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前用餐的素舒看着这个早上才被自己责罚过的女佣,此时丝毫不顾及颜面地拉着自己的父亲痛哭,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丝不安。
她朝着身边的封绛奴使了个眼色,封绛奴的瞳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便会意,走到了楚八荒的身边,试图将她拉开。
宝镜大人更是莫名其妙,紧紧皱起眉头,正要一脚将楚八荒给踹开,却听到楚八荒哽咽着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崇敬的仰慕和深深的思念之情。
“父亲,我是你的小夜莺啊!”
在楚八荒的这句话说出口时,宝镜大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夜莺,是他在女儿幼小的时候,对女儿的亲昵爱称。
可是自从女儿在五岁那年重病了一场之后,她就对这个称呼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情绪,所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喊过这个称呼了。
这个女仆……她是怎么知道的!
宝镜大人的目光微沉,随即站起身来,将身后的椅子推开,亲自扶起了跪坐在地上的楚八荒。
“你跟我来。”
封绛奴的身形顿在了半路上,望着楚八荒和宝镜大人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素舒自然也听到了她和父亲的谈话,脸色苍白地朝着父亲的背影喊了一声。
“父亲,请允许我一同……”
然而宝镜大人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稳地扬声安抚。
“不急,我先看看这个女仆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
素舒咬了咬嘴唇,恼怒地将手中的碗筷丢到了餐桌上。
可恶!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四年了,时间久到就连她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了。
没错,她是一个外来者。准确地说,她是一个“穿书者”。
在她十七岁那年,曾经看过一本讲述血族的玛丽苏小说。
那个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穿进这本小说之中,成为一个在书里只用了一句话就被带过的炮灰女配。
为了拯救自己的命运,防止自己在二十岁那年被建立起统一帝国的封绛河拧断脖颈,她从这具身体五岁的时候就开始了艰难的自救之路。
她找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因为容颜清秀出众而即将被继父卖给达官贵人做玩物的封绛河,将他留在了身边,并且改名叫封绛奴。
她花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让封绛奴相信他是一个“女孩子”,并且心甘情愿地穿上女装,成为了她最忠心的一个女仆,一条能够听她任意差遣的狗。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自己最为恐惧的被拧断脖颈的噩梦不会成真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楚八荒。
从她刚才对宝镜大人说的话来看,这个少女如果不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的话,那么她很可能就是她如今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这么多年来,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真正的素舒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可她从内心深处自欺欺人地相信了,这个真正的素舒一定就像她看过的那些穿书小说一样,已经丧命在那场大病之中了。
素舒抿了抿唇,挺直了脊背,朝着楼上书房的位置走去。
宝镜大人带着楚八荒进入了书房之后,就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眸牢牢地盯着她。
“说吧,你究竟是谁,到底怎么知道小夜莺这个称呼的?”
楚八荒略带红肿的眼眶顷刻之间再度湿润了起来,豆大的泪珠顺着洁白细腻的脸颊滚落下来。
“父亲,我是小夜莺,请您一定相信我。”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因为思念母亲,我每天都哭闹着不肯吃饭。”
“而您不能每天每刻都陪伴在我身边,所以特意送了我一只夜莺鸟儿。”
“在我五岁那年,因为想要追逐无意之中从笼中放跑的夜莺而从窗户上掉了下去。”
“当我醒来之后,就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随着她一点一滴地诉说往事,宝镜大人的眼睛也越睁越大,激动澎湃的心绪几乎再也无法压抑。
好大儿一边给楚八荒调资料,一边啧啧称赞她真情实感的演技。
这位宝镜大人什么都好,但就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爱写日记。
但凡他得空了,就一定会把每天和女儿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详细记录到日记之中,然后……烧给他的亡妻,也就是女儿素舒的亲生母亲。
众所周知,时空管理局收集资料靠的就是被记录成为文字,以及在网络上留下过痕迹的资料。
楚八荒迅速从统子传递来的数量庞大的日记里挑选出素舒五岁大病之前的日记,然后真情实感地哭给宝镜大人听。
结尾的时候,她哽咽着给了宝镜大人致命一击:“父亲,您还记不记得在我过完五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您在哄我睡觉的时候曾经低声说过,等到我出嫁之后,您就会去和母亲团聚?”
“当时您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
“这些事情一直藏在我的心中,是我在陌生环境中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宝镜大人终于相信了楚八荒的说辞,心绪激动之下连眼眶都泛起了微红。
她所描述的这些事情,有许多的确是只有父女二人独处的时候发生的。
他每天写完日记之后都会当场把日记烧给亡妻,所以更加不可能是有人看到过他的日记。
难怪,难怪醒来之后的素舒性情大变,难怪她改掉了往日里的那些习惯,有时候陌生得连他都不认识了。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选项即便再荒谬,也一定是事实。
他的亲生女儿,在十四年前的那场大病之后,就已经被一个陌生的灵魂所顶替了。
宝镜大人终于朝楚八荒伸出了手,声音哽咽着喊了一声:“我的小夜莺,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楚八荒的呼喊更加热切,就连好大儿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试图保住自己压根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父亲,我的父亲大人!”
门外的素舒听着书房里传来的痛哭声,眸光之中闪过一抹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