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门的那一刻,顾星斋下意识接住了迎面朝他扑来的林小冬。
但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听着身后院中传来的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顾星斋面无表情地拽着青年的手腕进了书房,转身用力关上了大门。
相信过不了两天,全镇的男女老少都会知道他曾经的“姘头”为爱奔袭千里,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个屁。
“你搞什么鬼?”男人坐在椅子上,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林小冬笑眯眯地躺在他面前的软榻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个正经样子,但顾星斋现在看着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昨晚的种种亲密。他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掩饰:“早饭吃了吗?”
“吃了。”林小冬趁机把管家来找他的事情讲了一遍,顾星斋沉默片刻,从书房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陈年账本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林小冬接过来简略地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一本记录着近十年府上开支的详细账本,他懒得看,干脆就让系统直接扫描了一遍,发现其中的出入已经大到记账人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一枚鸡蛋记三两银子,他当自己是慈禧太后吗!?
“这账本,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可不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管家会随便交给顾星斋。
“我父亲虽卧床多年,但也不是老糊涂了,”顾星斋平静道,“那姓赵的欺上瞒下,干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等我回来再做处置,可惜……”
提起顾老爷的死,男人脸上也不禁露出了黯然懊悔的神情。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外游历,师父就没让你回来看看吗?”林小冬也挺奇怪的,按理说顾星斋不该是这样的人啊,“还是说你们师门有规定,比如说出师前不得和家人联系之类的?”
“你是话本看多了吧,”顾星斋叹气,“哪门哪派都不会有这样不人道的规定的。只是三年前我跟着师父一起上京为某位大官做法事,说是除孽障,但谁也没料到一除就是三年。等上百位除魔人出关后,还活着的十不存一,我和师父也元气大伤,刚修养不过几天就接到了父亲病危的来信,紧赶慢赶回到清榭镇,没想到,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怪不得。”
林小冬心道难怪当初在灵堂第一次见顾星斋,男人的脸色比起躺在棺材里的顾老爷也好不了多少了,也就最近才有个人样。
不过,究竟是怎样厉害的孽障,居然能困住上百位除魔人整整三年,甚至还让他们损伤过半?
顾星斋只是瞥了林小冬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那三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就算他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这大千世界中,人终究是万物灵长,就像魅魔明明是以人类阳气为生,却总是被除魔人追捕猎杀艰难求生一样,再厉害的孽障,也不可能做到以一己之力硬刚各大派最顶尖的除魔人。
然而,第一年顾星斋亲眼目睹了无数除魔人陨落,彻底打破了他十几年树立的世界观;
第二年,他的内心早已对此麻木,甚至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第三年,濒死之际,顾星斋终于发现了他们一直对付的“孽障”的真相——
那根本不是什么孽障,而是一条垂死的龙脉。
那位京都的官员请他们这些除魔人过来,根本就是想用他们的命,去填补那岌岌可危的王朝气运!
可逆天改命之事,自古多少能人异士都难以为继?
改朝换代,龙脉更替,自古有之,前辈们早已知晓了真相,却因惦念身后那数万万黎民百姓的性命,不敢轻易退缩,最终牺牲在了这件根本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顾星斋想起当时惨烈的场景,攥紧的拳头都在情不自禁地颤抖。
最后一年,他和师父虽然侥幸苟活下来,但师父却因为上了年纪,重伤后一身功力尽废,估计也撑不了几年了;而其他各门各派更是凄惨,掌门宗主长老们几乎全部战死,剩下的,就只有被勒令留在后方支援的年轻一代。
就算师叔他们走的毫无牵挂,说华夏传承未绝,自有后来人生生不息,顾星斋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不是那个京都的官员,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些前辈们也不会死!
“你还好吗?”
顾星斋猛地回过神来。
青年俯下身来,一脸关切地俯身望着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的拳头上,像是某种无声的宽慰。
林小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顾星斋露出这么一副隐忍的表情,应该是想到了不太美妙的回忆,再联想一下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的现状,便基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说实话,对于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努力找个别的话题转移一下男人的注意力:“对了,我刚才想到一个好办法,咱们可以用偷梁换柱打那个姓赵的一个措手不及!”
顾星斋缓缓呼出一口气,揽住他的腰,把林小冬抱到腿上,安静地听他叽叽呱呱憋坏点子,只觉得内心的郁结慢慢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充实暖意。而且这种感觉,似乎还有些似曾相识……
一丝违和感从他心头掠过。
他之前,难道也曾用这样的姿势抱过什么人吗?
顾星斋紧皱着眉头,想要深究这个莫名出现的念头,但很快被林小冬的话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偷梁换柱?”他挑眉道,“你说说,怎么个换法?”
林小冬露出一丝坏笑,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就是……”
片刻之后,顾星斋了然。
“这个法子不错,”他肯定地点点头,“行,就照你说的办。”
第二天。
林小冬还在吃午饭呢,管家早早就等在了一旁,虽然没说话,但光看他满头大汗的焦急样子,倒是像极了一位爱子心切的父亲。
“行了,”见状,林小冬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吃下去了,他把筷子一放,叹气道,“别擦汗了,直接走吧。”
“小姐,我来带路!”管家忙道。
他家离顾府不算远,但林小冬还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豪华,光看门扉装饰,跟顾府的外观也差不离了。穿过前庭来到后院,他注意到几乎所有的房间都紧闭着,整间院落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按理说,这么大的家,至少也该请一两个下人打扫打扫吧?
“小姐,”管家见他走神,咳嗽一声拔高了声音,像是故意想转移林小冬的注意力似的,“咱们到了。”
林小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直到把管家脸上的笑容看得都僵硬了,这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抬脚迈进了屋内。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的家具能看出来都价值不菲,只是品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胖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短短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大圈,还有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正坐在床边直抹眼泪。看样子,生病这件事的确不是装的。
“小姐,我儿他已经卧床好几天了,”看到亲儿子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管家的语气也不禁焦急起来,“找镇上的大夫看了,但都没什么效果,吃下去的药也全都吐了个干净!您看看,这可怎么办啊?”
那妇人更是拉着林小冬的手哽咽道:“小姐,求求您救救我们家球儿吧!您就发发善心,看在老赵他平时为顾家尽心尽力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一家……”
林小冬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表面上温柔笑道:“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他走到那小胖子身边,装模做样地把了把脉,又让系统开了些方子写在纸上。管家如获至宝地捧着那张纸,立刻朝他妻子使眼色:“还不快按小姐说的去抓药!”
“我,我这就去!”那妇人和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装出一副慌张的样子,不等林小冬把话说完就拎着裙摆匆匆跑出了门。
“跑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林小冬拧眉道。
“您说,您说,我听着就成了,”管家赔笑道,他眼珠子转了一圈,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小姐,咱们去别的屋子坐坐吧,也免得小儿过了病气给您,不然万一您这娇弱身子也染上了病,那我老赵可就罪过大了啊。”
“寄生虫病不会这么轻易传染的……算了。”林小冬无奈地站起身,似乎是被管家说动了,“你说的别的屋子在哪儿?”
“就在隔壁!”
管家见他这么好说话,顿时大喜过望。可等他把林小冬带进了屋,没说两句,就又打着倒茶的旗号出了门,就此一去不回。
林小冬老神在在地坐在屋子里,不慌不忙地把四周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间采光很暗的屋子,一道山水屏风将空间隔成了内外两个部分。他坐在里面的隔间内,只在靠近北面的墙上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正对着一片荒芜的小水塘。房间里放着一张八仙桌、两把凳子,还有一个十分突兀的软榻——上面还凌乱地铺着一条毯子、一只抱枕。
若是正常大家小姐坐在这里,肯定会遵守规矩不随便翻看,安静等待管家回来,但林小冬才懒得管这些,直接起身走到软榻边上,把毯子一掀——
果不其然,他在下面发现了一系列不可描述的小玩具。
“靠败坏女子名声来争夺遗产,真有你的。”林小冬笑了一声,又把毯子放回了原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呆会儿进来的人应该就是……
“小冬?”
听到顾星斋低沉中带着一丝疑问的声音,躺在软榻上盘着珠串玩的林小冬笑了。
瞧,好戏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这串子可不兴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