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师出未捷身先死。
这就是。
林小冬要是真信了寒枫山上有老鼠,那他肯定不是被人杀死的,是笨死的。
但萧年给了他台阶,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并把投/毒这个选项从自己的计划中彻底清除出去。
“抱歉,师父,”瞎子青年毫无诚意地说道,“徒儿只是担心这些畜生会影响到您的休息,因为偶然间听到您咳嗽,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他的语气轻缓,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萧年的方向,似乎是真的在关切男人的身体。
萧年停顿了片刻,果不其然否认了:“没有,你听错了。”
“是吗。”林小冬微微一笑,“那可能确实是我的错觉吧。师父晚安。”
“……嗯。”
他们这对师徒之间的诡异气氛,若是让云霄宗任何一个弟子或者长老看到了,都会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说起来,林小冬回到云霄宗这么多天,还没有去见见故人呢。
“你要下山?”听闻他的要求,萧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意思,“可以。这是寒枫山的弟子令牌,你拿着吧。”
“多谢师父。”
这两天林小冬难得表现得十分安生,似乎那天晚上的刺探和杀意只是萧年一闪而过的错觉。
他没有教对方任何仙术或者法诀,因为两人彼此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们现在的关系维持在表面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上,林小冬在等待着时机,一个萧年决定不再忍耐自己,或者自己杀死萧年的时机。他知道萧年对自己的身份保持沉默一定也有其原因,尽管他不知道,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萧年在把自己的飞舟交给他时,林小冬还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师父,你会在山上等我回来吗?”
他本意是想问萧年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临时被宗主召唤去大殿谈事情,这样他回来就可以偷懒不用扫院子了。但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到了萧年的神经,男人嚅动了一下嘴唇,用他那双如黑夜般沉静的眼睛看了他很久,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会的。”
林小冬有些莫名,他只是下山去看看而已,萧年怎么搞得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他真死的时候,也没见这人有多伤心啊。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他决定去云霄宗内找找线索,看看能不能从师弟师妹的口中挖出一些和萧年变化相关的原因。
不是他吹,当初在云霄宗内,大师兄的名头可比长老还要好用。
当初青年被献祭,长老们也根本不敢告诉弟子们实情。因此从头至尾,师弟师妹们都对此丝毫不知情,只听说大师兄外出除魔时为救无辜百姓不幸身死,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云霄宗弟子都双目赤红,齐齐来到大殿,万人血书请求宗主派他们出去为林小冬报仇。
但身为罪魁祸首的宗主怎么可能允许?于是他强硬地拒绝了弟子们的情愿,只说萧年作为师父已经帮徒弟报过仇了,还吩咐长老们好好安抚一下弟子。经过了大半年,才让这场轰动云霄宗的风波勉强平息下来。
林小冬想着这些过去的事情,降下飞舟来到平时弟子们切磋比试的广场上,随意地抓了一个路过的小弟子问道:“请问一下,如今的宗门大师兄是谁?”
没想到,那小弟子却立马露出一副警惕的神情,不答反问到:“你是谁?从哪儿混进来的?”
“我也是云霄宗的啊,”林小冬莫名其妙道,有些不情愿地自我介绍道,“哦,我是寒枫山萧年……仙尊门下的,刚拜师不久,你大概还没见过我。”
“你是萧仙尊的徒弟!?”
小弟子倒抽一口冷气。
他的声音瞬间把周围一片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就连在不远处比试的两位女修士也停下了动作,目光炯炯地盯着林小冬的脸。
其中一位,正是当初升仙梯上用飞舟载着林小冬面见宗主的冷脸美人。
同时,她也是当初和林小冬关系最好的小师妹,宗主之女,白月。
当初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说实话,作为唯一知道内情的人,白月一方面痛恨自己的父亲和长老们对大师兄的所作所为,一方面又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深深的无力。
白月愧疚地想,大师兄对自己可是掏心窝子的好,她却在得知真相后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只能和从前一样,大吵大闹,以绝食作为抗议。
然而云霄宗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小公主,在这种关乎天下苍生仙界命脉的事情上可不好使了。一向宠爱她的父亲不但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反而直接将白月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等她被放出来后,一切都木已成舟了。
从此,白月便变了。
和宗主所想的不同,白月在被解除禁闭后甚至没有继续闹下去,她只是红着眼睛听完了那天萧年对林小冬的所作所为,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周,滴水未沾。
从那天起,她变得不再娇气,遇到难题的第一反应也不再是向父亲或者大师兄求助,而且其中一位已经永远无法再成为她的依靠了。随着新弟子一批批地进入,白月也成了弟子们心目中和传说中云霄宗大师兄等同的、令人敬仰的师姐。
可只有白月知道,她有多想那个能包容自己一切情绪,会带着她坐在寒枫山上看桃花飘落,看满山枫叶红遍的青年。
出于这样的心理,在看到萧年这位新收的弟子时,白月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冷了几分。但她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越过人群走过来,用淡淡的语气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林小冬笑道:“师姐说笑了,我也是云霄宗的弟子,这比试切磋之地,难道不能来吗?”
“自然可以,”白月回答,“只是新弟子入门仪式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我一直不见你踪影,还以为萧仙尊是想独自教导你。”
“恰恰相反,”林小冬愉快道,他从来不在乎在外人面前抖萧年的底,甚至还乐此不疲,“这段时间里,师父他什么都没有教我。”
“哦?”白月表情不变,只是用神识扫了一遍他的身体,却立刻皱起眉头——因为林小冬暂时还不想被其他人发现自己在跟一句死尸说话,所以就用魔气保护住了所有重要器官和经脉。
所以,即使白月用神识查看,也只能看到一团漆黑朦胧的雾气罢了。
“他没有教你压制魔气的仙术?”
“没有。”
白月深吸一口气,目光染上了些许怒气,估计是想到了大师兄的事情。
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大师兄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看着”这位和从前相比几乎是换了个人的小师妹,一时有些唏嘘。
之前在升仙梯上见面的时候,因为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向萧年复仇的念头,因此虽然认出了白月,但并没有把对方的变化放在心上。如今安定下来,故人重逢,的确是让人感慨万分啊。
“师姐方才用的招数很漂亮,”他由衷夸奖道,“剑出如龙,翩若惊鸿,一定是花了苦功夫练习的吧?”
白月盯着他:“你不是个瞎子吗?”
“神识而已,”林小冬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无师自通。”
这还能无师自通?
白月对面前这个瞎子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厌恶肯定谈不上,但要说好感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那个萧年的弟子。可不知道为什么,青年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总给她一种十分熟稔的感觉,就好像是……
白月猛地咬了下下唇,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这瞎子哪点和大师兄相像了?他连大师兄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
而且,单党初在大殿上他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危险可疑,白月都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这种很有可能是魔界探子的家伙放进宗门内——就算萧年再可恨,但这也不是他众目睽睽之下对对方出手的理由!
关键是,他现在居然还成了萧年的徒弟。
“既然你能运用神识,那上来跟我比试一场吧,”她微微扬起下巴,傲然道,“我不会用全力的。”
林小冬心知白月是想试探自己,但他其实也很有兴趣看看小师妹如今的水平,于是欣然应允:“好。那就请师姐赐教了。”
他答应得轻松,却没注意到周围的弟子们越聚越多,而且都在用一种看疯子的眼光盯着自己。
一个才刚刚修炼出神识、甚至还没学习过任何仙术法诀的人就想和白月师姐同台切磋,这人是认真的吗?
但随着充当裁判的弟子一声令下,望着台上瞎子青年周身萦绕的浓郁魔气,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骇和畏惧兼而有之的表情。
无数的窃窃私语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尽管云霄宗高层有意淡化林小冬的存在,但十几年的时光并不能完全洗去那位受人敬仰的大师兄在弟子们心中留下的痕迹。
很多老弟子在听到那声“萧仙尊的徒弟”时便目露异色,如今又看到台上那瞎子在和白月过招时游刃有余、甚至更胜一筹的模样,纷纷攥紧双拳,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大师兄还未离去的那段时光中。
那时候的云霄宗……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啊。
远处,偶然散步至此的宗主望着这一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叫萧年过来,”他摆摆手,对着身边的弟子说道,“赶紧的,让他把人带走。”
无论如何,他都还是宗主。
云霄宗,不能再经历一次同样的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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