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姜晚心里轻轻一跳。
她一直知道陈遇对她挺特殊,但他给她的这种特殊待遇是在知道她是乐遥闺蜜之后，在知道她这个身份前，在高铁站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态度甚至是带了些许不耐烦的。
所以姜晚从来没往别的方向想过。
可他刚才这句话却带着几分过界的、甚至引人遐想的意味，近乎暧昧了。
姜晚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于是沉默下来。
她把生理盐水瓶子盖紧，重新放回搁在另一边桌子上的药箱里，又从药箱里拿出碘伏和棉签。
过程中,她感觉男生的视线像是一直落在她身上。
姜晚转过身,目光和他的撞上。
男生也没撇开视线，就这么大大方方看着她。
一秒。
两秒。
……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突如其来冒出来的猜想,姜晚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垂下眼，主动结束了这个对视。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低头打开密封的棉签袋，取了只棉签出来，沾了碘伏，轻着动作给他擦药。
这道口子比上次的长一点，姜晚把擦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又重新取了根干净的棉签,打算再擦一遍药。
沾了药水的棉签刚刚再次落在他手臂上,姜晚就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微微压得有些低,听起来几乎有些温柔的意味。
“怎么不说话？”他问。
姜晚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下，她垂眼,仔仔细细把药给他擦好了才开口：“说什么,不相干的人说我坏话让我不高兴,你姐总不至于怪到你头上吧。”
她低着头，陈遇看不见她表情。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眼角的小泪痣，和正轻轻颤动的、鸦羽似的的睫毛。
陈遇张了张嘴：“我不——”
话未说完，门口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试探性的响了两下就停了。
姜晚眨眨眼。
可能是没听见里面有答复，门外的人又再轻轻多敲了两下。
“谁啊？”姜晚问。
门从外面打开一条缝隙，缝隙慢慢一点点拉大，然后齐博扬探进来半个脑袋。
“那个，吴导让我过来问问你们药擦好了没有。”
“好了。”
“没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齐博扬：“……”
齐博扬也不敢看说“没有”的陈遇。
“那你们——”门又被他火速关上，从门板后闷闷传来他这句话的后俩个字，“继续。”
姜晚捏着棉签愣了下。
她疑惑地偏头看向旁边男生：“涂完碘伏还用涂别的吗？”
“不用，但我手还有点疼。”陈遇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地道，“姐姐再帮我涂一遍药？”
姜晚：“……”
刚刚被齐博扬打断的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因为他这句话，好像又有悄悄冒头的迹象。
姜晚略微抬眼，看见男生眉眼间还有几分掩不住的少年气。
她站起身，把棉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陈遇才多大。
她在乱想什么呢。
姜晚又取了根新棉签沾好药水，一边低头给他擦药，一边轻声道：“别人说我坏话，我又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你——”
她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陈遇垂着眼，问她：“我什么？”
姜晚本来想和上次在游乐场一样，说他可不能因为她这点小事受伤，可话到了嘴边，忽然又想起了金波那个“不能乱立fg”的理论，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等下注意点。”她换了个说法，“金波让我提醒你，说赵俊星打球脏动作很多，可能不敢对你下手，但怕他习惯了那些动作，一时也不好改。”
陈遇没说话。
更衣室沉默得让人没法心静。
姜晚等了几秒，忍不住抬起头，再次和他目光撞上。
男生眉梢轻挑：“姐姐这是担心我？”
姜晚：“……”
她刚刚才把那些胡思乱想压下去，他又说这种让人容易误会的话。
姜晚重新垂下眼，打量了下他伤口，觉得应该完没必要再涂第四次药，就把碘伏瓶子也盖上，低着头，也没看他：“你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应该担心你吗。”
更衣室里又安静下来。
姜晚心不在焉地拧着碘伏瓶子。
隔了好几秒，陈遇才又开口：“只是因——”
姜晚心里一跳。
下一秒，门口再次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男生的话。
“进来吧。”姜晚朝门口道。
门又打开一道缝隙，探头进来的还是齐博扬。
他苦着张脸：“那什么，吴导让我过来催催你们。”
姜晚拿着棉签和碘伏站起身：“已经好了。”
齐博扬：“那就好。”
齐博扬再次火速关上门。
姜晚把棉签和碘伏放回药箱，盖上药箱盖子，回过头：“走吧。”
陈遇“嗯”了声，站起来。
出了更衣室，姜晚一回头，就看见正在关门的男生又开始浑身冒低气压，之前敛起的冷意也重回了眉眼间。
她脚步稍停：“陈遇。”
陈遇关好门：“嗯？”
“你记没记住我刚刚的话？”姜晚问他。
陈遇抬眸看她：“什么话？”
姜晚：“……”
有些想法一旦冒了头，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一时也不知道他是真对她刚才的话没上心，还是故意又再问一遍。
“你等下注意点。”姜晚抿了抿唇，“再上场后也冷静点，别再像刚才那样打了。”
一开场就冷着脸一过五加暴力扣篮的男生看着她，嘴角终于稍稍往上牵了下。
“好。”他说。
姜晚被他这一笑给晃了下眼。
她忍不住撇开视线：“走吧。”
回到场中，吴宆叫住陈遇：“你活动一下，准备上去。”
陈遇停住脚步，“嗯”了声。
姜晚继续往球队席走，顺便抬头看了眼led大屏。
在他们擦药的这几分钟里，南理应该打得还不错，目前场上的比分是6：17，南理大比分领先。
陈遇不在，吴宆居然也没让剩下的五个主力轮换全上场，而是放了个替补分卫上去，把齐博扬按在了板凳上。
姜晚目光往下挪了下。
齐博扬这场还没拿分，倒是短短几分钟内，领了两个犯规。
姜晚在球队席坐下，旁边坐的刚好就是二犯的齐博扬。
齐博扬丧着脸，蔫不拉几地跟她打招呼：“晚姐。”
姜晚看他这模样，不由失笑：“你今天怎么也打得这么不小心？”
她不问还好，一问齐博扬就忍不住了。
“因为姓赵的赛前在更衣室外面议论你——”齐博扬顿了顿，“说得不怎么好听的那种，刚好被我们听到了，我们队的人都还挺生气的，跟他起了点冲突，所以今天打得都不太冷静，陈遇当时差点儿都跟他动手了，开场他那个扣篮你也看到了，我刚刚因为上头，也不小心犯了两次规。”
他犯了两次规，张朝立即把他换了下来。
他们队两位教练，张朝严肃，吴宆没架子，乍一看更像张朝唱白脸，吴宆唱红脸，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张朝只是把他换下场。
他们这位吴指导就真的蔫坏蔫坏的，球队比分落后，需要人去叫陈遇，吴宆就一连两次都笑眯眯点了他过去。
姜晚不知道齐博扬还忍了半肚子的话没说，闻言又稍稍愣了下。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别人说陈遇差点了为了她和赵俊星动手。
但齐博扬话多，透露出来的信息也明显比金波要多。
“你们都挺生气？”姜晚问。
齐博扬眨眨眼，一点头：“是啊，你请我们吃东西，还对我们挺好的，我们都拿你当姐姐看，能不生气嘛。”
他说完见姜晚一脸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这段话好像又有那么一点帮倒忙的意思。
他们都生气，那不是显现不出陈遇对她的特别了嘛。
齐博扬忙补救道：“不过陈遇最生气了，我都没想到他会差点跟人动手的。”
姜晚轻轻吐出口气，看了眼已经上场的男生，轻轻道：“因为我是他表姐最好的朋友吧。”
齐博扬：“……”
齐博扬在心里大声道：“不是！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好不好！”
但他不敢说出来。
齐博扬默了两秒，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闭嘴吧。
姜晚视线转回场中。
赵俊星是南理的核心球员，打的又是控卫的位置，基本算是南理大部分战术的发起点。
陈遇重回场上，盯防赵俊星的任务自然又回到他身上。
他这次上场，火药味看着是不如刚才重，可对赵俊星的防守力度不降反升，赵俊星几番尝试都完全没能在他手上捞到一个好的进攻，最后只能把球传出去。
陈遇防死了赵俊星，南大其他人防守任务就相对轻松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像齐博扬所说的，其他球员因为赛前的冲突也都憋着股气，这一轮防守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南理这边完全找不到任何出手机会。
篮球架上的二十四秒进攻计时器一秒一秒倒退，直到归零那一刻，球还在南理球员手中没有投出去。
尖锐的提示音在场上响起——
陈遇再次上场后的第一轮防守，南大成功地防了对方一次二十四秒违例。
而这仿佛还只是个开始。
第一节还剩3分35秒的时候，南理发界外球。
因为南理其他球员都被南大球员防得死死的，没出来一个好的接球机会，赵俊星犹犹豫豫，一直没能把球发出来，结果被裁判吹了个五秒违例。
第一节还剩2分20秒时，赵俊星试图盖下陈遇的上篮，结果球先碰到了篮板。
裁判随即吹了他一个干扰球违例。
第一节还剩1分钟11秒的时候，赵俊星刚带球推过半场，就看见陈遇伸手过来截球，在此之前，他已经被陈遇断过一次球，下意识就护着球往后退了一步，一没注意就退回了中线另一边。
然后又被裁判吹了个回场违例。
一节没完，五个违例。
而南大这时早已经把落后的分差追了回来，还领先了三分。
第一节只剩一分多钟，趁着死球，吴宆把陈遇先换下来休息，让在板凳上坐了快一节的齐博扬重新上场。
齐博扬虽然在场下坐冷板凳，但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没能上场，这半节比赛也看得太他妈让人爽了，于是跟陈遇场边碰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开口道：“牛逼啊遇哥，违例教学赛啊你这是！”
这句话一说完，齐博扬就发现场边忽然静了一秒。
所有没上场的和场上就站在附近的球员一下子都朝他看了过来。
陈遇脚步稍顿。
姜晚也抬眸看了过来。
可能南大因为是新队伍，真正够水平上场的人不多，不涉及到多少竞争关系，加上各自性格也还不错，南大这群小朋友私下关系都很好。
这个很好就具体表现在大家称呼外号一顿乱喊，平时打打闹闹的也不会太有边界感。
但这是不包括陈遇在内的。
即便是队里最大大咧咧的齐博扬平时也都是一板一眼叫陈遇名字的。
刚刚他这声“遇哥”一喊，好像就意味着无意识跨过了陈遇主动划出来的那道边线。
齐博扬缓了一秒，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等等，他刚刚居然调侃了陈遇？
他呆了下，忽然灵光一闪，回过头看向姜晚：“晚姐，你说是不是啊？”
姜晚忽然被cue，愣了下，又不由失笑。
吴宆拿战术板在齐博扬脑袋上拍了下：“是什么是，还不想上场是吧？”
“想想想。”齐博扬捂住脑袋，一溜烟跑进了场中。
到了场上，齐博扬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陈遇刚走到球队席，在他刚刚那个位置上坐下，不知道是他刚才急中生智那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坐到了姜晚边上，男生表情很淡，眉眼间并无多少冷意。
好像并没有介意他那个称呼与那句调侃。
姜晚也偏了偏头，看向旁边男生。
他打了半节球，看着倒是还挺轻松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汗都没出多少。
“不是说让你冷静点吗。”她轻声道。
陈遇也侧过头：“我还不够冷静？”
姜晚默了下：“半节球，防了对面五个违例，这算冷静啊？”
这中间有几个应该是意外，但至少后面那个回场，姜晚总觉得他是乐见其成的，多少带了几分故意的成分在其中。
陈遇眉梢一挑：“他菜也能怪我？”
可能是球场的大灯太亮，主场这套球衣又太红，映衬得男生眼眸分外清亮。
姜晚又被晃了下眼。
她撇开视线，不知怎么，又忍不住笑了下：“就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