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令心里得意。
他来之前就想好来,万一被阻拦。
他就可以煽动老秦人,让滔天的民怨压住王贲等人。
秦人都知道,在秦国,可以得罪王公大臣,甚至可以得罪秦王。
但是老秦人的民意是惹不起的。
这滔天的愤怒,就是秦王太后在这里,也不敢阻拦。
可没想到,他还没煽动呢,老秦人自己就围过来了。
这次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们。
“看看,我们老秦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对不对,这种叛国通敌的贼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拖回去鞭尸受刑!”
太史令也看到了这一幕,站出来走到逐渐迫近的老秦人面前,高声说道。
被揍成陀螺的太庙令也蹦跶到了老秦人面前,“乡亲们……这贼子……必须拉回去鞭尸!”
“我说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拦不……”
丢了一口牙齿,说话走风冒气的,但是并不妨碍他煽动老秦的人的情绪。
“这如何是好,若是老秦人真动怒了,这事情很难平,不如我们先回咸阳吧!”
“等到了咸阳,再收拾这几人!”
中山半山腰的赵姬对陈平说道。
这几日,他们在半山腰快活似神仙。
本想着多待个把月,看着瓠口大峡谷打通之后,再回咸阳。
可万万没想到,“疲秦计”爆发了。
这在陈平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呵呵,没事,你们没看老秦人和附近的山东流民已经围上来了吗?”
“这种跳梁小丑的行为,不被打死才怪!”
陈平冷笑着说了一句。
方才三喷和老王陵一行人进入瓠口的时候,赢玉就禀报于他了。
他顿然间明白这帮人此行的目的了。
这才是吕不韦当初不但不反对“泾水工程”匆忙上马,还帮他说好话的终极目的。
真是好计谋啊。
“疲秦计”,他老早就知道。
别说他想出碎石之法,即便是想不出办法。
上万人昼夜不停的砸,无非也就多耗两三年时间而已。
这河渠,终究是能修成。
但是吕党以此做文章,那就只能是自食其果了。
“你的意思,老秦人是被激怒了,但是愤怒的对象,不是你,而是他们?”
赵姬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
“没错,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陈平笑着说道。
“这位大人,您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位陇西营盘拖家带口的黑瘦汉子,拱手问大田令。
“河渠丞陈平,暗通韩国,力主‘引泾工程’上马,力排众议让郑国做河渠令,选择最难打通的瓠口大峡谷和中山作为出水口,罪大……”
“去你娘的罪大恶极,乡亲们,弄死这狗官……”
不等大田令抑扬顿挫的声音落下,这黑瘦汉子直接一土疙瘩把大田令砸倒在地,继而扑上来就是猛锤。
其余人也没闲着,揪住太史令和太庙令的头发,按在地上就是暴揍。
“打死这几个狗官!”
“太子傅如此大好人,竟然还不让他身后安宁!”
“打,打死这几个狗东西,我去偿命!”
“哎,你们前面的,能不能稍微轻点儿,别打死了,我们还没打呢!”
老秦人叫喊着,推搡着,恨不能挤到最前面弄死三喷。
“打,打死这狗官,太子傅不但救了老秦人,也救了我们五百万山东流民的性命!”
“你们若是有所顾忌,就让给我们来锤,保证锤死!”
“老秦人,你们不厚道啊,我们现在都是一条渠上的河工,有粮一起吃,有人一起锤啊。”
“这三个狗官呢,你们好歹让出来一个啊……”
如此激愤,如此场面,怕是再也不会有第二回。
“啊……”
“嗷……”
“打死人啊,老将军,救命啊!”
“老大人,救命啊……”
“我秦军将士何在,这帮暴民要造反了啊……”
三喷在拳脚相加下,痛苦哀嚎。
可秦军铁骑似乎没到一般,他们很是默契的把老赢贲、老王陵、老蔡泽给护住了。
老赢贲本想说什么,但如此民怨,他一个老驷车庶长的分量,远远不够。
老王陵深深看了王贲一眼,王贲低着头,不和老将军对视。
如此,哀嚎声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随后,越来越弱。
“乡亲们……这贼子……必须拉回去鞭尸!”
“我说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拦不……”
他们的脑海里,似乎还在回荡着刚才的狠话。
“王贲,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秦法不可违,你知否?”
老王陵知道,是该收场的时候了。
朝廷大臣,绝对不能被百姓给活活打死。
这传出去,秦国的颜面何存啊。
“众将士听令,来开老秦人,若是有人执意不停,遣散回家!”
王贲爆吼了一声。
“得令!”
将士们纷纷冲上前去,高喝着,“统统停手,不然遣散回家!”
“统统停手,不然遣散回家!”
“太子傅的在天之灵,是想看着渠成,让关中百姓吃饱,让大秦富起来,不是看着你们闹事。”
老蔡泽也加入了劝说。
方才众人起哄的时候,王贲怪异的眼神被他捕捉到了。
他深知其中定然有蹊跷。
且则三人,就算是该死,也的确是不能死在这里。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如同海浪一样老秦人和山东流民,才被劝退。
有性子烈的,临走还不忘啐了一口唾沫。
三喷已经是被揍的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如同狗一样哼哼,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
方才蹦跶的最凶的大田令,被揍的最惨,都不成人样了。
“来人啊,把几位大人抬进去,找郎中来治疗!”
老赢贲招呼了一声,方才被吓的不敢动弹的精壮吏员们这才跑上去,手忙脚乱的把三喷往大帐内抬。
王贲很是不乐意的对旁边司马说了几句。
司马匆匆喊来了随军郎中。
郎中也是极为不情愿的给三喷上了药,包扎了一番。
“老大人……大将军,这帮暴民反了啊!”
“那韩国奸人,还有贼子陈平,必须带回咸阳。”
太史令稍微好点儿,包裹了一番,还可以说话。
“带太子傅遗体回咸阳?他所犯何罪?”
“若你说因为是因为‘疲秦计’,延误了河渠工程,那老夫倒是要问问,你哪只眼睛看到工程延误了?”
老蔡泽发话了。
有了方才王贲的古怪眼神,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当场质问太史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