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硕岚一挤出火车站,把包包蛋蛋的东西堆放在大街旁的花坛上。她望着远处的一座大厦,就显出与年轻的机灵女人不相协调的呆木。她想,要是从最高层的阳台上摔下来,就该是采药的汉子从悬崖上失足一样粉身碎骨了!街上,红男绿女们大都露出身上的肉,汗渍渍地与别人的肉磨擦,发出吱吱的声音。但他们挺挺地穿来穿去,车从肩头或屁股上擦过去,没有谁乱了阵脚和显出闹市对行人的压迫。刘硕岗很快也产生了安全感,高超的适应能力是陕南女子的的天性。接着,她就用一种新奇的研究的目光看这大街了。一对爱恋得熟透了的雄雌儿从身旁走过去,步子迈得温馨而潇洒,高级香粉味向四周冲击而来。雌儿一手搂住异性的肥腰,一手照着小镜子欣赏自己。那张脸长得并不怎么娇媚,却红蓝紫黑地画过。刘硕岚的嘴上轻轻啧了一声,接着就对自己这张脸的玲珑剔透赋予很多的自信了。但她惊骇自己险些枉生一世,连西安也不准备走一趟。虽然也上了中等师范,但那是一座山区学校。师范的头一学期,她就吃下了女人最苦的果,毕业后死心塌地,打算在家乡这个山区学校守一辈子。但是,家乡可爱吗?不。母亲可敬吗?不!那么丈夫呢?啊啊,那是一个多么荒唐的婚姻!她在性的操劳中感到的只有心惊肉跳。每次脱光衣服和他睡觉,就觉得恶心,直到被他发泄得有些昏迷了,才算安歇下来。后来,她决定做一次命运的挣扎,参加了专业进修考试,果然就被录取了。那么,她刘硕岚能在这里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吗?
在进修学校的大门口,刘硕岚久久盯了一阵校牌,那一行字苍劲流利,就确信这再不是一个梦了。她将大大小小的行囊挎在肩膀上,脖颈上,开始向这高等学府迈第一步。脚显得很艰涩,让人容易想起逃难的时代,于是就听到一旁早到的非进修班的男学生谈论开来:“这婆姨够气派哟。”
刘硕岚知道这“婆姨”里面包含的欺辱,“婆姨”不是家乡说的“婆娘”吗?她愤愤地刺了一眼,说话的人却格外地满足了。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大小包兜一齐在全身拍打起来。倏乎间,就有一个小包从那边肩头滚背而过,脱臂落地。她俯下去捡包时,觉得头发痛了一下,一个倜傥的男人的袖子刮去了她头上的钢丝发卡,四周便立即响起笑声。
“介绍一下,我叫方俊,进修班的。可以帮你吗?”
“我从不要人帮忙。以后少从女人头上刮走发卡就行了。”
刘硕岚终于找到了301号宿舍。门上红纸条写着住宿者的名字,刘硕岚排在最后,而且那字写得像沙滩上虫子的足迹。她深深地研读了一阵,就想起家乡,想起“婆姨”乃至整个世界都在嘲弄她。她准备走进房间,又犹豫下来。门内早已响起女人尖响的谈话声:
“靠门的铺位不知属于哪位女郎了。”
“看冬天不冻破她的屁股!”
“这很公平,她来得迟嘛。”
“肯定舍不得男人,迟迟不动。”
刘硕岚有点忍无可忍了,破门而入。众舍友都长长地吐出舌头。看来她们都刚洗漱过的,披着长秀发、穿着各色内衣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休息。刘硕岚用还击的目光逐一打量一番,然后使出很大的力气将行囊往靠门的惟一的上床高擎。众舍友一时反应过来,前去帮忙。
“怎么,刚来?”王茜推了推眼镜走到跟前。
“你会问话不?我这是刚到!”
大家被这火药味呛懵了,面面相觑。欧阳曲芝倒想试一下这女人的厉害,说:“你丈夫没送你?”
“干嘛总离不开男人!我不会走路吗?”
果然没有人再敢说话了。刘硕岚整理好物件后,拿了洗漱用具向洗漱间走去。宿舍内立即又开始了关于这个女人的讨论:
“这位大姐太怪了,干嘛那么凶?”张浩月一直未说话,这时正编着那两条短辫。
“世界之大,什么人没有!我说你们啊,到自在时不自在,逮着老鼠咬布袋嘛。”陈东东自刘硕岚进门,始终在打她那件鲜红毛衣,似乎世界都在她眼底了。
“哎!我看本宿舍之前途昏暗啊。”欧阳曲芝换了一条挺健美的短裙,将脸扭到肩后去瞅那高高凸起的臀部。
讨论到最后,激愤成了这个房屋的主旋律。可是,当洗漱过的刘硕岚再次从外面走进来时,女人们全直了眼珠。要不是刘硕岚给她们的最初印象那么凶神恶煞,几乎都要高呼维纳斯临凡了。只见她小巧的脸面玉雕一般,两道弯眉黑而且细,鼻准端直流畅,好一个俏丽的人儿。于是都开始暗自推断她将是怎样的一个女性了。
下午回到宿舍,气氛有些紧张。虽然大家一直没有短兵相接,但女人的心战总是免不了的。刘硕岚自知战局不利,有时她觉得自己太蛮横了,把**上的羞恶常放在别人身上指斥,朋友、学生、路人一律不得在面前无端生笑。否则,她就要发世界上最大愤慨了,似乎人们都知道她家在维持着一桩丑陋的婚姻。她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同宿舍的这些女人是不可能知道那个秘密的。但每当她触犯了她们,大家的脸上都闪出很鬼的笑意,她就惶恐地推测起来:是不是她的招生档案上就写着那件事,在学校早已传开了?或者她们的熟人就有住在家乡枫坪镇的?总之,她们许是知道了,全世界都是在嘲笑她,她必须最大限度地维护自己,毫不留情地抗击——反抗应是她生存的主要方式。她不知道这会儿女人们将怎样地向她挤弄着笑眼,就拉上被子严严地盖住自己。
这伙少妇,在家是贤妻,是良母,她们要用所有的行动证明着自己是个规矩的妻子。和毛孩子逗乐也是一边看着丈夫。现在脱离了家的氛围,她们是未雕的玉,出栏的羊,女人的天性毕现。但和少女又是那么的不同,她们已放放荡荡地享用了**,有些少女的避讳对她们是不起作用了。所以,在男人面前,她们是粉脂欲滴的熟桃,使那些多情的雄儿垂涎。那天,在花园里她们就听见两个非进修班男学生说着脏话:“别小瞧那些婆姨,可够味呢。要是和她们风月,那真是美不可言。”她们就想象着那是如何的美不可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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