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这是什么意思?!我等有功无罪而遭驱逐,如今还封锁函谷关,不让我等回家,你们是什么意思!”
“对!我不服,有种你们秦人就在这里杀了我。”
“没错,有本事杀了我,让天下人看看,秦国是怎么对待有功之人的。”
蒙恬守住函谷关门,想要出秦境的外客,纷纷被拦截在关内。
原本无故被驱逐,这些外客心灰意冷的同时心里也窝着火,此刻秦国这样的行为,更是火上浇油。
“秦王无道,任人唯亲。驱逐有功之能臣,扶持无才之宗亲,不用多久,国政必废,内乱必出。你们秦国,等着玩儿完吧。”
“不错,既不让我为官,又不让我回家,好!那我就做一回伍子胥,砍了我,把我的眼睛按在这函谷关,我要亲眼看着秦国自取灭亡。”
“有志不得舒,有家不能回,杀了我!”
“对,杀了我。”
蒙恬看着这帮被激怒起来不要命的外客,让士兵们都小心应付,一旦发生流血,这件事就更难做了。
李斯盯着外客的叫骂,站在了所有人面前,“诸位,静一静,静一静。李斯代秦王先给诸位赔个不是。”
“李斯?”
“谁呀?”
有人指着他的鼻子,“李斯,我知道你。你是楚国人,也是被驱逐的,你怎么还在为秦王办事?”
李斯朝着所有人行礼,“秦王逐客,并非是本意。诸位也知道,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一直是外客主政。吕不韦酿成嫪毐之乱,老秦人对外客的仇恨一朝爆发,即便是秦王,也难以收拾。
为了秦国大业,老秦人与外客,绝不能是敌人。他下令驱逐外客,正是要诸位脱离朝堂争斗,免受波及。时间一到,诸位自然官复原职。”
“李斯,秦王拿我们当什么?我等皆是有功之士,无故被裁撤,如今你这封锁函谷关囚禁我等,又拿官复原职来说话,当我等就是要饭的吗?”
“没错,这分明就是拿我们不当回事。”
李斯挥手让一群士兵抬上来箱子无数,打开来全是亮闪闪的黄金。
“大王已有吩咐,诸位在函谷的一应衣食住行,都由我秦国负责,原职俸禄也同时给予,分文不差。
大王更是令人修建一座书馆,用纸张抄录百家典籍,给诸位随意观看,更有国师大人坐镇,诸位就当是放了个假。如此安排,诸位可还觉得秦国有负于你们?”
原本被黄金吸引住目光的外客,有不少人顿时惊叫出声。
“你说,秦王专门为我等,在函谷关修了个书馆?”
“用新成的秦纸为我等抄录典籍?”
“还可以随意观看!”
李斯笑了笑,“当今天下,有如此气量的王,不会有第二个。”
外客们开始私下交流:
“反正也走不了,不如就,看看去?”
“我看秦王挺有诚意……”
“哼,我心里这口气还是咽不下。”
突然有人举手喊出声,“李斯,你让我等见到陆子再说。”
“不错,我等要见国师大人。”
李斯跟蒙恬对视一眼,组织这些人去书馆。
陆言和蒙毅已经把藏书楼整理好,各种典籍分门别类,宦官们跑动的身影随处可见。
“这座藏书楼虽然简陋,但论书藏书的量,已经不少了。”
蒙毅在旁称赞:“这也是多亏国师大人做出造纸术,一纸千言,方才能完成大王的嘱托。”
“这些宦官,都是铁打的不成?不眠不休地抄书,现在还这么有精神。”
“毅让他们日夜轮换工作,片刻也不敢放松。再说,此处虽忙,但比起宫中的各项严禁,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二人没说几句,就听到府内嘈杂起来。
“这里就是书馆。”
“陆子题写的牌匾,当真不凡。”
“看来李斯没有诓我们。”
陆言走出来就看到蒙恬李斯带着许多外客,正对这个匆匆改造的书馆四处张望。
蒙恬抱拳,“国师大人,外客们已经带到。”
陆言把这些外客的表情看在眼里,朝着他们邀请,“诸位,我知道你们心中还有疑虑,我身后这座藏书楼,便是我王诚意的证明。诸位随我进来。”
走进藏书楼,宦官们各自在负责的区域站好,儒、墨、道、名、法、阴阳、医家……各类典籍看得眼花缭乱。
“居然还有数术和工匠之学!”
“巫医乐师百工之学,竟然应有尽有。秦王在数天之内就能调集如此人力物力,可见真心啊~”
“是啊。”
“这些都是秦宫中侍奉秦王读书的宦官。秦王,果然没有真地要驱逐我们……”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国师大人,于典籍若是有不解之处,是否可以请教国师大人?”
“陆言这些日子便与诸位同住,但有疑问不决,都可以跟我探讨。”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顿时拜谢,“谢过国师大人。”
“我等谢过国师大人。”
宦官拦住各个抢先上手的外客,把规矩说出:“各位大人,借阅书籍需要先行登记,并注上归还时间。还请妥善保管,不要让书籍出现损毁。”
“知道知道,快给我登记。”
“这都是宝物,我等自然懂得珍惜。”
陆言看着这帮人很快就把之前种种抛之脑后,一心扑到书里去,面露微笑。
自咸阳至函谷,一路黄沙莽莽,良士忠臣形影相吊。
国内官位空出小半,国家必然生乱。这不仅在告诉秦人,外客对于治理国家的重要性,以缓解国内矛盾,也是在为以后发展教育埋下种子。
等秦王收拾完宗室,秦国将彻底进入嬴政时代,所有一切对这个时代的变革,都从这里开启。
“秦王政九年,五月甲子,言以逐客之函谷,修馆挽才,作文以记之:
自咸阳五百里,长风卷地。贤客雁归,去留不属,了却君心。王命急宣,朝发国都,暮至函谷,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
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陆言不自觉地补上了前世背过的千古名句,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曾惊艳了无数“恰同学少年”的风华正茂。
藏书楼里落针可闻,一片沉寂。
李斯目光闪烁,将身子沉沉地弯下,“师弟心胸,李斯唯有仰望。”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国师大人,老夫惭愧。”
“扑通”一声,有人跪倒,“秦王逐客,我心有憋屈,便自甘堕落。小人多谢国师大人指点。”
有人跟随着跪下,“国师大人尚且因逐客令,屈尊与我等同住函谷,我等必不负国师,不负秦王。”
“我等必不负国师,不负秦王。”
“不负国师,不负秦王!”
陆言看着眼前跪倒一地的外客干才,愣愣出神。
李斯跟旁边的蒙毅耳语,“蒙尚书,将大王的诚意和国师这篇文章,多多抄录,以后给每个外客人手一本。”
蒙毅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