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光芒喷涌,闪耀一瞬,旋即寂灭无形,那古朴的戒指褪去辉光,静静地箍在康德的无名指上,仿佛先前的这一幕只是幻觉。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说点什么比较好呢?
——我康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自以为是的岳父说no!
算了,太嘲讽了。
康德想了想,开了个小玩笑:“姑且问一下,尊敬的太阳神,苏拉冕下,究竟是一位男神,还是一位女神?”
大公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答道:“阳光照耀世间,养育植物,吹来元素洪流,催生万物,太阳是力量、生命乃至能量的源头,哺育世界,犹如母亲,苏拉冕下自然是一位仁慈博爱、胸怀宽广的女神……”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其他手指不行,换成无名指就行了?
这个真没被黛瑞拉做什么手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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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疑惑地望着套在手上的戒指,然后伸出手来,打算将它取下。
将它取下……
取下……
撸不动。
他的笑容从尴尬渐渐消息,乃至于用力,可这戒指就像是在手上扎了根一样,怎么拽都拽不下来,纹丝不动。
康德惊叫道:“被讹上了!”
“……不要胡说!”
屋里的大家如梦初醒,一股脑围过来,康德的手被一只只手抓起,每个人都想赶紧把这戒指给摘下来,动机和力度都各不相同。
试了一圈,谁都做不到。
瀑雪剑圣眼神凝重,推开众人,捏住康德手指上的戒指,一丝丝斗气渗出,试图以霜冻稍稍缩小康德的手指,以消融春雪作为润滑,一举将这玩意儿拽下来——然而下一刻,戒指光芒暴涨,猛烈的阳光融化冰霜,将那一丝丝霜冻斗气打得粉碎,甚至将剑圣的手荡在一旁。
大公惊怒交迸:“这果然是凤凰王的阴谋!可恶的……”
可这话刚说了一半,他就以微妙的目光看向康德,如果凤凰王真的做了手脚,那她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限定戴在无名指上才会启动,而且取不下来?如果是想要束缚或者暗害,戴在哪个手指都应该立刻生效才对啊……
他正胡思乱想,蒂娜捧住了康德的手,问道:“不疼吧?”
那湛蓝色的眸子之中,只透着担心和不安,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康德,目光中并无其他杂质,纯粹而充满关心。
康德心中微震,他摇了摇头,望着手中的戒指,凤凰视界与盗火者之力双重配合,他没有从戒指里感受到恶意,那宛如恒星般闪耀的光亮在指间静静盘踞,温暖的力量不断流转,笼罩着他,保护着他。
瀑雪剑圣捻了捻手指,说道:“这可能不是精灵的阴谋……即使是精灵,也没有本事篡夺太阳神的神器,连凤凰王都做不到,再者,刚刚的光芒,是星权之证认可佩戴者的征兆,康德,你能够运用它的力量吗?”
康德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
他轻轻地挣开蒂娜,然后抬起手,那戒指中澎湃的日火神芒与他的心灵交相呼应,他能够感受到那光芒中的温暖与热烈,既慈爱,又严厉,能够温暖世界、哺育万物,也能驱散黑暗、灼烧邪恶。
心念动处,戒指刹那间放出夺目的光芒,令室内变得通透亮堂。
然后消失。
屏息注目的大家等了片刻,剑圣眨眨眼:“完了?”
康德收回手:“我能控制持续的时间,也能控制光亮的亮度,如果我想,那这只戒指能够爆发出极烈极闪耀的光芒,能够亮瞎世间一切氪金狗眼。”
“……就这?”
“……这还不厉害吗?”
“厉害个屁啊这可是太阳神戒,神器啊神器!佩戴它的太阳骑士能够获得苏拉的守护与祝福、呼唤日耀的权柄,掌握奔流不息的太阳之火,涤荡一切黑暗与罪恶,到了你这里只能放个闪光术?”
“这又不是我的错,又没有说明书,也没有什么戒灵妹子在里面,再说,闪、闪光术就够强了好么!我认识一个超厉害的法师,法术里就学了个闪光术,砍人砍兽人砍巫师砍炎魔都跟玩似的。”
“那是法师吗!?”
“好了,不要吵了。”
大公沉吟片刻,摇头道:“太阳教会的历史上,从未有非信徒获得星权之证认可的先例,他没有接受过教会的训练和教育,当然无法发挥这戒指的力量,我们并非这个领域的专家,这种情况闻所未闻,所以需要教会的帮助。”
他的目光落在了康德手上的戒指:“也许只有教会才能给予我们答案,我们需要评估它的危害和风险,并且找到除下它的办法。”
康德提议道:“或者问问黛……凤凰王?”
“还是不要了吧,毕竟我也觉得,精灵没本事在苏拉冕下的神器上动手脚呢。”蒂娜柔声道,“再者,黛瑞拉陛下将星权之证还给康德,康德却戴在无名指上,还拿不下来,给凤凰王看到了,她会误会的,你说是不是啊?”
“……”
康德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女孩儿娓娓道来,语气温柔,眉目如画,他感觉对方说得好有道理,不禁点头称是。
此刻夜色已晚,但枫叶宫的两次变故足以惊醒任何不普通的人,大公发出秘密谕令,歌德统治者的邀请函送到了丹枫琉森的日耀圣堂。
没过多久,苏拉的牧者就抵达了枫叶宫。
身穿黄色的祭袍,捧着厚重的经卷,是个慈眉善目、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最让康德印象深刻的,是这位主教悬挂于腰间身侧的重型钉头锤。
这锤身流转着炽烈的火焰要素,锤头乃是一个铁球,缀着许多尖刺,就像是发光的太阳。
他小声问蒂娜:“这位是个武斗派?”
蒂娜低声回答:“太阳教会的牧师都这样……”
懂了。
这个世界的牧师,至少是太阳神教的牧师,画风也同精灵一般硬核。
虚假的牧师,穿着轻飘飘的衣服,拿着毫无意义的法杖,抖着大而无当的胸,加血,加血,加血,还是加血,队伍的拖油瓶,远程打击的受害者,近身作战的经验包,出装错误,意志软弱,最大的作用是发福利和受气。
真正的牧师,穿重甲,持钉头锤,学顺劈斩,擅长勇猛冲锋,锤碎异端,咒驱邪灵,武力超度众生,法术超度亡魂,魔武两开花。
“也不是所有的太阳神官都这样啦。”蒂娜看了看那主教的身后,颇为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大姐会来。”
蒂娜的长姐,早早就进入了太阳教会。
“这真是……神奇。”
大公向主教说明了一下情况,康德也与主教寒暄几句,培拉早就注意到了康德手中的那团光焰,在确定了星权之证的真伪之后,经过了仔细的检查与感应,主教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雷克诺斯问道:“主教阁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先例,大公,星权之证已经遗失许久,关于它的记载,仅存于年代久远的藏书,我需要翻阅查询相关的记载,才能解答您的问题、处理这种状况,但我现在就能向您承诺……”
培拉主教笑道:“这无疑是我神的恩典,她的光芒照耀在了康德殿下身上,以作为对他那英勇、怜悯、功绩与奉献的褒奖,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出还有另外的理由,能令星权之证选中一位并非侍奉太阳的异邦人,只有神明的偏爱和恩宠才能解释这一点,康德殿下,向您祝贺。”
他的笑容温暖而平和,令人如沐春风,神明的辉戒被异邦的非信徒戴在手上,主教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满和嫉妒。
康德向他点头致意:“谢谢……也就是说,你们不打算收回这戒指?”
主教笑道:“神赐予你的,我们又怎么有资格收回呢。”
“……也不会让我加入吧?”
不瞒你说,我已经是图哥的人了。
“如果您愿意了解苏拉的荣光,那我们会感到很荣幸,并且欢迎你来,不加入也是可以的,信仰不过是一条光明之路,而你已经行在路上。”
主教答道:“太阳的光明哺育世界,给弱者以力量,给伤者以治愈,苏拉教导我们守护希望,必要时也拿起武器,驱逐暴行,惩戒邪恶,保护行善的人,保护无辜的人,而这正是你所做的事情,你因此被苏拉喜悦着,是她那仁慈意志的践行者,加不加入教会,又有什么关系呢。”
康德愣了一下,笑道:“你们倒是很开明。”
“您看那外面的花草,坚固的石头,懵懂的生灵,它们存在,却没有思想,不懂思考,不知道苏拉的名字,不曾感念她的慈爱,可即使如此,太阳的光芒依旧每天照耀在它们身上,给予滋养,给予温暖,苏拉连它们都一视同仁地爱着,您见过哪根小草因为不加入教会而失去阳光吗?”
主教也笑了起来:“它们尚且如此,何况是您呢,苏拉偏爱您,康德殿下,只因您践行了她的路,请继续做正确的事情,她会一直注视您。”
康德与主教握手,那手温暖、粗糙而有力。
“殿下今晚可以放心睡眠,至于戒指无法取下……我会查阅典籍,寻找先例和解决办法,如果您坚持的话。”
培拉主教起身:“至于如何运用这枚戒指……我会与同僚们商议讨论,赋予您接受太阳教会各项训练课程的权限,我尽量为您争取,应该没有问题。”
基本上,这位太阳教会的大神官认为,星权之证没有任何问题,选中康德是女神的恩典,至于为什么只能戴在无名指上而且戴了就拿不下来,他也并不十分清楚,得回去翻翻典籍、跟同事们讨论一下。
毕竟以前的太阳骑士得到星权之证认可,哪有这么多屁事,关心纠结哪根手指不说,还嫌摘不下来——这可是神明的爱,谁会摘下来啊!
“殿下有空,可以去日辉圣堂坐坐。”
主教大人告辞离去。
康德目送着他骑上白马,在宫廷护卫和教堂卫士的护送下离开,感叹道:“歌德的一切都很不一样呢。”
大公站在他身边:“哪里不一样?”
康德说道:“教会的牧者大度开明、善解人意,统治者耳根子软,心也软,公主也天真可爱、美丽善良……总之,画风很不一样。”
雷克诺斯沉默片刻,低叹。
“教会的牧者开明大度、谨遵神谕,为苏拉守护弱者、清扫黑暗,所以精灵入侵,太阳教会的神官们挺身而出,奋不顾身,伤亡惨重,遭遇重创。”
“我身为统治者,心软感性、优柔寡断,所以内不能压制贵族,外不能联合诸国,所以国家被暮月侵略欺凌,几乎就要亡国。”
“我女儿天真可爱,所以被震旦野猪轻易拱了……”
“——喂!”
“你看,我们恪守着先祖的训令,教会秉承着太阳神的教导,我们正直,善良,不作恶,不欺骗,所以别人来欺骗我们,来我们的土地作恶,令人民流血,让勇士牺牲,如果没有你,那么歌德就会沦落灭亡,那些残忍狡诈的鬣狗,就会一拥而上,撕咬歌德的尸体,让苦难蔓延……”
大公转头看向康德:“乃至于今晚的事情,敌人依然在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我们的尊严……我曾发誓毕生都正直公义,不扭曲,不变质,为了向历史、世界和自己证明,即使堂堂正正,依然能让民众幸福、让国家强大……”
“可我差点就亡了国,我差点就搞砸了一切。”
“我毕生的挚友,曾经看着我立下誓言,那个与我并肩作战数十年的人,今晚与我分道扬镳,再也不相信我曾经的梦和理想,事实上,我也动摇了。”
“我的女儿,还被震旦来的野猪给拱了。”
“——你非要一直强调这一点吗?”
大公默然许久,轻声道:“康德,你说,正义,公理,善良,诚实……这些有用吗?那为什么人类世界的共主,是以阴谋、制衡和权术来统治的皇帝?为什么世界的霸主,是以金融、强军和魔法来掠夺的精灵?为什么流血的是勇士,受害的是平民,古往今来,一直如此?”
康德没说话。
他也答不上来。
就像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主导世界秩序的,是一群强盗、杀人犯和骗子的后代,以奴役、掠夺和屠杀起家,积累财富,获得霸权,穿上楚楚的衣冠,掌握着世界的话语权,重演着掠夺、诈骗和剥削,虚伪,双标,残暴,用金融收割世界,构筑技术壁垒,以铁与火攫取和维护利益……
但……不一样了,是吗?
“可你,不是没有亡国吗?”
大公身子一震。
康德轻声道:“这不是有我吗?我不是在这里吗?主教说这是神的一手安排,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来到这里,所以秉持正义和善良的国度不会被强取豪夺之辈灭亡,世界也会看到,勤劳、守序和正直也可以强盛国家。”
“帝国不能再以权术和欺诈维持统治,精灵扩张的兵锋将会受阻,世界会变成光明者所希求的模样,我想做这样的事情。”
雷克诺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哼,说的倒是好听啊,简直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同样的愚蠢,同样的狂妄,说着不切实际的遥远幻梦,却对眼前的困难视而不见,只说远大的理想,却不讲立刻就能完成的愿望……”
“——哦,我会拱了你的女儿。”
“喂!”
一转攻势。
充满了情怀和理想的翁婿对话,最终演变成了岳父的吹胡子瞪眼。
以四十五度角眺望月色、唏嘘感叹的大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跳着脚瞪着康德,一副“你这小子休想得逞”的模样。
可下一刻,美丽的身影从后面走来,细嫩柔美的胳膊抱住了康德的手臂,少女吐气如兰,轻声道:“在跟父亲说什么呢,康德?已经很晚了。”
蒂娜轻声道:“回去吧,该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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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