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胭有意拖长音调问道:“八转伏丹......该不会是出于你手炼化出的吧?”
揽月知道,王胭此话是一种试探,王胭还将揽月当做那个刚下山后无知纯真的懵懂少女呢,可是揽月已不是她可以任意试探的了。
王胭见揽月不答话,笑道:“看来几日不见,你是有些成长的。你不回答也不要紧,八转伏丹如此难得,即便不是你所炼化,那也说明你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外丹门派里的世家女子。我想想,八转丹也只有?华派能炼化?听说?华派栾青山之妹栾红叶有个女儿,大抵也就你这般韶龄,叫什么来着......总之不叫‘香香’。”
揽月冷着脸道:“你别猜了,我不是?华之人。”
王胭吃了一惊,这天下除了?华派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能烧炼八转伏丹之人吗。不过听到揽月说自己并非?华之人,王胭似笑非笑,心中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王胭心中自我嘲弄着,自己每回遇到眼前这个丫头,总会变得奇奇怪怪,狠不起心来。
王胭忽然收敛了戏谑之笑,作出一副正经之态,凝望着揽月竭诚肺腑道:“洪涯?鲸香还是伊阙?算了,反正你是不会说的。你既是来烨城赴盟会的,那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离?华派远一点,也不要与?华之人有何纠葛,就算我还你馈赠花钿之情了,信与不信皆在你。”
揽月一怔,没想到王胭还记得揽月送她的那枚梅花花钿,问道:“为何?”
王胭道:“?华之人徒有虚表,雕心雁爪,人面兽心,?华历来造孽甚多,免不得会有人激起报复,你离得越远越好,免受牵连。”
揽月道:“我是问你为何提醒我这些。”
王胭手中的油纸伞倾斜得更低了些,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她迟疑紧抿起的朱唇,片刻后,王胭声音低沉道:“我没想到何皎皎会将你抓去阆苑琼楼......”
揽月沉默着,说起来王胭虽说是骗了自己,但阆苑琼楼那晚却不曾真的伤害过自己,王胭反而一直在阻拦何皎皎对自己下手,想来一切也怨不得她。
揽月不愿再去回忆自己下山后所经历的第一个夜晚,于是趁王胭尚且算得上赤心相待的机会,揽月想要问她有关阿宁之事,可是刚一开口,又忽然发现自己已不知怎样称呼面前的女子,一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揽月口中囫囵呜咽,女子笑道:“不知如何称呼我了是吗?往后再见我,便叫我‘飘摇’吧。不对,你还是不要再遇见我,这才对你是最好的。”
揽月犹豫了一下,问道:“飘摇姐姐,阿宁到底是何人,阿宁不是你的弟弟对吗?”
飘摇脸色大变,厉声道:“你为何有此问?谢谢你救下阿宁,但阿宁之事到底为止,你不要再打探与他相关之事。”
看到飘摇如此剧烈的反应,揽月便又多了几分把握,看来阿宁的身份另有玄机。
揽月把握这个机会继续追问道:“飘摇姐姐,阿宁在哪里,我今日在烨城也看到了何皎皎,那么阿宁是不是也同你们一样都在烨城?飘摇姐姐,请你带我见见他,我有见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飘摇怒声喝止揽月道:“我都说了,你勿要再管阿宁之事。你快走吧,关于阿宁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揽月急切道:“那你告诉我,阿宁是不是有个姐姐叫槐月?”
飘摇手中的油纸伞剧烈晃动,差点儿没能撑住,伞下的飘摇长大了嘴巴,吃惊道:“谁告诉你的?”
看来有戏,揽月紧接着说道:“是槐月告诉我的,是槐月让我找到她的弟弟。所以,阿宁是不是槐月的弟弟?”
飘摇一瞬间勃然失色,不过很快她便平复了心情,脸上浮现冷笑,说道:“烨城真是纳污藏垢之地,方几日不见而已,冰魄雪魂也能沾染上讹言谎语的恶习。墉城之内谁人不知,槐月早已为守祧庙而死。”
揽月道:“是槐月的魂魄前来告知与我的。”
飘摇斜睨不屑道:“丫头,你想学人欺天罔人也总该靠谱一些。”飘摇不想与揽月再多唇舌,转身欲走。
揽月急道:“槐月是不是哑口无瞳。”
飘摇身体一颤,脚步暂停,又忽然恢复道:“槐月尸身如何官衙仵作皆知,又何奇怪。”
“等一等!”揽月看到飘摇仍不信,只能道出最后一线希望来,揽月说道:“避水珠!阿宁是不是有避水珠?”
飘摇骤然回身,两眼圆睁,直勾勾地瞪着揽月,说道:“你知道避水珠?”
“看你这般反应,阿宁果然是有避水珠,阿宁就是槐月的弟弟,对不对,否则你们又为何会伙同何皎皎盗走祧庙的五鸣扇,那是槐月守庙用的扇子。”揽月迎着飘摇的眼睛回望着她,星眸含威。
飘摇神色明显动摇,目光闪烁,转身欲逃。揽月刚欲前追,便见飘摇忽然停在了巷口,僵直着身体仰身向后退了回来。
冰蓝色的外袍出现在巷口,秦寰宇早已守在了那里,以防飘摇逃遁。
秦寰宇目射寒光,冷冷道:“话尚未尽,不急离开。”
“你们......”飘摇神色慌张,被秦寰宇步步逼近,只能重新退回到揽月身边。
飘摇对揽月说道:“我方才可不曾伤过你。”
揽月道:“我只是受槐月之托救人,也非要为难你。”
飘摇道:“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跟你们说的,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不让你探知阿宁之事也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懂我这般好心。”
揽月依然坚持道:“我受托于人,你只让我见阿宁一面询问清楚便好。如果了却了槐月遗憾,我纠缠于你们又有何益。”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倔强呐。我明白告诉你,阿宁既不是什么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些尚来不及,你为何上赶着要见他。”飘摇也真是急了。
揽月倔强,飘摇亦是倔强,揽月见想要说服飘摇是不成了,于是看向秦寰宇。
二人意味深长互视片刻,只听飘摇再说道:“你们就算将我擒住也无用,与游魂野鬼永无超脱之日相较,即便赴死也无妨。”
揽月见秦寰宇并没有阻拦自己,于是对飘摇说道:“飘摇姐姐,你仔细看看......”
说完,揽月将手中的伞放下,让身体完全曝露在大雨之中,然而雨水并没有将她打湿,而是绕过了揽月周身升起的银色屏障,乖顺的流淌到地面上。
飘摇浑身颤抖,声音也颤抖起来,说道:“你、你这是......”
揽月点点头,肯定了飘摇的猜测。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阿宁了吗?”揽月重新将伞撑起,以免被他人窥见。
飘摇陷入长长的沉思中,揽月和秦寰宇就这么静静地等着飘摇给出答案。
当飘摇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说道:“好吧,我让你见他,不过不是现在,我不能带你们去。如果你们想见他,那便于今夜子时到烨城外西北处的乱葬岗来吧,只能你们二人,多一人他都是会察觉到的,那么他也绝对不会现身。而且你们即便现在跟着我也没有用,若是随意透露了他的位置,他若知道了我必生不如死,我已连死都不惧,亦不惧你们胁迫。你们若同意,那此刻便放我离去。”
揽月点头应允,不过趁着飘摇还未离开,揽月又问道:“还有一事,我想知道你们为何盗了五鸣扇走?那扇子戾气极重,损身伤神,对女子损伤尤甚,盗它为何。”揽月有意隐去了五鸣扇与槐月身体的关系。
飘摇想起计都曾经说过,女子执五鸣扇三日,则会直捣命门,不免不寒而栗,跼蹐不安道:“我们只是奉命而行,亦不知这柄扇子有何用途。”
“奉命?奉何人之命?阿宁?”
“不要再问了,我一概都不能回答,若你真好奇,不如今夜子时去乱葬岗上当面问他。”飘摇道。
揽月发现自己每次提到阿宁的名字,飘摇都显得极为畏惧紧张,甚至在飘摇的话语里都不愿意多提及阿宁的名字,以至于到了后来都只以一个“他”字替代。
揽月原也与飘摇并无牵扯深仇大怨,一切不过都是源于槐月白衣窟瞳夜泣、梦中的托付而已,可飘摇的话中之词皆透露着诡秘,像是背后另有惊天的难伸之隐,反而让揽月感觉身履暗礁险滩。
见飘摇似有难言之隐,已将己所能言,空臆尽言,再多也问不出些什么了,秦寰宇便侧了身,放飘摇离去。
飘摇瞬身逃出巷口,正欲离去,又转而回首对揽月说道:“今夜之约我会为你送达,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去......”言毕,飘摇匿迹潜形,隐于烨城大雨中。
......
烨城这场大雨倾泻淋漓,丝毫没有想要停歇的迹象,揽月呆坐在客房窗前看着天边撕裂夜空的闪电,天河便像断裂决堤,暴雨滂沱。
自从白日里见过飘摇以后,揽月就再也无心他事,直觉告诉她,今夜乱葬岗之行诡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