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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到康德起床的三小时前。
丹枫琉森时间凌晨五点半左右。
一支小型商队满载着礼物，在悠扬的铃铛声中沿着大路前进，向着丹枫琉森的方向进发。
即使是夜路，也静谧无比，没有任何风浪。
安全得就像是在暮月王朝境内。
数日之前，这个国家还在熊熊战火中燃烧，流寇，乱军，暮月，歌德，强盗，雇佣兵，劫匪……诸多军事力量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和欲望，在战火纷飞的土地上厮杀、守护或者掠夺。
战争就意味着混乱，意味着秩序的崩坏，意味着道德的消失，智慧生灵在战乱中会重唤野性，往日里体面知礼的人也会变成猪狗，前几日的歌德，实在是世界上最危险最混乱的地方。
歌德军队疲于应对精灵的猛攻，无暇阻止盗匪的劫掠，而精灵更是放任不管，人类杀人类，他们乐见其成。
那时，歌德即将在精灵的兵锋下轰然倒塌，一群鬣狗跟在暮月的身后，准备在歌德陨落之时撕咬一两片血肉，一个国家的崩塌才是最大的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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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四处劫掠的盗匪、流寇甚至佣兵团，诸国的商人和贵族们也想趁机捞一笔大的，而在阴影中扭动的蛆虫们更不必说说，奴隶贩子们几乎连夜向歌德这边赶，年轻的少女是最抢手的货色，壮年的男女也是优秀的奴工，小孩子当然也很有价值，或拐或骗，或抢或买，有的是法子。
这混乱而罪恶的盛宴已经上演过许多次，每一个灭亡的国家背后都是受苦的国民和无尽的惨痛，歌德只是其中一例。
而且是被众神所垂爱的。
因为就在三天之前，即将发生的罪恶狂乱之宴戛然而止。
所有敌对行动立刻停止，准备饱餐一顿的大商人与贵族们也全部停手，撤回布局，捕奴团们放弃任务，盗匪流寇仓皇逃窜，兵锋止息。
只因为一个人。
“震旦有个说法，‘人中之龙’，又有个说法，‘武者如龙’。”
商队的马车中，有个男人在说话。
一头卷曲的酒红色头发，笔挺的华服，挺直的身躯，英俊却不轻浮的脸庞，给人以精英般稳重的感觉，让人一眼看去，就生出信赖之感。
身边的桌子上，魔导灯长明，摆满了纸张文件，其中一张纸是剪裁的图画，画中，蓝天白云，苍穹澄澈，在一片悠远而静谧的墓碑前，高台之上，一名黑色短发、身穿袍服的震旦人正在激昂宣讲。
日芒从云端洒落，如众神的注目，披撒在他的肩膀，环绕周围，贵族，军人，平民，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人群一直蔓延，蔓延到很远的距离。
这就是著名的《瓦伦坦国家公墓演说》，配图版的。
演讲内容则是在另一张纸上。
扫了一眼内容，他撇了撇嘴。
从中可以读出演讲者的本心和性情，但内容，他却并不认同。
不过不认同又如何呢。
有这种力量的强者，有资格说出他的道理，打不过的都要听。
唯独这一点让他称羡。
他叹了口气，声音故意大了点：“我一直觉得，人中之龙的说法，是震旦人狂妄自大，自比龙族，但如果用在这个人身上，我倒觉得是龙族沾光呢。”
对面传来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嗯”声。
然后一只柔软秀气的小手伸过来，将瓦伦坦演说那张纸取走。
“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摇摇头，拿起了另一份情报，是瓦伦坦外被轰杀的六万大军的残骸遗迹处，也被最顶尖的密探侦查了个彻彻底底，情报是从兄弟会那里买来的，第一手详尽资料，可惜奥法评议会的议长们和诸国的首席法师们钻破了脑袋、翻遍了古籍，也想不出康德用的到底是哪种从天而降的禁咒。
他扬了扬手中的情报：“他能砸出这么大的盆地来，才会有人去听他的演说，才会觉得这演讲的内容很厉害，不然，说的再好听，也只是笑话，歌德人就算再勇敢，再自强，也挡不住精灵啊，他说这个有什么用？”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又用平淡之极的语气说道：“我就是喜欢这个。”
“……随便你。”
男人耸了耸肩，又看了一遍这战地报告，然后拿起另一份。
不过是四五份的样子，时间跨度不过几个月。
对于一个持有禁咒、威慑暮月的顶尖强者来说，少得离谱，有关他的卷宗应该堆满两大间屋子几十个书架才正常。
可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人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情报最早可以追溯到辉沙之变，同样配着图，可这几张图就是情报人员手绘了，但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被夷平的辉沙庄园，被掘开的古德家族墓地，诸多古德家族成员的碎块，还有垒砌的京观，非常震旦。
但再往前的情报……就没有了。
即使想尽一切办法追溯，以他们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和广阔人脉，也只能追溯到一条——歌德公主蒂娜-泰达瑞尔在秘密出使帝国的途中，被一艘精灵主力舰追击，结果在古德家族的领地平安登陆，还带着一个震旦人。
他们也只能推测出“精灵主力舰被康德打沉了”这件事。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关于康德的记录，只能追溯到几个月前的辉沙领，仿佛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然后就被蒂娜公主捡到。
但即使是这几个月的情报记录，也能窥探出这人的秉性。
善良但不软弱，果决却不嗜杀，身负伟力却很克制。
但必要之际却毫不犹豫。
还有。
比较喜好女色。
但是品位很刁钻。
对瓦伦坦送上门来的名门贵族之女不屑一顾，也没听说过他在瓦伦坦对任何女仆或者女人出过手，这有点不可思议，却正好能体现出他的爱好。
显然，他喜欢身份尊贵的女人。
譬如蒂娜公主——他为了歌德公主单挑暮月，震惊当世。
以及，他喜欢实力强大的女人。
譬如那绯红女王，同样来历神秘，但实力极端强大，天天跟在他身后。
还有，他好像也喜欢实力强大而且身份尊贵的女人。
譬如凤凰王。
——关于瓦伦坦和谈的内容都传遍了大江南北，大家别的不在意，就在意一点，精灵提议牵线搭桥，撮合康德与震旦女皇的婚事，康德反过来就说，我能不能娶你家的凤凰王。
而且最骚的是，丹枫琉森城外，正是因为凤凰王黛瑞拉及时赶到，康德才停下了毁灭性的禁咒打击，没有把远征军一股荡平。
这些都是极为机密的情报，恰好，因为这次任务，他有权限调动查阅最机密的情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出现在瓦伦坦的缇灵公爵塔格里斯，就是凤凰王本人所假扮的。
那这剧情，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暮月女皇，为什么要假扮成自己的弟弟，离开国家，跑去看一个男人？
为什么丹枫琉森城外，康德杀意已决，而凤凰王一句话就能喊停？
她是怎么喊停的？为什么能喊停？
八卦之心是每一个智慧生灵的本能，何况是凤凰王的八卦。
当然，八卦归八卦，重要的是，再一再二再三，不是巧合。
康德确实喜欢地位尊贵或者实力很高的女人。
这一点也是兄弟会所判定的结论。
作为在阴影中游走的情报大师，刺客们也很会玩的，这份关于康德个人喜好的情报上，留有一位导师的批注。
“出身卑贱、身份低下的男人，在实现阶层飞跃、拥有了权势、力量、身份或者地位之后，往往会补偿性地享受先前绝不能享受的东西，譬如金钱，美食，排场，乃至最重要的，女人。”
“我们做过统计，这类的暴发户对职业的服务业女性不屑一顾，也对平民出身的良家女人毫无兴趣，但若是有流落风尘之地的贵族小姐，他们一定会经常捧场甚至直接买回家中，若是有机会能够娶到一位出身高贵的姑娘，他们往往会不惜血本，很多骗局因此发生，这也是我们执行任务的一条思路。”
“但是，我认为，康德并非此类人物，我去瓦伦坦拜访过他，虽然时间很短，但却近距离与这位伟大的禁咒法师交流，他的谈吐、思想、气质和本能都不会说谎，这是一位拥有伟大灵魂的人，我无意吹捧他，但却可以判断，他喜好身份尊贵或者实力强大的女子，并非是出于暴发户的龌龊思想。”
“也许，实力强大的康德殿下，只是在享受被征服的过程。”
那位刺客大师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看到这里的先生们，你们一定都懂吧，有些人，喜欢被动。”
是的。
有道理。
男人看到这里，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他虽然身份高贵，但也只是个打工的，平时奔波劳累，为了缓解巨大的压力，总会有一些别出心裁的法子，最喜欢的莫过于被绑住，蒙着眼，跪在地上，然后被羞辱，被鞭笞，被嘲讽……这种卑微的羞耻感会让他有一种彻底释放自我的感觉，大概这位康德殿下也是此道中人。
只是更高端一点罢了。
身份尊贵而实力强大的女人啊……
一想到这里，他就抬起头，望向对面。
淡金色的秀发洒落，一直垂落到坐垫上，在魔导长明灯下，他只能看到一张淡漠而绝美的侧颜，以及浅翠如宝石的眸子，那清冷的气质疏离如高山，给人以凛然的高贵感，陛下，这他妈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但偏偏为什么是她……
容颜虽然绝美，而且近在咫尺，但男人只是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做他这一行的，殚精竭虑、尽心尽力，那只是第二重要，第一重要，是自知之明，是始终认清自己的身份，只拿自己该拿的报酬，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狂妄自大是败亡之因，他始终记得清楚。
这不是他可以觊觎的美貌，这辈子都不要想。
所以……她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陛下让她去做什么？
男人想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眼前的女人清冷绝美，身段极佳，是少有的美人，就像是一朵脆弱娇柔的花，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可他却知道这迷惑性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倒不如说，看起来人畜无害，反而更加可怕了。
他皱眉叹息。
对面的少女理也不理，静静地望着那片瓦伦坦演说，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本，拿起笔来，记下了几句。
男人叹了口气，继续看情报。
商队赶路，风平浪静，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
歌德简直已经成了没有任何罪恶的神圣之地。
军队四出，撒下大网，四处绞杀犯下罪行的盗匪流寇，至于背后有人指使的捕奴团和佣兵团，早已经被幕后主使悄然灭口，以免引火烧身，歌德人将复仇的怒火四处倾泻，所有趁机劫掠杀戮的强盗们全都被吊死戳死，这些歌德军人完全不去管辖区附近的精灵军队，一门心思去镇压强盗。
不，他们非但不理会精灵军队，甚至在确定目标方位之后，有时候还会派人去命令精灵出兵剿匪。
理由简单而充分。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支盗匪部队是你们唆使和培养的恶狗！如果不是的话，就证明给我们看！”
天可怜见，天底下有哪支军队能够这么硬气地跟精灵说话。
甚至精灵还只能捏着鼻子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了这些匪类的身上。
这些事情发生得越多，歌德军人们的心里就越痛快，也就越感激钦佩那个传说中的男人，而且八卦和流言也越传越多——妈的，道理我都懂，精灵这么听话，凤凰王是不是真的跟康德殿下有一腿？不然怎么会……
“妈的，凤凰王是不是真的跟康德有一腿？”
看到第四份情报，男人终于忍不住羡慕嫉妒恨，低低地说了一句。
对面的少女皱眉：“不要这么说一位王者。”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为什么？这可是事实……”
他还没说完，就听那少女说道：“因为她在听。”
男人一怔，但下一刻，车厢外阳炎爆裂，微茫的天色耀起炽烈的光芒，一时间驮马嘶鸣，护卫惊呼，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透过车厢迎面而来。
“……”
“……”
男人的脸色先是呆滞，然后惊恐。
搞什么啊！这里距离精灵远征军的大营很近吗？或者说凤凰王的灵觉感知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方圆几十里都能监听？
那她听我说个屁啊！去听丹枫琉森枫叶宫的墙角啊！听他相好是怎么跟歌德公主以及绯红女王这样那样爽到爆啊！
淡金色长发的少女叹了口气，合上了小本本，起身。
男人咬了咬牙：“等一下！”
然后就推门下车。
不远处，凤炎缭绕的王者拄剑而立，身披重甲，头戴凤翼战盔，遮掩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只有双眼的位置燃烧着凤凰之火，能看清世间一切罪恶。
光是站在那里，就让男人心里发虚。
且不说刚刚讲了坏话。
而且，这位陛下，这几天的心情肯定相当糟糕。
老公没了，仗打输了，而且国内政坛肯定也不稳当，在有人来接受庞大的远征军与后续和谈事项之前，她甚至得留在这里，以免再起纷争。
但却不能见康德。
只能天天眺望着丹枫琉森，想着康德是怎么跟蒂娜公主这样那样的……
草，太可怕了，现在这种情况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他就听凤凰王问道：“去丹枫琉森做什么？”
虽然王者的压迫感极强，而且透着凌厉沉重的气势，但男人却并没有被影响到，他在这方面已经锻炼出来了，立刻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上前两步，干脆利落地深深鞠躬行礼，说道：“外臣桑托斯-查切尔，龙族安保……”
“——我在跟龙说话。”
桑托斯立刻闭上了嘴巴，心中一沉。
不愧是凤凰王，居然能看出来吗？
背后响起脚步声，长发几乎垂落腿弯的少女身着黑裙与白色披肩，黑曜石的剑型耳坠微微摇晃，面无表情，就像没睡醒一样，走了过来。
她微微躬身，淡淡道：“凤凰王陛下，你好。”
黛瑞拉火眸闪耀，冷然道：“要不是凤凰视界，我根本就察觉不到一名强大的上位巨龙正在靠近我，能幻化人形，甚至将龙威、魔力和气息完全收敛，与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而这副美丽的身躯之下，却时刻流动着龙的庞大力量……我知道你是谁。”
“龙皇的影子。”
“兄弟会代号为龙的终极刺客。”
“龙族暗杀拳的开创者。”
她冷然喝道：“你为什么要来丹枫琉森？龙皇为什么让你来这里？”
龙娘歪了歪头，轻轻地拂了一下淡金色的长发，依然是那淡然的神态，依然是那没有起伏的语气。
“因为我长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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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字……昨天被搞得心态有点崩，写个妹子缓一缓，明天应该能多写一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