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跑路(1 / 1)

时临觉得自己难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几经波折,周周转转,到底还是成了亲妹妹。

现如今,这个妹妹成了亲生母亲心里的一根刺,直愣愣的刺在母亲心上,以至于母亲和父亲关系不睦到如今地步。

他夹在中间,不知该偏向谁,但不管偏向谁,都会伤害另一个。

“我就像三流画本子里那种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想左右逢源,偏被现实逼迫,不得不做出选择,犹犹豫豫,无法抉择的渣男,实在太难了。”

本来时砚和时临住两个房间,但为了安全考虑,隔壁房间只是个摆设,兄弟两平时都睡在这边,行礼也放在这边,就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好随时跑路。

从沈明月房间出来,时临直接在小会客厅沙发上咸鱼躺,一脸生无可恋。

时砚毫无诚意的建议:“或许她们并不需要你选择,你可以两头讨好。”

时临评价:“渣。”

时砚只能提醒他另一件事:“刚才糊弄过去了,但妈那边不会轻易放弃让你跟着他们去法国的想法,他们针对的主要目标肯定还是你,你最好心里有数。”

去法国是不可能去法国的,但具体怎么个不去,还需要讲究策略,毕竟跟家里无冤无仇,之前也没什么矛盾,没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件事不好处理。

但是两人当下面临的最主要问题,还不是来自家庭内部的矛盾,而是外面关于那批机器的事情,之前的预定到港时间是后日,现在船在海上遇到了点问题,无法按时到达,前些日子做的计划需要做出相应修改,时砚要做好各方面的调度。

要说完全避开各方势力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尽可能不动声色,惊动最少的人,办成这件事,况且这件事想要完成,本身离不开一些相关人士的支持和资助。

时砚用了一下午,将计划完善好,又用特殊手法将消息传递出去,静观其变。

做完这一切,拉开酒店客房的窗帘,外面夕阳漫天,从高处往下看,是与身处红尘之中完全不同的感觉,是和安城,和海城,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接下来还有两天空闲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先把家务事解决了,妈虽然在和爸闹别扭,但遇到咱们这种事不会瞒着爸。

咱们也不能不声不响,连个告别都没有,直接离开港城,说不得这一别,往后就是多少年呢,总该好好告个别,让爸妈他们安心。”时砚看着窗外的景色,对正在不断推演实验过程的时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按照爸对妈的态度,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与其被赌个正着,不如咱们先发制人。”时临写完最后一笔,小心收起笔记本,对时砚道。

都是行动派,加之时间紧张,两人心下有了决断,干脆趁着夜色敲开了龙港湾闻家别墅的大门。

开门的是温云,穿着上倒是与以往没什么改变,就是脸色差了很多,精神头也不是很足,一副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到两人,尤其是时临,温云十分惊讶,站在门口好半天没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偷偷掐了好几下胳膊,胳膊迅速泛红,确认不是这些天伤心难过之下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眼眶瞬间就红了。

嘴唇开开合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泪眼朦胧的看着时临,就是没说出一个字。

见状时砚识趣的转身在前院儿的小花园里找了个秋千坐上去,晃晃悠悠,表达了不打扰两人的决心。

不过凭借他的耳力,就算有意避开,该听到的,还是一字不落的听到耳朵里了。

盯着不远处路灯橘黄色的灯光照在地上拉出的两道人影,时砚无声的叹口气,战乱年代,时局不好,哪儿有真正幸福的如意的人呢?

在时代的洪流中,每个人微小的宛若一粒尘埃,都在艰难求生罢了。

而不远处的温云轻轻关上房门,稍微找了个拐角,躲开闻家人的视线,才敢抱着时临压抑的哭出声。

温云一声“哥”,让时临瞬间心酸不已。两人静静拥抱,给彼此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温云没说她知道自己身世时有多震惊,也没说知道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爷爷奶奶,在最紧要关头,竟然想着将她带走送人时有多绝望,更没说在母亲的以死相逼下,她抛下母亲,将她一人独自留在海城,跟着闻家人上路时,有多难过。

有些事情,终究是独属于一个人的回忆,旁人不必知晓,无法理解,没有感同身受。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这个人出现了,就够了。

温云从小与时临在温家相依为命长大,时临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是如父如兄的存在,两人是兄妹,是战友,感情不是一句能能解释的。

甚至在最近一年里,时临对她的帮助和影响,宛如父亲长者一般,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很大改变。

温云情绪稳定后,松开时临后退两步,与时临面对面,脸上带着泪痕,眼眶通红,一副明显哭过的样子,但语气很平静:“哥,你怎么会在港城?

当初你让人给我送了钱过来,还将之前你租的那个小院子买下来留给我,没过两天我就听闻家对外放出消息,说你和时砚表哥一起出国留学了,是发生什么事又回来了吗?

还是说,国外的局势也不稳定,闻伯伯,不是,爸,他将你们叫回来,希望大家在港城定居?”

时临一听,这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丫头,想起之前他听到闻母说,闻家人是要举家搬迁到法国,做好了往后几十年不再回国的打算后那种震惊,他都不知道怎么和温云说出口。

时临深吸口气,拍拍温云肩膀:“这件事很复杂,需要等会儿我们和爸仔细聊过才能知道。”

于是在客厅假装看报,其实正在头疼怎么做才能成功接近闻母,并且不被对方赶出来,最好能将人哄回家住的闻父,一抬头就见到三个熊孩子整整齐齐排成一溜儿站在自己眼前。

说实话,闻父是吓了一跳的。

等回过神,闻父终于想起生气,指着时临的鼻子道:“翅膀硬了是?不是很能耐要离家出走吗?怎么,这是知道外面不好混,回家啃老来了?”

本来是想连着时砚一块儿骂的,但想想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双方关系特殊,时砚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就算再不舍,再不见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了,于是只能作罢。

淡定做回沙发上,想瞧瞧两人还有什么花招。

时砚给了时临一个“全靠你了”的眼神,和温云缩在角落看父子两发挥。

时临也不愧他理科式思维,上来就给闻父一个直球,丝毫不给闻父缓冲的机会:“爸,我不回家啃老,我哥有钱,我啃他就够了!”

像是对闻父的打击还不够似的,时临图穷匕见:“我们不是回来向您认错的,这不是巧了吗?刚好咱们在港城遇上,又听说你们过段时间就要转道去法国,以后山高水远,相思难寄,只好先来向您告个别。”

闻父捂着胸口,一脸不敢置信,心里则在想,真是气糊涂了,忘了这一茬,被抓住了话柄。

不过问题不大。

闻父将拐杖不动声色的放在手边,先从最简单的问题入手:“听说?听谁说的?你们见到你母亲和姐姐了?住在同一个酒店?那可真是太巧了,既然如此,等会儿爸和你们一起回酒店,让人将你们的行礼搬回家。

既然在港城有家,为何要浪费那个钱住酒店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心知肚明。

对温云和她母亲的事儿只字不提,看来是真的不在乎这两人,不过看这父女两的相处,想来是彼此互相不在乎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时砚想。

没给时临发挥的机会,闻父接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和你母亲就你和阿薇两个孩子,将来咱们家的家业可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若是不慎落入旁人手中,爸就是闻家的罪人,将来有何颜面去见闻家的列祖列宗?

我们一家人失散多年,好不容易认回来,相处不到一月你就弃我和你母亲不顾,留书出走。

阿临,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母亲都不年轻了,别人家父母像我们这个年纪,可能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一把年纪,孤苦无依,流落海外,远离故土,国将不国,有家不得归,那是你想看到的场景吗?”

闻父见时临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再接再厉,用更加温和的声音道:“阿临,爸知道你不喜欢打理家业,不喜欢和家里家外那些老狐狸周旋,为了几个钱操劳一生,觉得这样的人生虚妄又无趣,纯属浪费时间。

爸还知道,你喜欢在你那小实验室做实验,关在里面一天不出来都没事儿,你心里美着呢!

你喜欢这样的日子,爸和人打听过,法国那边的相关实验室和大学资质比国内强了太多,科研环境也好,爸让人送你去那边的大学读书。

你在这边要一切从头开始,在那边就相当于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比现在死扛着要好吗?人家都说学术工作者的到了一定年龄,精力不济,工作效率下降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留在国内就是是浪费你的学术生命!

还听人说,现在国内连像样的实验器材都没有,东拼西凑,很是艰难,这不是科研工作者生长的土壤!”

没有完整实验设备的时临时砚二人:胸口双双中刀!

闻父一番发言自认为拿捏住了时临的软肋,看时临眼中满是纠结愧疚之色,为了加大筹码,瞧见时砚旁边的温云,顺便道:“你不是从小和阿云关系好吗?

刚好阿云也会跟着我们一起离开,到那时你们兄妹就不用长久分开。”

温云欲言又止,但在场除了时砚没人注意她的表情,于是她无力的再次低下了头。

这下闻父觉得稳操胜券,本来按照正常的谈判标准来说,不能直接将底牌全部掀出来,要逐步试探,慢慢摸索对方的底线。

但在闻父这里,自认为知道时临的底线,且明白时临是个直性子,与时砚不同,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甚至有时候他说话太委婉,这孩子明明能听懂,就是装作不懂的样子,我行我素。

于是闻父也打了一个直球,内心十分淡定的等着时临点头同意。

结果时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爸,我承认您说的其他都对,但有一点,是谁规定了科研工作者该有的生存土壤具体是何模样?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在我这里,科研无国界,但科研人员有国界,我是华国人,现在我的祖国需要我,我就不应该离开。

至于您说的家产继承问题,我想这问题您想的比我清楚多了,不需要我插手。”

时砚在旁边啧了一声:这小子想了这么久的劝说方式,竟然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吗?真的很让人怀疑他在这两天里,在繁忙的实验推算过程中,到底有几分钟是分给这件事的。

时临在闻父更加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眼尖的发现闻父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摸上立在旁边的拐杖,他奇怪的第六感告诉他离得太近,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不自觉的倒退两步,站在时砚身边,身体里那种奇怪的预警感才消失。

这才在闻父有些失望遗憾的眼神中,继续道:“您别再劝我了,人生在世哪有两全?谁活一辈子能没有一丝遗憾?

我若是乖乖听您的话,跟着您去法国,一辈子按照您的要求去做,是,您高兴了,开心了,对得起闻家列祖列宗了。

但我呢?

我就活该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就活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为了让所有人开心,牺牲自己的爱好坚持,愧对兄弟,丢下祖国当个逃兵,一辈子深受良心的谴责,夜不安寝吗?”

时临的话已然十分重了,闻父的神色,也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如今十分平静,看不出情绪。

作为一个资本家,闻父觉得儿子的想法非常幼稚,资本的世界里,跟人讲良心,早就被人生吞活剥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资本本身就是靠长期剥削底层人民壮大几身的巨大机器,他不讲感情。

或许在有更大利益的时候,可以讲讲牺牲,讲讲奉献,但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不可能的。

闻父有很多更加残酷的社会现实可以教导时临,让他认清这个世界到底有多肮脏冷血,但看时临一副认定了就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样儿,闻父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

时临直言:“爸,前前后后加起来,我回闻家和你们相处的时间也没一个月,咱们之间论感情,除了血缘关系,那真没多少。

但我这人大概是打小没接受过什么来自周围善意的原因,别人对我好一分,我会加倍回报,现在你们真心为了我好,我也非常真诚的和您谈。

论利益,闻家庞大的家业拴不住我,本来我不打算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但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有太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想将宝贵时间浪费在处理生活琐事上。”

闻父明显不死心,但同样,这老狐狸也清楚的知道此时和时临对上,他讨不到什么好处,甚至可能将时临给惹毛了,给他再次来个留书出走。港城毕竟不是闻家的地盘儿,他还真拿时临没办法。

于是暂时妥协:“行,爸知道你的想法了,但你也要给爸一个接受的过程不是?总不能你上来噼里啪啦一顿说,然后就让爸当即接受你所有的思想要求?

这不现实。

先给爸一段时间,咱们各自冷静一下,先去酒店帮你搬行李好吗?”

时临觉得他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不管闻父是真的接受了还是在实行缓兵之计,他不接招,闻父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时临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

于是不再纠结,带着温云先一步转身离开。

时临觉得,看他妈沈女士的态度,其实对闻父很有感情,但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不管过去过不去,往后余生几十年在国外度过,闻时薇会嫁人有自己的家庭。

家里可能就剩下闻父闻母两人,若是长时间闹矛盾,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吃亏的只能是闻母,所以先让两口子解决家庭内部矛盾非常重要。

绝对想不到,闻父一转眼,就找上了留在后面的时砚。

至于时砚本人,看到时临的表现,粗中带细,对一个没心眼儿的科研人员来说,算是尽力了。

于是他主动留下来,和闻父谈谈。

说起来,这还是闻母上次在谷雨那天组织的那场家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都是老狐狸,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一流,闻父笑呵呵的对时砚道:“阿砚你是个聪明孩子,阿临不懂的很多事情你都懂,你知道爸说的都是对的。

回头你帮爸劝劝阿临,爸就他一个儿子,闻家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否则我和你妈还有你姐姐,都没好下场,他必须跟我们走。

还有,爸是希望你和阿临能互相扶持,将闻家发扬光大的。”

时砚觉得可笑,可能这么多话中,就闻家落到外人手里,闻父闻母首当其冲落不着好是真的。

此时两人刚好走到车旁,时砚挥手让时临和温云两人去前面车上,他则钻进了副驾驶位置,和闻父上了同一辆车。

“爸,您都说了我聪明,就不该用这些事情来糊弄我,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到底我懂,您知道我的能力,能在外面有自己的家业,为什么要给阿临做下手打工呢?

义父义子的名头可绑不住我。

闻家养育我多年,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尽己所能的帮助,但不是这种将我的一辈子都搭给闻家去报答的方式。”

闻父觉得心口又开始痛了,接连被两个孩子怼的胸口疼,让他脸色非常难看。

此时已经到了夜里十点钟,街道两边路灯昏暗,偶尔路过还能看见几只蚊子聚在等下盘旋,而车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并不明亮的小灯照明,时砚通过后视镜瞧了一眼,闻父的脸色在柔光下看起来有点点阴沉。

不过时砚并不在意就是了。

“我很清醒,因此也不会觉得沈明心女士和沈明月女士,以及您之间的恩怨,进而导致我从一出生,命运轨迹被迫偏离,过上了不属于我的人上人的生活,就对您和时临产生愧疚。

这么想是对我的道德绑架,明明错的不是我,甚至可以说是因为你们做长辈的在长达十几年间产生的矛盾,才有后面的事情发生,我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因此,您对时临说的那一套,就不用在我身上实验了,时临听不懂,我心情不好的话,可是会反唇相讥的,我担心我认真起来,您心脏受不住。”

说到底,当年沈明心算计闻道远不成,反被闻道远算计嫁给温到缘,沈明心就算再蠢,过了好几年也该知道她有那个下场全是闻道远推波助澜的后果。

那她换子,真的就只是嫉妒姐姐沈明月吗?没有一点儿报复闻道远的想法吗?

时砚觉得这件事闻道远自己心里有数。

后车座上异常沉默,时砚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小憩,他不觉得闻道远是个容易放弃的人,毕竟在闻家庞大的家业和儿子上,这件事拉扯上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是很常见的事。

但时砚的时间不允许。

时砚在心里盘算着今晚带着时临连夜跑路的可能,只要足够谨慎,在港城想要躲开闻家的眼线,不是一件难事。

尤其是下车后,闻父突然凑近时砚,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在为安城做事。”

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要太明显,和安城不对付的政党可太多了,只要闻父狠下心,稍微透露出去一点儿,他和时临二人很可能就要前功尽弃。

这更加让时砚确定了连夜跑路的想法。

因此,在一行人到达九楼后,时砚不动声色的对闻父道:“妈她们住在十楼1081,您先上去,我和阿临收拾行李,等会儿跟您一起回去。”

临时一脸震惊:“不是,哥,咱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回事儿啊?这一回去咱们还能出来吗?”

一脸“哥你是不是沾上脏东西了,这根本不是你,快将我哥还给我”的眼神。

闻道远一点儿都不吃惊时砚态度的转变,非常满意时砚识时务的表现,拍拍他的肩膀:“阿砚你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时砚回以一笑。

等闻父带着温云上楼,时砚拉着时临回到房间,催促对方收拾行李:“咱们只有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必须离开酒店。”

时临被时砚的行动所感染,快速收拾东西,顺便不解的问:“咱们这是干嘛呀?”

时砚:“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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