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夏斓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夏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十几岁被绑架的时候。月凉如水,冷星当空,她从那间快要崩塌的旧房子里跑出来。四下里安静得可怕,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月色当空,隐约可见前面的路。
她赤着脚,一个人奔跑在黑夜的玉米地中。她跑得那么急,几乎是慌不择路,玉米的叶子拍打在她的脸上,像是针扎一般的疼。她的脚底是血,跑过的地方留下的是浅浅的血印。
她一刻也不敢停,她不断往前,她知道,一旦停下,她会死在这片黑夜之中。一颗心六神无主的跳着,四下里的夜风吹着,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可是那个时候她其实软弱到了极致,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脚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黑夜,像是她无论如何奔跑,都没有尽头一般。
她累到了极致,可是却不敢停下来。不要停,不要停——
夏斓蓦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得刺目的天花板。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一大摊血,而晏秋离安静的躺在哪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她轻轻动了动,却看见元淳坐在床边默然垂泪。
她在哭,她哭什么?
晏秋离死了吗?
她手上用力,狠狠抓住了元淳的手腕,双眸之中一片血红:“晏秋离呢——”
元淳转过身来,脸上泪痕未干,她咬了咬唇,还未说话眼泪却又下来了:“夏斓,你要挺住,晏秋离他——”
元淳还未说话,夏斓却已经翻身下床。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往外跑去。她赤着脚,不断的穿过来人,险些撞到其他人,她根本管不了这些。她像是奔跑在那片玉米地一般,停下便会死掉,她只能往前。
她神情恍惚,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直到看见了吴悠的身影。她茫茫然的停下来,哆嗦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眼底满是颤抖的绝望。
她只是哆哆嗦嗦的问道:“晏秋离呢——”
吴悠见她脚上光溜溜的,没有穿鞋便急冲冲的跑过来,“你鞋呢。”
“我问你晏秋离呢??!!!”夏斓陡然提高了声音,她脸色苍白如鬼,手在微微发颤。
吴悠侧开身体,让出道路,“在里面躺着。”
病房里只有李远帆在,他听见动静转头,却看见一张仓皇失措的脸。那是夏斓吗?那样的无助,那样的狼狈,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没有穿鞋,站在那里,瘦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
她似乎努力想要镇静,可是手上那凸起的细小血管暴露了她内心的慌张。她抖着声音问:“严重吗?”
李远帆重重叹口气,他神色是难见的凝重。夏斓只一看他的脸色,瞬间便想要晕死过去。
“太太,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夏斓咬了咬唇,点点头,她坐了下来,扶好了之后才说:“你说吧。”
晏秋离就安静的躺在那里,他的脸毫无血色,身上还插着管子,仪器偶尔发出一声,听在夏斓耳里,她只觉得尖锐无比。
“晏总情况不是很好。”李远帆倒了一杯水给她,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像是没有力气一般,险些握不住。李远帆推了推眼镜,于心不忍,却终究还是开口,“医生说伤得很重,有瘫痪的可能。一切要看晏总醒过来的情况。”
杯子里的水是热的,可是她握着却像是寒冰一样。丝丝的热气成线,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五脏六腑都在翻搅,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她蠕了蠕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终究是勉强一笑,那笑更是在哭。
“不是还没有醒吗?”许久,她轻轻开口,眼底浮起近乎疯狂的偏执,“不会的。不会的。”
——上天不会待我如此残忍。刚刚让我够得到幸福,便将我推入地狱。
夏斓坐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她一双眼睛空落落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晏秋离。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曾经他们相处的画面,从十几岁少年时候的针锋相对,到分道扬镳,再到最后兜兜转转回到了这里。晏秋离似乎从来没有变过,那样薄唇的人,按理说最是薄情的,可是他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守着她呢?
现在想来,她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年少时的离家,她将他一个人扔在了江阳八年。他胁迫她结婚,她却用同样的方式逼迫他离婚,这样说起来,她的手也不算干净。
晏秋离,你这个傻瓜。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为她豁出性命。
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肩头一重,吴悠轻轻楼过她,“夏斓别怕,还没有定论,只是说可能。你先别自己吓自己,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要坚强,知道吗?”
李远帆一愣,看向夏斓的时候多了几分惊愕:“太太怀孕了?”
随后他意识到了几分失态,只是安慰道:“太太,医生只是让我们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不代表这件事就会发生。您别太担心,凡事有我和吴小姐照应。”
吴悠点头,轻轻推了推她,见她面色呐然,似乎在想些什么,可是却更像是什么都没想。吴悠叹口气,对李远帆道:“李秘书你先看着她,我去给她买点吃的。大的不吃,小的总要吃一点吧。”
李秘书点头,“我知道了。麻烦吴总。”
吴悠转身而去,走出了vip病房。这边医院很安静,只有来回几个护士,走到电梯口按了往下,电梯“叮”一声打开,随着电梯门缓缓往两侧,孟非盛的脸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
他抱着一束鲜花,还提着果篮,看见吴悠的时候眼底似乎有惊愕。
吴悠当下皱了眉头,“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晏总。”
“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你跟晏总很熟吗?”
孟非盛略略一顿,走出电梯,“我是星云酒店此次负责晏氏周年庆的总负责人。晏总是在酒店受伤,公司派我过来慰问探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