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梦境之中挣扎出来,乔枝枝还有些恍惚，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她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这是她自己的手，不是乔璐的。
她难道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吗？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戚妄的声音,乔枝枝缓缓抬起头来,朝着对面坐着的戚妄看了过去。
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乔璐可悲又绝望的一生,乔枝枝身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攻击性，她难得露出了这么脆弱的一面,看向戚妄的眼神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那是什么？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乔枝枝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情。
她的女儿死了，而自己毫无知觉，甚至还赔偿了凶手一部分的钱,而自己的女儿却被凶手拿着这些钱请了大师打得魂飞魄散。
哪怕乔枝枝不肯承认,但是她的内心里面也很清楚一件事情,自己的女儿最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乔枝枝现在承受着什么,戚妄也很清楚，不过他却并没有多少同情之意,相比较乔璐所遭遇的那一切，她不过是承受些心理折磨罢了，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那是如果你死不悔改后将会发生的未来。”
戚妄如此笃定地开口说道，乔枝枝的脸色一寸寸黑了下来，她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乔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假，但是她给了这个孩子什么？
幼年时候的乔璐是戚妄一手带大的，两人离婚之后，孩子她带的时候也不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保姆在带，细算起来，她好像陪着乔璐的时间还不如重逢了没多久的王子羽他们。
王子羽那一家人确实禽兽不如，但是如果不是自己把女儿交到了王子羽他们手中，她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乔枝枝抹了一把脸，颓然地开口说道：“我愿意把璐璐的抚养权给你。”
末了，乔枝枝又继续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璐璐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从未想过要害她，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了半天，后面的那些话她也没有能只是出来。
抛开那些伪装之后，最真实的自己便露了出来，乔枝枝过去不肯承认，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
她其实对这个女儿，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上心，她的疼爱流于表面，她自以为自己真心疼爱着乔璐，但是现实却告诉她，对乔璐的感情，根本就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深厚。
“我愿意把抚养权给你，不过你不能阻止我见女儿，我也会给你抚养费，这些都是我该给璐璐的，不必顾及着男人的自尊心不要这些。”
戚妄扯了扯嘴角：“你想多了，该拿的钱我不会嫌弃多的。”
乔枝枝：“……”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戚妄，总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跟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男人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过乔枝枝转念一想，自己和戚妄分开已经有四年了，这四年的时间他们一直都没有见过面，联系的次数也寥寥无几，戚妄有结了婚，性格变化也是极为自然的。
只是……
“你不是已经再婚了吗？张萍萍愿意接受璐璐的存在吗？”
自己带不好乔璐，会让她遭受到伤害，但是戚妄就能照顾好她吗？她怎么记得张萍萍那人妒忌心极重，过去连戚妄给乔璐生活费都要计较，想尽一切办法地要将生活费给要回去，这样的一个人能接受乔璐的存在？
这么想着，乔枝枝又开始迟疑了起来。
戚妄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直接开口打消了她的犹豫：“我已经和张萍萍离婚了，孩子归我，你不必担心璐璐跟着我会看后妈的脸色，我这辈子不会在结婚了。”
“你又离婚了？”
乔枝枝瞪大了眼睛：“你离婚了？”
“你每个月就那么点儿工资，怎么能养活两个孩子？”
此时乔枝枝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答应的那么轻松，戚妄工资不高，又带着两个孩子，他哪里能把乔璐照顾好了？
现在自己已经知道错了，那她一定会改的，璐璐跟着自己这个当妈的，总比跟着戚妄要强。
戚妄坐在对面，冷眼瞧着乔枝枝一系列的变化。
这人刻在骨子里面的东西终究还改不掉的，就像是乔枝枝，经历了自己女儿悲惨的了一生之后，她确实很痛苦很难过，但是那些痛苦和难过好像并不会留存很长时间，没多久，她就忘记了那些东西，又关心起其他的事情来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就算现在会因为乔璐的遭遇而感觉到内疚自责，可是时间长了，她估计会把这一切都忘记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故态复萌。
乔枝枝是坏人吗？显然并不是，她只是太过以自我为中心罢了，自己的感受是最重要的，旁的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说到底，她对孩子的爱远远没有对她自己的多。
不是坏人，但是做的事情却让人觉得十分膈应。
倒不是说戚妄一定要让做母亲的要为孩子付出全部的心血，要将自己的独立人格都抛弃，全心全意地为孩子生活，只是既然有了孩子，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不说别的，最基本的爱要给自己的孩子。
乔璐被害死之后，化作鬼魂都没有去找乔枝枝诉说自己的冤屈，反而找到了她一直以为已经死去的父亲帮忙，由此可见，她和乔枝枝之间的隔阂有多深。
“今天见到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稍后我会让律师跟你详谈，如果你愿意见璐璐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去见见她，不过多余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做了。”
戚妄对待乔枝枝的态度很冷淡，这让她觉得很别扭，明明过去就算离婚了，戚妄对待自己的态度也不是这样的，现在他对自己比陌生人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乔枝枝的心里面不太舒服，面上不由得便带了出来，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刺了戚妄一句。
“你都已经做好了决定，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这是跟我商量的态度吗？”
戚妄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确实不是，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罢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决定这么做，孩子如果继续跟着你的话，那她就彻底废了，我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形发生的。”
乔枝枝：“……”
这次的事情到底是她理亏，戚妄会如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是乔枝枝的心里面百般不舒服，可是到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乔枝枝咖啡没喝什么，倒是灌了一肚子的气，她心里面不太舒服，不过最后还是跟着戚妄一起回到了家。
当看到跟过去一般无二的房子后，乔枝枝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你……”把房间变成这样子，是不是还放不下我……
然而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戚妄就已经开口截断了她的话。
“没什么，璐璐喜欢这屋子，待在熟悉的环境里面对她有好处，所以我才把房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你没什么关系。”
所以不要多想，他并不是想吃回头草。
隐秘的心思就这么被戚妄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乔枝枝的脸有些发热，她狠狠地瞪了戚妄一眼，懒得跟他说些什么。
其实平心而论，戚妄是个很会过日子的男人，他性格温吞，几乎不会跟人起争执，家里里里外外的一应事情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乔枝枝可以专心致志地将心事放在自己的事业上，并不需要为家里的事情而分心。
当初她升职可以那么快，也不像是其他职场女性一样因为生了孩子就失去了竞争力，与戚妄全心全意的帮助分不开关系。
曾经的乔枝枝是真心以为自己会跟戚妄过一辈子的，她对戚妄也是有感情的，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自己站的位置越来越高，见识过的各种优秀男性越来越多，原本在她看来还算是不错的戚妄，也就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长得俊俏又如何？体贴顾家又如何？这些终究都是些虚的，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并不是这样的男人。
每每想起参加年会的时候，其他同事的男人不是某某公司的总裁，就是某某行业的小开，再不济也是个精英律师，国外归来的海龟投资家之类的，跟她们的男人比较起来，戚妄实在是拿不出手。
她能跟人家说什么？自己的男人会做饭，会收拾家，会带孩子，会给她洗衣服？能把她所有的衣服全都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
这样的话如果说出来，她的人估计也都丢了个干净了。
乔枝枝向来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她希望别人看着她的时候永远都是羡慕仰视的，而戚妄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她人生之中的污点。
所以她后来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戚妄离婚，哪怕后来其实她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乔枝枝也不愿意跟戚妄在一起。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只是被这熟悉的环境晃了一下神，并没有什么想要跟戚妄复合的心思，他想多了。
戚妄现在带孩子住的是一套大三居，里面的装饰摆设乍一看去和过去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在一些细微之处，却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别的不说，房子里的绿色植物倒是比过去多了许多，目光扫过阳台，入目处便是一片苍翠绿色，饶是乔枝枝这样不太喜欢绿植的，都觉得这些绿植十分养眼。
“你很会养这些小东西。”
戚妄将泡好的柠檬水放在了乔枝枝的面前，顺口说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也就做这些琐碎的事情有点儿能力了。”
乔枝枝：“……”
这人真的是三句话里有两句半都是在冲着怼人来的，乔枝枝心中的陌生感变得越来越多，总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已经变得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家里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乔璐带着两岁大的戚宝明从外面走了进来。
戚宝明的手里面拿着根没剥皮的棒棒糖，刚一进家门，立马就把手中的棒棒糖递到了乔璐的手中。
“姐姐剥糖，宝宝要吃。”
乔璐听到自家弟弟这软绵绵的声音之后，一颗心顿时便柔软的一塌糊涂，她抬起手捏了捏戚宝明的脸，剥开糖纸便放进了戚宝明的嘴巴里面。
戚宝明吃到了糖，心里面快活极了，他一边吃着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璐璐姐姐最好了，宝宝最爱璐璐姐姐了。”
乔璐听到小家伙这奶萌奶萌的声音，一颗心都要化了。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个星期罢了，但是乔璐已经彻底被他给收服了——毕竟有着小奶音的可爱小团子谁能不爱呢？
小姑娘帮着戚宝明换了鞋子，然后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客厅里，然而当乔璐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发现了坐在那里的乔枝枝，乔璐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去。
戚宝明也很喜欢乔璐这个姐姐，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后，戚宝明立马张开双臂站在了乔璐的面前，努力用自己的小身躯将她挡在了身后。
“姐姐你别怕，宝宝保护你。”
乔枝枝哪里能看到戚宝明的存在，当她看见乔璐之后，先前被她忘记了那些画面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乔枝枝的眼泪瞬间便流淌了下来，哽咽地喊了一声：“璐璐，我是妈妈，你快到妈妈这里来。”
跟情绪激动的母亲相比较起来，乔璐的表现要平淡许多，她闷闷地喊了一声妈妈，就拉着跟个小老虎似的挡在自己面前的戚宝明回到了房间里。
乔枝枝没想到女儿见到自己之后的表现竟然会如此平淡，她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戚妄：“璐璐她……”
明明那糟糕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对她如此冷淡？
乔枝枝大受打击，戚妄却并没有安慰她的打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璐璐这样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化而成的。”
乔枝枝没吭声，她的情绪很低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人生似乎都很失败。
然而就在她的情绪陷入低谷中的时候，却听见戚妄开口说道：“孩子你也看见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的话传出去不好听，你先回去。”
乔枝枝：“……”
她这是被戚妄发了逐客令了？
乔枝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是想到女儿对自己冷淡的样子，她又莫名有些心虚，到最后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切的乔枝枝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戚家，驱车赶往自己的家中。
戚妄并不觉得自己凭借着两句话，就能让乔枝枝发生改变，她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短暂的后悔可能会有，但是更多的东西，却不会有了。
等到乔枝枝离开后，乔璐方才拉着戚宝明的手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戚妄，闷闷地开口说道：“爸爸，我没有理妈妈，我是不是个不乖的小孩子？”
小姑娘的脸上布满了浓浓的不安之色，她其实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面对着乔枝枝的时候，乔璐根本就做不到像是过去那个样子。
明明自己的爸爸还活着，明明他们就生活在一个城市之中，明明爸爸每天都很想着她，可是因为妈妈的一己私心，自己生生错失了和爸爸的四年时光。
乔枝枝是自己的妈妈，乔璐无法去恨自己的母亲，可再像是从前那样对待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戚妄摸了摸乔璐的头发，温声开口说道：“璐璐，你没有做错，不用纠结这些事情，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跟你妈妈已经商量好了，你的抚养权给我，以后你会跟着我一起生活。”
戚妄说的这个好消息如同惊天炸雷，几乎将乔璐给炸蒙了，她呆呆地看着戚妄，好半天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妈妈答应把她的抚养权给爸爸了？那她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跟爸爸一起生活了？
她再也不会被人送到她不喜欢的人家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了，爸爸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眼见着小姑娘的脸似乎在放着光，戚妄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
“跟着爸爸就这么高兴？”
乔璐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很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比我考试考了全年级第一都要高兴。”
谁也不知道乔璐到底有多厌恶被母亲塞给各种她熟悉不熟悉的人照顾了，那些人在母亲的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她的面前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可是她偏偏还不能说些什么。
母亲总是说她很辛苦，让乔璐乖乖听话，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所以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乔璐都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往下吞。
可是跟爸爸在一起的这些天的日子，爸爸重新教会了她说不，告诉她如果有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人和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说出来。
“爸爸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不管你面对什么事情，爸爸永远都会保护你。”
戚妄的话给了乔璐底气，让她在学校面对那些明里暗里欺负她的同学时，也多了回击的勇气。
她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有爸爸在，她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爸爸，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