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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清晨时分,天光顺着窗隙落了进来,床上拱起了一个小团,似乎还陷在沉沉的睡梦之中,洛婵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作,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疼无比,宛如被打散了架,然后又重新组装起来一般,她睡眼迷蒙地盯着素色的床帐顶,意识逐渐回笼,昨夜发生的事情也都慢慢回想起来,洛婵的脸一点点染上了绯色。

她终于知道,迟长青所说的帮忙是什么了……

门外有轻而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洛婵吓了一跳,连忙拉起被子把头给盖住,尽管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总之现在的她只觉得羞耻万分,恨不得干脆把自己藏起来算了。

正在洛婵又羞又窘的时候,脚步声愈近,然后在床边停了下来,空气静默,无人说话,洛婵闷在漆黑的被窝里,屏住呼吸,正在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一声轻笑传来,道:“这么捂着,不怕闷坏了么?”

洛婵浑身顿时一僵,紧紧揪住了被角,假装没醒,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有些憋闷了,还有些热,忍不住悄悄掀起一点被子边缘,透过那一线缝隙往外看,屋里没人,迟长青走了。

洛婵放了心,连忙坐起身来,把被子一掀,长出一口气,紧跟着便听见一声轻轻的笑,她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见迟长青竟然没走,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床沿,笑吟吟地望着她,道:“不藏了?”

闻言,洛婵面上一热,白玉般的脸颊上浮现出红云,脖子根上都泛起了淡粉,迟长青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眸色转为幽深,洛婵自己看不见,少女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盛开了一朵红艳艳的梅花,分外漂亮。

迟长青替她拉了拉中衣领子,将那朵梅花遮住了,才道:“饿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洛婵便觉得腹中空空,确实是有几分饿了,迟长青取了衣裳来给她穿,又替她挽了发,长长的青丝用一枝海棠红的绢花别住,洛婵看了看铜镜,在他手心写:颜色太艳了。

迟长青打量一眼,那朵绢花确实很艳,红得似火,让他想起新婚之夜的那一袭大红的嫁衣,他很满意,解释道:“这一枝正好,等过阵子我去镇上给你再买一些好看的回来。”

洛婵却摇摇头,拉过他的手认真告诫道:不要乱花钱。

迟长青微笑起来,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道:“婵儿甚是贤惠。”

洛婵顿时红了脸,轻轻瞪了他一眼,起身洗漱去了。

……

今日的雨停了,但空气中犹带着轻薄的水雾,到处都湿漉漉的,桃枝上的新芽颜色脆嫩,青翠欲滴,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她抓了一把新鲜的桑叶喂了蚕,忽闻迟长青在灶屋门口唤她,道:“婵儿,你来。”

洛婵见他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升起几分好奇,果然跟了过去,迟长青牵起她的手去了后院,才刚出门,便听见一阵嘈杂的唧唧声,清清脆脆的,间或夹杂着老母鸡的咕咕声。

洛婵有些吃惊,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探头看过去,果然,一团团毛茸茸的嫩黄色正簇拥在那只老母鸡身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宛如一个个小毛团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可爱极了。

迟长青见洛婵面露惊喜,便笑道:“今日一早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蛋都孵出来了。”

洛婵连忙问:喂米了么?

迟长青道:“都喂了。”

洛婵顿时有些失望,迟长青又补充道:“等中午的时候你再来喂吧。”

洛婵这才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搬了个小椅子坐在院子里看那群小鸡仔儿,托着腮的模样十分认真,看得迟长青心中失笑不已,小哑巴真是容易满足,一点点小事都能这么开心,明明昨天晚上还哭得……

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瞬间浮现出来,少女的嘤咛与呜咽犹在耳畔,她哭起来时宛如梨花带雨,珠落玉盘,动人不已,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又想再多欺负她几分。

迟长青走了神,直到自己的衣摆被一只手轻轻扯了一下,他才陡然回神,掩饰一般地轻咳一声,低头对上洛婵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竭力平静地道:“怎么了?”

洛婵仰起脸看他时,衣襟微微开了些,洁白如玉的脖颈处印着那朵红艳艳的桃花,迟长青忽然觉得有些渴。

洛婵用细白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写画,然后又望着他,眼神期待,大将军心里却长了草似的,什么也没看清,怔怔然道:“什么?”

洛婵只好又写了一遍:小鸡吃米,那小鸭吃什么?

迟长青:……

他哪里知道鸭子吃什么?他现在只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

四月中旬的天气,处处春意盎然,山色浓翠,苍穹如盖,远山云雾皑皑,官道两旁草木扶苏,上面还沾着昨夜的雨珠,晶莹剔透,林间传来鸟声轻啼,空气静谧。

然而没多久,这一份静谧就被打破了,不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官道尽头有几匹骏马疾驰而来,将那些初生的嫩草新叶毫不留情地踩入泥土中。

看得出来那些都是上好的马,各个膘肥体壮,速度极快,不多时前方就出现了一座小镇,上面有一块牌坊,上书河居镇三个大字。

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背上的是个年轻人,他一把拉住了缰绳,马儿咴咴叫了一声,缓缓停了下来,其后跟着的两匹马也都先后停下,听前方那年轻人道:“先在此镇暂作修整,问问消息,再做打算。”

闻言,后面随从打扮的两人立即道:“是。”

三人牵着马入了河居镇,在一间客栈前停了下来,客栈里的伙计立即迎了出来,热情问道:“几位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那年轻人容貌生得甚好,英气勃勃,剑眉星目,年纪约莫也只在及冠,是个很俊俏的小郎君,只可惜眼角不知被什么划了一道,红痕宛然,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损他的气质,若是放在人群里,怕是要成为众人瞩目的存在。

他随手将马鞭扔给那伙计,吩咐道:“随便弄点酒菜,速度要快。”

姿态自然,显然是久居人上了,那伙计迎来送往不知见过多少人,自然知道这一号惹不得,立即点头哈腰地请了三人入堂,然后飞快地去后厨传话了。

年轻郎君径自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随手把剑搁在桌上,那两名随从却显得十分拘谨,只在一边站着,年轻郎君抬起眼皮,冲旁边的座位努了努嘴,道:“坐。”

那两人这才各自小心地挨着长凳坐了,一名随从伸手替他倒了茶,低声问道:“二公子,咱们此行主要是去哪儿找?”

被称作二公子的年轻郎君,正是洛婵的兄长,洛淮之的胞弟洛泽之,他淡淡道:“不知道。”

那两名随从面面相觑,今儿一早,二公子就把他们俩点了出来,说要带他们去找小小姐,事出突然,他们只匆匆大概收拾了些行囊,其余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就跟着出来了,本以为二公子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结果,连个方向也没有?

天下这么大,他们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更何况,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小小姐还活着没有,毕竟……

对面坐着的洛泽之一挑眉,用力摔下手里的杯盏,阴沉沉道:“你们也觉得阿婵死了?”

那两名随从浑身一震,立即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也是,连声道:“没有没有!小小姐肯定还活着!”

“对对!”

两人斩钉截铁的模样,恨不得要赌咒发誓了,洛泽之却冷笑一声,道:“对个屁!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还想瞒过我?不就是跟他们一样,觉得阿婵跟着那个倒霉鬼迟长青一起死了。”

他再次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茶,眼神冷冷的,道:“我偏不信。”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信,阿婵一定没有死,她肯定还活着。”

语气里带着几分偏执的意味,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说服面前这两个人。

那两名随从哪里敢反驳他?连声附和起来,毕竟上一个这么传小小姐被烧死了的人被挂在了楼上,吊了一日一夜,险些闹出人命来。

这位主儿可和他们的大公子不一样,大公子就算再生气,也绝不会动手,当面给人难堪,二公子就不同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刻是笑吟吟的,下一刻就能拿你狗命,发起脾气来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他们哪里敢惹?

洛泽之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又好了几分,放下杯子,再次对两个随从解释道:“我上次派人去挖了那个倒霉鬼的宅子,到处都没找到阿婵的尸骨,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是挖到了迟长青和一个女人的骨头,可我就是知道,那个不是阿婵,你们说,如果我妹妹死了,她的尸骨去哪里了?”

那两人顿时不说话了,听起来,好像也有道理啊。

洛泽之眼神沉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阿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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