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在电话里大喊:“我们快要到科莫拉了!”
康德微微一惊,然后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跑路啊!还好我喂钱喂得饱啊!这才提前得到了消息!”
基洛夫的声音透着一股气急败坏的狼狈味道:“短短几个小时,联邦国家安全局,联邦政府联络和情报局,对外情报局,总参谋部军事情报总局,甚至他妈商船侦察队都在翻我的旧账——俄罗斯的全部情报机构都在打听我的事情!我的朋友们都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卖核弹了!”
“我怎么会卖那种东西!我可是守法的商人!”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紧张道:“不过,伙计,我听说莫亚尼遭遇了白磷弹袭击,该不会是……”
康德从他那里买了不少白磷迫击炮弹。
听闻此言,康德微微一怔,然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当然不是,那是法国雇佣兵打的,我抓了活口,也缴获了他们的炮弹和迫击炮,也有视频证据,这些足以证明我的清白——你背后的人如果想拿这个做文章来胁迫我或者污蔑我,那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基洛夫默然片刻,结巴道:“不是,这个,什么胁迫?”
康德冷笑道:“白磷弹袭击平民,军火可能是你卖的,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敢用手机说?被窃听了怎么办?我听闻军火商与俄罗斯军方乃至政府合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冷战,你能搞到俄式装备,能在前苏联的前加盟国境内四处拿货,说是没有俄罗斯官方的关系,我是不信的。”
“你是俄罗斯人,俄罗斯的全部情报机关都在查你,格鲁乌的人都给你打了电话,他们通过各种的渠道给你施加压力,用利益诱惑你,用法律甚至家人威胁你,让你为他们做一点事情,你难道会不答应吗?你敢不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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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毛子已经完全沉默下来,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康德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淡淡道:“基洛夫,与你的合作很愉快,我来非洲救我父亲,你尽心为我准备武器、安排细节,你的商品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帮助,甚至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我很承情,虽然你是拿了钱的,可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的有些东西,有时拿着钱也买不到。”
电话那头的毛子勉强笑道:“你……您客气了,我……”
“所以。”
康德短短两个字,就让毛子停下了话语。
“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我们只是店主与客户的关系,我没有要求你守诺,我给你的好处也不足以让你守诺和保持忠实,你在俄罗斯国家强权的逼迫之下没有选择,我也充分理解,毕竟我不会强人所难,看在先前合作愉快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到了指定位置,按照原先约定的那样,把我订的货空投下来,你们调头飞走,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找人结掉尾款,咱们就不要再见了。”
“至于怎么应对俄国人的失望,这是你的事情,毕竟这只是一笔生意,你做这种生意,就要冒风险,就像你说的,你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第二条,我去接你,引导飞机降落,你可以来这里,你可以到我这边,可从现在开始,我对你的警戒程度就调至最大,换句话说,你落地的那一刻,身份就比囚犯好不到哪去,我会防备你,我会监视你,我会盯着你。”
“我们的一切交流,还有你的使命和决定,所有的接触都会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换句话说,一旦你表现出任何危险倾向,或者说让我感到了任何威胁,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不要以为这只是威胁,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从不在杀人的事情上开玩笑。“
“就是这样。”
康德说道:“你慢慢想。”
“……”
“……”
电话那头的沉默只持续了十几秒。
“第二条路!”
基洛夫的声音斩钉截铁。
康德挑了挑眉毛:“看来俄国人的态度很坚决啊,他们用什么威胁你了?”
“无非是坐牢,军火商是替大国们卖一些不太方便卖的散货的,背靠国家这一优质而庞大的货源,当然赚的爽快,既安全又有风险,最大的风险来源于我背后的俄罗斯,一旦他们想拿掉我,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毛子说到这里,突然敦敦敦了几声,怕是在灌伏特加:“这一行本来就是高风险高回报的疯狂行业!既然如此!何不再赌一把呢!”
“中国人康德!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俄罗斯盯上,但他们花这么大力气也要与你搭上一条线,那说明你身上一定有巨大的价值!调头回去就要坐牢,那么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基洛夫那断然的大喝从手机里传来。
完全能够想象着他拿着酒瓶子红着脸大喊的模样。
“这可是不怎么明智的选择。”康德说道,“但我言而有信,通报位置吧。”
又交谈了几句,确认了一下细节,康德挂断了电话。
康劲竹一直在盯着他,与毛子交流时用的是汉语。
父亲拧起了眉毛:“你要跟毛子接洽?让他帮你做事?”
“他的话,真假难辨,包括最后的剖白,也有欺骗的可能性。”康德淡淡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从不轻信,还得观后效。”
康劲竹斜睨看他:“那你好棒棒哦。”
康德耸耸肩:“你帮我去告诉一声何大使吧,就说毛子那边消息很灵通,已经找过来了,姑且知会国家一声,问问是怎么回事。”
见父亲望他,他撇嘴道:“看什么?我又不傻,中国才是我的祖国。”
康劲竹哼了一声:“等一阵子要是过来了个保质期里的毛妹,你可千万要记住今天的话,要忠诚,不要下贱。”
草,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见过多少大洋马?还毛妹,我康德就算选了最小的蕾奥娜,也不会对区区毛妹感兴趣啊。
他摆手催促道:“快去快去。”
康劲竹不满道:“我是你老子,哪有儿子支使老子的道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何大使也很想跟你聊聊。”
康德傲然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说人话。”
“不想去。”康德双手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我很怕与这些官面人物打交道的,总觉得一不留神就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莫名其妙。”康劲竹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其实也对,你神秘高冷一点也没坏处的……操,一眨眼的功夫,我都快成了你的经纪人了。”
“是是是,都交给你了,经纪人,国家或者洋鬼子来找我配种的时候,一定要把好关啊,可别让我老康家祖传的染色体落到什么歪瓜裂枣的肚子里。”
“呸。”
父亲推门而去,随手给儿子比划了一个中指。
经过了今天尤其是今晚的事情,父子两人的关系更加随和了呢。
这才是父子相处的最佳模式啊,互相替对方着想,如朋友一般交流。
康爹走后,荷鲁斯小声道:“父亲,我觉得……”
康德早知道它想说啥了,断然道:“不行!不许学我!”
荷鲁斯刚想说什么,突然闭上嘴,康德转头,去而复返的父亲来到驾驶座这边,用力敲了敲窗户。
窗户降下,康劲竹一脸不爽地指了指那边:“喏,在那边,考验你阶级纯洁性的时候到了。”
康德探出脑袋,往那边看,瘦削的身影瑟瑟缩缩地站在那边,披着一件大衣,正小心翼翼地往这里看,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他认出了对方:“哦,是那个英国人,她在这儿干嘛?”
康劲竹拿白眼看他:“你把人家救下来,就随便丢到街头,让一个刚刚死了搭档的女孩子在炸弹乱爆、四面火起的莫亚尼街头孤零零地待着,自己飞来飞去地当超级英雄,后来干脆把她给忘了,居然还有脸问这个。”
康德这才想起这事儿。
“人命关天,事有缓急,我把她救下来,让她脱离危险,当然就去救别的快被烧死的人,难道不对吗?”
他又看了一眼那夜风中的身影,问道:“她还在这儿干什么?这都多长时间了,她难道没有祖国吗?不知道去大使馆寻求庇护吗?”
康劲竹的白眼都翻到天上了:“英国在科莫拉没有大使馆。”
康德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去美国的啊,反正英美好得穿一条裤子了,这两个国家,真是爹和儿子轮流做,没大没小的,美国人暂时安置一下她也没问题吧,怎么着也得照顾一下三孙子吧。”
这都说到哪里去了。
康劲竹重重地叹了口气:“怪不得你一直没什么女人缘,我还以为是小满的原因……没想到是你活该啊,幸亏王咏志生了个女儿。”
“一个年轻漂亮的英国小姑娘被你救了,也不去找美国人,也不怎么着,就在这边等你醒过来,你怎么着也得跟人家说几句话吧。”
他伸手戳了戳儿子的脑袋:“英雄救美啊!吊桥效应啊!”
“我不会说英语,你帮我打发了吧,无非是些感谢之语,或者是些自责的话,没什么意义的。”康德说道,“我又不想上她,也没时间给她做心理疏导,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赶紧让她回她的大不列颠找心理医生吧。”
康劲竹无奈道:“喂!”
“哦对了,她的同伴,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你找国王帮忙,喊几个人把那个死去的摄影师收了尸吧,我看看,喏,这是地图,大概是这边,虽然都炸碎了,但勉强弄一点,再加些遗物,烧成骨灰,让她带回去——当然,记得让英国人付钱,让国王趁机敲一笔。”
康德用力摆手:“好了好了好了,我该去接毛子了。”
康劲竹无可奈何,只得向记者小姐那边走去。
爱丽娜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感到无辜、难过又冰冷。
科尔死了,自己得救了,那个中国人驾驭着神鹰掠过长空,熄灭地狱之火,拯救一个又一个生命,直至精疲力尽,满城星光……
这件事情如果报道出来,恐怕要值至少三个普利策的——超能力,法国雇佣兵的屠杀,人性的光芒,简直可以拍成电影了。
可她现在完全没有一点报道大新闻的兴趣。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傻傻地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了那位中国大使帮助她的提议,她只是想站在这里,等那个救她一命的中国人,想谢谢他,也想跟他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她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那辆车里亮起灯光,却犹豫着不敢上前,紧接着看到他的父亲过去,交谈一会儿,又出来,然后他父亲似乎发现了自己……
最后,那位绑架案中的中国人,这件事的中心和起源,向自己走来。
爱丽娜低声道:“先生,请问……”
“爱丽娜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康劲竹腹诽着儿子的无情和无趣,多好的机会啊。
记者小姐抬眼看了一眼悍马的方向:“您的儿子,醒来了吗?我能不能跟他说几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一下他……”
康劲竹暗自叹了口气。
“抱歉,爱丽娜小姐……”
他这样说。
记者小姐露出了黯然失落之色,低下头来,泫然欲泣。
——啊这小兔崽子。
康劲竹本来想直截了当地打碎这英国女孩儿的念想,见她这样,心里一软,嘴巴就开始不受控制。
“康德觉得见面与交谈没有益处,只会留下伤感,他没能救下您的同伴,为此感到歉然和自责,所以羞于见到您……”
爱丽娜猛然抬头,瞪大了灰色的双眸,神色就像在枯萎中重新绽放,她慌乱道:“不,不不不,我不会责怪他的,他没有错……”
康劲竹轻声道:“这就是他所担忧的,爱丽娜小姐,如果您不怪罪他,那就一定会怪罪自己、将同伴的逝世归咎于自己身上,而交谈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个心怀歉然的人在不断自责、越陷越深罢了。”
“所以康德才不愿意与您会面。”
——阿西巴,老子在干什么啊!
爱丽娜的身子微微抖动,眼神不断闪烁,继而捂住了嘴巴,终于开始低声抽泣:“他……他真的是一位绅士,一位高贵而善良的人……”
——草。
康劲竹心中无比别扭。
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我和他都为您同事的事情感到遗憾,他已经通知国王了,请国王协助,派人去收敛您同事的遗体和遗物,我们会尽量为您提供帮助……请问您有什么打算?”
记者小姐哽咽道:“我……我不知道……科尔……”
就在这时,康劲竹心中一动。
——不能让这小畜生这么舒坦。
他刚好想起了一件事,大使透露的消息,还有与国王的商议。
于是康劲竹温声道:“您如果茫然不知所措,请容许我提出自己的看法和一点点建议,毕竟我总算比您多了一些阅历和年岁。”
“请、请说……”
“您的同伴,您的同事,一位伟大的新闻工作者,科尔先生,他与您一起踏入科莫拉的土地,是为了从这不义的战争中寻找罪恶的真相,他们被邪恶的法国雇佣兵绑架,被他们害死,这座无辜的城市也被白磷弹袭击,孩子,老人,无辜的平民,受伤甚至死去……”
康劲竹循循善诱:“我想,这样邪恶的事情,是所有正直文明的人所不能容忍的,您的朋友为了揭示这样的真相,被残忍的法国人所杀死,他做出了牺牲,我想,您有义务让这牺牲不至于白费,我想,您有义务写一篇报道,让全世界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以您与科尔的名义……”
爱丽娜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是……对的,您说得对。”
她想起一事,又瞟了一眼悍马的方向,轻声道:“可是,您的儿子,他好像有点……不同寻常,这个如果报道出来……”
“这就是要稍稍改动的地方了,但这篇报道的主题,是反战,是控诉,是揭露,而不是超能力和超自然,对吗?”
康劲竹说道:“我并不是说要让您造假,可有的时候,为了真正重要的新闻能够发布出去,我们不得不采取一点措施……我们只关注现实部分,而超自然的那一部分,就交给各国政府来做决定吧,爱丽娜小姐,如果不这样的话,恐怕您也过不了贵国政府那一关。”
我也是为了你好啊,英国小妞。
否则你一回国,怕是就要被军情六畜搞得不胜其烦。
爱丽娜犹豫着,慢慢地点头。
“拍下来了!拍下来了!”
康德从白雾世界里拿了个dv,跑到后座,探着身子,拍摄着父亲与大洋马说话的画面,一边是身材挺拔的康爹,一边是低头含蓄的外国女人。
“哼哼哼哼……”
真相是无关紧要的,主要是画面,有了画面,就能随意发挥。
完美。
我会拿给妈看的,你看她会不会信你的说法。
——就这样威胁老爹吧。
“走了!”
他拍了一下方向盘:“你在这里看家!”
“父亲,不带我一起吗?”
“这次就算了。”
康德说道:“你在这里守着,小鲍勃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万一被偷了家怎么办?有事儿就喊我,我传送回来,dv我放在这里,你也给看着,别被我爸发现了——能拍多久就拍多久。”
“是。”
荷鲁斯的声音有些古怪。
甚至透着一丝丝得意。
不过康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嘱咐了两句,身形重新消失,一道空间坐标锚点镌刻在希摩之鹰上,他已经出现在夜空,向远处掠去。
“唉……”
荷鲁斯的幽幽叹息中,蕴含着继续按捺不住的得意。
今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并且看到了父亲的另外一面。
父亲与父亲的父亲的交流,争吵,质疑,还有发泄,以及那满城的星光,人性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徘徊……所有的一切,都在荷鲁斯的注视之下,悍马自始至终,都在那里静静地旁观。
无人知晓,可他就在那里注视。
而且……
怎么说呢。
荷鲁斯由衷地认为,从他这个机械生命体的视角看来,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毫无疑问,应该是……
行车记录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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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五百字,二合一了。
ps2:明天要去广州……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