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锦心犹如吃瘪,不好与娄皋动怒,只能作出委屈之状,凄凄楚楚道:“娄小公子何出此言,此番言辞来自姚二小姐,如何会波及到我君山派。”
“哼!”娄皋俨然已不是初入?鼓学宫的孩子模样,碧瞳含威,用洞悉一切的目光冷冷打量着那四人,说道:“蛇鼠一窝,你等行径如出一辙,相差无几。”
“你!”骂到脸上来了,褚锦心这可不能忍。
“好了好了,好了——都消消气,既是同组,就该齐心协力才对。”
汪翰是个滑头滑脑的搅屎棍,两手按住褚锦心的双肩将其身子朝前方摆正,偷眉转眼挤了挤眼睛示意给褚锦心看,那意思是让她看在娄嫄方死、尸骨无存的份上小事化了,莫与之计较。
这时,似乎是前面被疏通开了一般,队伍又开始陆续行进,济济跄跄,秩序井然。
很快,这组七人也来到了方才队伍停滞的地方,此处碎石瓦砾,一片焦土。
揽月看见,在那里的正是那株因束缚捆绑了秦寰宇,而被焚烧殆尽的那半株油桐,焦黑黑,乌灼灼,弥漫着燋悚气息。
汪翰和姚碧桃四人也各自凝眉侧目,原先还觉得阆风派的聿沛馠是个东游西荡,不依本分的风流浪子,如今当真亲临此处的时候,方觉得这个聿沛馠还是一个佯羞诈鬼的骗子。
尊文斋里,聿沛馠一力担下薜萝林被焚之责,如今亲眼一见,目及之处皆是蛮烟瘴雾,枯枝颓巢,赤地百里,可绝不是区区一人便能折腾出来的。
姚碧桃冷言冷语道:“哼,阆风派果真是捉虎擒蛟之能,运气还这般好,这都能有人兜底脱责。”
殷揽月默不作声,笑骂从汝。
逐渐地,一座巍峨云峰出现在前方的视线里,山势高峻,南北两侧群桩而立,恰如虎牙桀立,只留中间一道豁口方便攀登。
正如“藏名山”的名字一般,正中一条登山石梯悬挂在峭壁之上,在满山苍翠的掩盖下几乎寻不到登山之径,别说是藏“名”了,更是藏行匿迹的好去处。
陈朞的摘星术一直忙着搜罗周遭的环境,藏名山是真的险峻,若想脱离大致只有三个办法,一是自来处折返;二是凌空御剑;三是堕崖而下。
但陈朞同时也明白,栾青山机关用尽,如此穷奢极侈,伤财劳众地张筵设戏,为的不就是今日和衷共济这一遭吗?定然早已沉谋研虑,万无一失。
阳光透过藏名山上空的云层照射下来,整个藏名山的外围隐隐折射出金色光晕,淡淡的,朦胧的,轻轻摇曳。
以此看来,藏名山已被含光子提前设下了结界,以防山魈脱离藏名山跑到民间去遗祸无穷。
当然,栾青山并没有完全信任含光子,他自有一番章法,依仗?华派人多势众,派人在藏名山脚下布下了天罗地网,密不透风,名义上是畏惧山魈们梭天摸地,四下逃窜,实则重重埋伏,设伏围歼。
陈朞将所见悄声告知揽月,逼视道:“真可谓是机关用尽......”
揽月低声“嗯”了一句,凝眉仰望前方如同擎天奇观的藏名山,看来想要逃出这?鼓学宫,也并非如设想中那么容易。
又向前一大段,前方弟子传来宣告声道:“后面的听着,前面便是入山的山门,注意脚下,切莫在入口处拥堵——”
那儿哪里是什么山门入口,分明就是一小小石径的豁口,充其量能有三尺的间距,对想要进入者的身材要求极为不友好,即便是身形挺拔如玉树的陈朞也得侧身而过,更何况是他人。
揽月本就翩跹瘦弱,倒是轻巧,只是不觉会为秦灿灿和綦焕兄妹二人忧心。
峰峦一线通天,十步三转,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将背紧贴在山壁之上,侧身缓慢旋绕而上,远比远眺目测的更加陡峭。
藏名山名曰“山”,但当置身其间之时低头看向脚下,同时又是万丈深渊,越往上攀,浮云越重,通山小径便犹如一道云海缝隙。
两侧林子里渐闻有“唧唧”、“吱吱”的嗷呜声,听起来像是猿鹰鸟猴,却更凄厉幽怨一些。
“快看那边——!”
前方峭壁更高处,有一弟子正指着孤峰突兀处一个崖头,一只人面长臂,黑身有毛的山魈正攀坐在翠色暮霭之中,挠着腋下四面环视。
“山魈!是山魈!”
人群立刻熙攘喧闹起来,纷纷祭出剑来准备抢先他组一步御敌降鬼。
那山魈听到人类的声音,目光闪闪转看过来,怒张着血盆大口朝向这边发出“呲呲”低吼,两眼圆睁似要吃人。
前方不知何人的剑光流窜,青光利刃如梭般冲动而去,一时间方寸有失,击中山魈头顶大石,瞬间崩压下来,声如裂竹。
那山魈受激后猛摆长臂,身子一悠,倏忽间迅速蹦上兀立的陡壁,掉头逃窜而去。
“我当降服山魈有何难的呢?不过是些拘拘儒儒,没用的秽|物!丑陋难看!”
那弟子出剑失了手,还意图从口舌上扳回几分颜面,故而对那山魈不屑一顾,大吆小喝。
“哼——休要顾盼自雄才好,那山魈素来成群结队,疲于应付。你现下尚能狂言,若是遇到山魈成群,当心骄兵必败。”
说话的是栾澈,当年他奉命在观音崖绞杀泛滥成灾山魈,就是因为过于自信、独木难支而吃了硬亏,还险些惹来杀身之祸,故而明白安不忘危,不为祸始的道理。
那弟子凭借年壮气锐,本还想回身嗔辩几句,哪儿寻思说话的会是?华派的公子,金刚怒目瞬间化作了鼠鼹,气馁泄劲,那场面可滑稽极了。
后面的弟子里旋即传来应景的嘲笑声,反倒是缓解了些许紧张拘谨的氛围,同时恢复了些许体力。
放眼望去,几乎置身于云海苍茫之间,栾成雪的声音自山端传来:“众位师兄弟们再接再厉,奋勉前行,马上就要到了。”
话是这么说,揽月累得脸色绯红,循声抬头一望,前方山巅绝壁仰面压来,黑塌塌地咄咄逼人,压根瞧不见石径尽头。
索性埋着头跟着前人脚步登阶而上,调匀呼吸,一味只关注脚下。
“到了,唉,终于到了——”
“老天爷啊,这藏名山远瞧着不高,攀起来还挺累。”
直到前面传来弟子们的松懈声,揽月方再次抬起头来,只见大家陆陆续续跃上一处四面苍峰翠石围拢的高台,比及那登山的石阶不知豁然旷达多少。
此处山峦的缺点是,触目所及荒烟蔓草,周遭荆榛满目,是最易迷人眼目的。
待众人全部登顶山巅,栾成雪抱拳施礼道:“好了,各位师兄弟们,成雪便送众位到此处了。恭送众位驰骋畋猎,成雪预贺众位出手斐然,猎得佳绩。”
除了栾澈以外,在场弟子皆略略躬身回礼,独独栾澈一人昂然直立岿然不动,面北眉南,对栾成雪不揪不睬。
这样的举动在别人看起来也许是倨傲无礼,可揽月反而对这样的栾澈略有一丝佩服,起码他喜恶皆形于色,不会装模作样,装点门面。
栾成雪下山后,众组人各择山径分散而去。
揽月、陈朞和娄皋三人自然跟随在汪翰身后,一路西南方向行去。
陈朞的摘星术又在此时起了极大的作用,不但可以一边寻找脱离?华叔父的豁口,还可以一边探寻周边山魈的分布。
普通山魈这种东西,形动似猴腾臂矫健,明目达聪,实则鼓吻奋爪,猖狂凶恶。
单一只山魈时,在修仙之人剑下看起来弱不能敌,怕风怯雨一驱即逃,那也是因为它们那丑陋的脑袋里汇聚了敏锐判断,敌众我寡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山魈绝不会贸然犯进。
当年栾澈之所以在观音崖吃了山魈的亏,也是因为恃勇轻敌,低估了山魈数量上的压倒之势,一旦它们群集起来,那是既贪狠卑鄙又狰狞毒辣。
故而含光子要求百派弟子们分组为战,也是为了防止弟子们羸弱吧疲惫之时孤单无伴,堕入险境,可谓是用心良苦。
可惜的是,含光子的这番用心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敬受的。
就像姚碧桃和汪翰这等刚愎自用之人,自峙回山倒海的鞭法剑术而洋洋肆意,一昧莽撞向前,只图一个争强好胜,势要居于他组之上。
纵使山魈们避明就晦,幽隐潜踪,终是逃躲不过陈朞的摘星术。
陈朞沿途避烦斗捷,引着汪翰等人避难趋易,只往数量适宜的山魈方向行进,故而汪翰等人一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同时也将姚碧桃等人傲睨万物的自得之气养得更盛,愈加不知畏惧,急躁冒进。
陈朞时时以摘星术开路,倒也不是为了汪翰四人班师得胜,而是不想他们拖累了揽月和娄皋陷入山魈群的包围之中。
陈朞深知山魈聚拢成灾的后果,一旦被这等余孽重重包围,它们动如脱兔,手疾眼快,陈朞很难确保能将揽月和娄皋同时护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