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新垣平又来献宝,说阙下有宝玉气。此话刚说完,就有一人手捧玉杯来献。汉文帝刘恒取过一看,杯子倒也平常,惟刻着四个篆字“人主延寿”不禁大喜。新垣平趁热打铁,又忽悠汉文帝说“今天,日当再中”想那太阳东升西落,人人共知。岂有过了中午,又从西转向东的道理?但新垣平胡言乱语,居然也有史官给他附和,报告皇帝“今天,日再中”汉文帝实在被忽悠得不轻,竟然下诏改元、天下大酺。
新垣平再早妖言“周鼎沉入泗水已多年。可不久前黄河金堤决口,从而与泗水相通。臣望见东北汾阴有金宝气,想是周鼎又要再现?请陛下马上在汾阴之南建祠,前往迎鼎。过时不候啊”汉文帝马上命人在汾阴之南,临近黄河之处火速建庙,以求周鼎重现。
汉文帝后元年(BC164)10月新年,本是普天同庆大喜,却忽然有人上书弹劾新垣平欺君罔上、装神弄鬼!而汉文帝刘恒也猛然醒悟,下令族诛新垣平。
汉文帝经此一悟,大为扫兴。下令停止汾阴庙工。渭阳五帝祠、长门五帝坛,让祠官按时致礼,自己则不复亲祭。其他如巡狩、封禅的议案,也从此不问,束之高阁了。
汉文帝后元年(BC163)3月,史上唯一的处女皇后、汉惠帝的皇后张嫣去世。汉文帝下诏罪己。
汉文帝后2年(BC162)6月,老上单于在四年半前的那次打劫尝过甜头后,开始连年入边,就像撒网捕鱼一般,从西到东,一直沿汉朝边境线烧杀抢掠抢。各郡之中,数云中郡、辽东郡两郡受害最多,每郡光被杀害的边民就有万余人。
刘恒纵有一肚子苦水,也无法向谁倾吐。好端端的一个强边政策,难道真就毁在那个狗日的汉奸和匈奴狼手里了吗?如真是这样,上帝造汉人的时候,为何不把匈奴丢到太平洋某个小岛或者是非洲去?为何偏偏放在了广阔的大草原上?这,难道又是为平衡生态而有意为之的吗?
其实对刘恒来说,他已无力去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当务之急还是必须找出对策,制止匈奴狂抢烂烧的行为!
现在唯一的办法还是那招:和亲!其实,这个和亲,说难听一点就是勒索。如仅仅是和亲的话,老上单于那十四万骑兵不是白跑一趟了吗?战争是这个世界上最冒险的运动,亦是最暴利的行业。如打赢一次,谈判的价格就会抬高一次。当价格谈到汉朝岁贡的财物相当于骑兵出勤抢劫的报酬,且汉朝能满足这个条件后,老上单于当然是可以考虑停战的。
将近五年的时间啊!多少无辜边民死在匈奴狼的刀下、多少肥牛肥羊被匈奴狼圈走、多少粮食被匈奴狼抢走?现在,终于知道要来和亲了是吧?你想以夷制夷、想募民实边是吧?好了,现在被打怕了吧?没招了吧?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或许,当老上单于手举着刘恒这份和亲国书的时候,心里最想对刘恒说的,就是这句骄傲得要飞天的话…
可不管怎么说,老上单于终于再次接受和亲了。因刘恒在国书里提到一个条件:只要匈奴停战,汉朝愿意每年上贡一定数目的物资财礼。老上单于命当户、且渠两官员,给汉朝献马两匹,回书称谢。
不过一年之后,刘恒马上发现:这和亲又不顶用了。甚至他还总结出:匈奴是和是打,似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当初,冒顿率三十万骑兵进攻汉朝边境,是他初上单于大位时;而最后一次和亲,竟没隔几天就去世了。而这个老上单于几乎就是他老爹冒顿的克隆版,他率十四万骑兵倾巢出动,也是接任单于大位不久。而他接受刘恒和亲请求后,也就一年多的时间,竟也一脚登天了!
照此规律,接老上单于大位的人,又将会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入寇?
8月2日,丞相张苍因年老和失宠被罢免。刘恒本想重用窦广国,可转念一想:广国乃窦皇后之弟,哪怕他再有贤名,恐还是会被人说三道四。还是提拔一个德高望重的开国老臣靠谱些。于是,申屠嘉资格最老。早年随刘邦出生入死,先当队率,后升都尉,再升关内侯,食邑五百户。现在已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而且估计是大汉开国时代硕果仅存的老臣了?
4日,申屠嘉被任命为丞相、封故安侯。申屠嘉为人廉直、古板顽固,典型的保守主义分子。他一上台,便开始清理一切他看不顺眼的人。汉文帝的第一宠臣邓通当然就是其中一个!申屠嘉刚刚拜相,便借入朝奏事之机面奏道“陛下若宠爱近臣,不妨使他富贵。但朝廷之礼,不可不肃,愿陛下切勿纵容”矛头直指当时伺候在旁、有怠慢之礼的邓通!汉文帝急忙说“君勿言,朕当私下教训”申屠嘉愈加气愤,勉强忍住了气,退朝出去。回府后越想越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召邓通到丞相府议事。如来了?好好教训一番;如敢不来?嘿嘿!依法处斩!
邓通接到传唤,慌的六神无主,急忙请求皇帝帮忙。刘恒说“你还是去吧。我会及时派人召你回宫,让丞相来不及动手”邓通也没办法,丞相府这一次是不得不去了?来到丞相府,但见申屠嘉整肃衣冠,高坐堂上,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邓通急忙免冠、徒跣、顿首,上前拜见。申屠嘉厉声道“朝廷是大汉高皇帝的朝廷。汝乃一小臣,擅敢戏于殿上,此乃大不敬!当斩”
邓通磕头求饶,只把额头磕得血流如注,仍不见有救命恩人出现。而那申屠嘉还是定要将他推出斩首。就在这关键时刻,皇帝派来的持节特使终于赶到“邓通不过是朕的一个弄臣,还请丞相饶他死罪”申屠嘉这才无奈将邓通释放。
邓通回宫后,一见汉文帝就哭个不停“臣几乎被丞相要杀死了”
汉文帝后3年(BC161)匈奴老上单于去世,其子军臣单于继立。
汉文帝后4年(BC160)5月,汉文帝下诏大赦天下。免官奴婢为庶人。
预言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说中了!汉文帝后6年(BC159)冬天,匈奴果然再次席卷而来!又是一个可怕的冬天!此次进攻汉朝的是军臣单于。而中行说发扬汉奸一奸到底的精神,继续为匈奴服务。军臣单于为了这次抢劫行动,足足准备了近三年。终于,他按捺不住了!
据说狼都有领地意识。特别是头狼,他身为首领,必须寻找突击物发动攻击。这样做的好处是:发扬保存了狼斗狠斗勇的精神,以此奠定头狼不可动摇的地位。一直到死亡,或被下一个挑衅者击败…匈奴人,似天生就具有狼的意识和精神。生态环境之恶劣,必然使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杀出一条生存之路!宁可战死,不可待毙。这或许是对匈奴头狼及他们战士一个很好的诠释。
军臣单于此次大举南下,骑兵数字大大缩水。如单从这些数字,我们甚至可以看出:冒顿家族这三代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初,冒顿40万骑兵困刘邦于白登城;前些年,老上单于14万骑兵进逼长安城;现在军臣单于的骑兵,只有6万…但事实是:仅是这六万骑兵,又让汉朝再次经历了仿佛地震似的恐惧!
匈奴六万骑兵分两路对汉朝进攻:一路杀入上郡、一路杀入云中郡。两路骑兵都势不可挡,如黄河之水泛滥成灾!
姑且不论汉朝多少边民被屠、多少牛羊被掠夺。更让人害怕的是:匈奴骑兵一路烧杀,于是汉朝的烽火从上郡传到甘泉,又从甘泉传到长安…匈奴此次进攻汉朝,距离上次老上单于进逼长安城,仅隔八年。然而此时,几乎所有汉朝人都发出了八年前那个救命的呼喊:保卫长安!
为保证京城的安全,刘恒做了以下部署:周亚夫驻军长安西偏北20公里不到的细柳原、徐厉驻军长安北的棘门、刘礼驻军长安东20公里的霸上…以上三军部署的意图是:沿渭水三面保卫京城长安。
同时,为对付两支骑兵部队,又进行以下部署:令免为车骑将军,驻军代郡东南的飞狐口,作为守赵边防军;苏意为将军,驻军太原郡与雁门郡交界的句注山,作为守代边防军…这两支部队的共同防御目标是:挡住杀入云中郡的那3万匈奴骑兵南下汇合。
另外,将军张武驻军北地郡。从地图上看,张武之军才是保卫长安城的第一道防线。此军设置的意图是:挡住杀入上郡的那3万匈奴骑兵。
当刘恒布置好这一切时,汉朝已没有机动部队可用了。换句话说:汉朝处于全面防御之中!于是,整个汉朝都在屏息呼吸。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一场生与死的暴风雪洗礼!
此时,和八年前一样,为打好这场对匈奴的自卫反击战,汉文帝刘恒又要亲自劳军鼓气。没办法,国无良将,当皇帝的就只有不辞劳苦、以身作则,来鼓舞前线战士们奋勇杀敌的士气!
“只要匈奴敢进攻长安,你们就狠狠干他们一票”如刘恒当年真说过这话,也一点都不夸张和过分。是啊!冒顿单于40万大军,没逛过长安;老上单于14万骑兵,也没逛过长安;难道你军臣单于6万骑兵,就想轻松进长安城过冬来了?这当然是绝不允许发生的事!就算匈奴骑兵长了翅膀要从天而降,你们也要把他撕个稀巴烂!
刘恒此次劳军的对象是驻守长安城的三路大军。劳军路线是先逛霸上,再去棘门,最后一站是细柳营。
前两地的气氛相当喜剧。刘恒无论是到霸上或是棘门,士兵们看到皇帝御驾光临,无不表现出一派士气昂扬,仿佛过节般热闹。
我们不妨想象,这情景就像我们大学军训的情景。领导坐着车从操场经过,一路微笑招手,且对着高音喇叭喊道“同志们辛苦了”于是,我们这些新兵仔还得整齐地向着领导震天动地地喊道“领导更辛苦”
但当刘恒逛到细柳营门前,看到的却是别样风景:没有喧锣,没有大鼓。战士们就像不认识皇帝似的,个个一副紧张的模样:军士皆披甲,弓上弦、刀出鞘,警戒森严…更让人震惊的是:皇帝的仪仗队被哨兵拦住了;更更让人震惊的是,仪仗队长喊出“天子驾到”军门都尉竟敢大胆回话“军中只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
军门都尉嘴里的这个将军,指的就是驻军领导周亚夫。这个周亚夫,就是前丞相周勃的次子。要说周亚夫能混到今天,还真有些戏剧性。
我们知道:BC176年,周勃曾莫名其妙被人告了一个企图造反罪,被抓进监狱去感受“狱吏之贵”之后虽被放了出来,可坐过牢的周勃从此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BC169年默默死去。
周勃死后,长子周胜之继承爵位。而周亚夫则成为河内郡守。有一次,那位汉朝第一神相许负给周亚夫看了一个相“你三年后当封侯,再八年之后出将入相,富贵至极,人臣无两。但结局欠佳,不过九年,你就要被活活饿死”现代社会心理学告诉我们:性格即命运。可两千多年前,中国面相大师却这样告诉我们:面相即命运。如果说性格是命运的一部分,可面相跟冥冥之中不可知的命运又有啥关系呢?中国面相大师的理论,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在我看来,看相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相的人有学问。中国面相学在几千年正统文化的夹缝中,经历朝历代面相大师的认真总结,竟还能整出一本本留传后世的理论指导书。正如那本传说中的《麻衣相法》,就不知被多少人捧为了睇相经典!话说回来,如说面相学是一不入流的边缘学科,但恰恰中国正史从来就没少过对面相故事的记载。只要载入正史的,往往都是被人相中的。诸如刘邦、薄姬、邓通,还有眼前这个周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