也是没想到这花是别人家里种的,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洛泽之听不太懂方言,还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疑惑道:“谁这么吵?”
迟长青轻咳一声,对洛婵使了一个眼色,道:“我先去看看。”
迟满金媳妇找过来,与其说要个说法,还不如说是要银子,到底是自家小舅子无意间闯下的祸事,迟长青没说什么,只是问道:“这事是我们错在先,这样,婶子觉得要赔多少合适?”
迟满金媳妇眼睛一转,比了一个手势,迟长青便道:“一百钱?”
迟满金媳妇吊起眉头,道:“一千钱,长青侄子,这药可金贵哩,城里的药铺都是一百钱收二两,平常人可用不起。”
迟长青皱了一下眉,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材,但是对方很大可能是在狮子大开口,即便是有一千钱一株的药材,也绝不会在这乡下出现的。
但如今是他们理亏,迟长青倒是没说什么,只想先打发她了事,免得叫洛泽之知道了,遂道:“那婶子先等等,我去拿钱。”
迟满金媳妇顿时喜不自胜,高兴道:“那行那行。”
迟长青一边回院子,一边琢磨着要怎么同婵儿说这件事情,一千钱是贵了,也不知婵儿会不会答应。
彼时洛婵正在同洛泽之整理那些摘回来的花,见了他进来连忙起身,拉过他的手问:怎么了?是不是满金婶子?
迟长青嗯了一声,将她带到旁边,低声把事情说了,末了才道:“她说要一千钱。”
洛婵霎时间睁大眼睛,写道:什么药材?要一千钱?
迟长青想了想,迟疑道:“她说是什么,天麻?”
洛婵摇摇头,继续写道:从前府里,上好的药材才这么贵。
她说:不能给这么多,欺负人。
迟长青是没想到小哑巴还会因为这事生气的,毕竟平日里是个软脾气,这会儿气鼓鼓的,十分好玩,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洛婵的脸颊,语气宠溺道:“那婵儿觉得给多少合适?”
洛婵想了想,写道:三百钱。
迟长青自是不反对,她取了钱来,迟长青正欲接过,她却摇摇头,写道:我与你同去。
迟满金媳妇还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时,面上立刻带了笑,然而等看见那三百钱时,脸上的笑意飞快地冷却下来,换作一副不满的表情,刻薄道:“长青侄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才说好了一千钱么?”
迟长青答道:“婶子,要一千钱不是不可以,若你这药值一千钱,不如把它连根挖出来,咱们一道送去镇子上的药铺里,让掌柜看一看?”
迟满金媳妇一听,顿时就不干了,嚷嚷起来:“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就是欺负人,撅坏了我的药,还不肯赔钱,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嗓门极高,很快就吸引了院子里的洛泽之,他听了一阵,虽然不太清楚这妇人在嚷嚷什么,但是要赔钱这几个字眼倒是听明白了,疑惑地问洛婵道:“阿婵,要赔什么钱?”
洛婵没想到自家二兄出来了,洛泽之那样暴躁的脾气,若叫他得知了原委,怕是不知要怎么个折腾法了,正着急间,那迟满金媳妇一见他出来,顿时来了劲,伸手指着他,十分激动地道:“就是你撅了我种的药材,要是不肯赔钱,我就带你去见官!”
洛泽之听不懂她那一大串连珠炮似的方言,但是赔钱和见官几个字倒是听了个真切,道:“见什么官?你洛二爷就是官,有事直接说,赔的什么钱?”
他说着,看向迟长青,不悦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妇人这样泼辣,你怎么由得她欺负阿婵?”
洛泽之护短护得十分没道理,最后倒怪起迟长青来了,他哭笑不得,只好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在听说要赔一千钱的时候,洛泽之险些破口骂起来:“什么劳什子的药材这么贵?我就折了几朵花,又不是连根给它刨了?还敢来讹人?”
他一贯不是吃亏的脾气,当即与迟满金媳妇吵了起来,洛泽之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官话,迟满金媳妇说的方言俚语,两人简直鸡同鸭讲,也不知对方在嚷嚷什么,吵了半天,迟满金媳妇见他们人多,气势去了大半,最后一拍大腿,往地上一滚,大声哭嚎起来。
洛泽之身为京师一霸,还没想过会碰到这一出,顿时干瞪了眼,洛婵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无奈摇首,最后还是赔了钱了事。
打发了迟满金媳妇,洛泽之越想越憋屈,生气道:“这穷山旮旯的地方,刁民倒是多。”
他哪里肯吃这闷亏?索性提了剑,去把那几株药材砍了个精光,七零八落的枝叶全抛在了迟满金家门口,把夫妇俩气歪了鼻子,站在门口冲着河岸这边骂了半下午。
吃过午饭,迟长青带着洛泽之与洛婵去后山,路上还听见他嘀嘀咕咕对妹妹道:“阿婵,这地方的人实在是不讲道理,穷山恶水出刁民,可见不是说说的,不然咱们还是回京师去吧,省得受这些鸟气。”
洛婵只好写道:很多人还是很好。
迟长青就听着小舅子光明正大地撬自己墙角,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二兄不是说,暂且不回京师么?”
洛泽之却理直气壮地道:“如今我改主意了,你看看今日那妇人泼辣得很,阿婵哪里骂得过她?以后她欺负阿婵怎么办?”
迟长青只好道:“我会护着婵儿的。”
洛泽之斜睨他一眼,凉凉道:“总有你护不住的那一日,又待如何?”
他的话说得老实不客气,明显意有所指,迟长青沉默,洛婵见状,连忙拉了拉兄长的衣袖,微微蹙起眉头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责备,洛泽之亦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说得重了些,但并不觉得有错,他当然是只为自家妹妹考虑的,至于迟长青,那还要往后排了。
一个要借假死遁离京师的人,他以后真的能护住阿婵吗?
洛泽之十分怀疑。
后山果然长了好些枇杷树,果实累累,目光所及之处,俱是黄澄澄的枇杷果儿,只有手指头那么大,来时迟长青刻意问过了,这些树都是迟松家的,村里人随便摘,只是要注意别伤了树就好。
虽说摘枇杷是洛泽之提出来的,但实际上他只是想借机出来溜达而已,摘了没一会就彻底对枇杷失去了兴趣,只从树尖上挑了几个大的塞给洛婵,哄道:“阿婵吃。”
洛婵坐在树下接过,剥了皮尝了一个,迟长青问道:“甜么?”
她微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在他手心里写:甜。
见她这般开心,迟长青也觉得甜,他在小哑巴面前半跪下来,认真地注视着她,洛婵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只是含着枇杷疑惑地回视,腮帮子鼓起小小一团,十分可爱,迟长青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婵儿,你相信我能护住你么?”
洛婵不防他突然说起这个,立即就反应过来,是因为方才二兄说的话刺到了大将军,她用力点点头,又在他手心里写道:相信的。
迟长青勾起唇角微微笑了,问她道:“想大兄了吗?我带你回家去。”
洛婵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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