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沁月说我活得快乐,是因为我一直活在欺骗中,是因为我蠢。
我转过身去,看到她执拗的指着我,愤恨不甘的样子,说道:“杨沁月,你喝醉了,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说完我就转身走人,谁知道杨沁月却大笑起来,骂道:“真是个白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亲爷爷其实就是耳东,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尊敬有加的男人,其实是害的你父母分离的最大元凶!”
我心头一震,感觉自己的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我缓缓转过身去,望着她,她依然在笑,握着从酒吧里带出来的酒瓶,咕嘟咕嘟的喝起酒来,看上去既潇洒又落寞。
她半歪着脑袋望着我,说:“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肯定是有所图咯,你对我好,不过是想利用我,耳东对你好,也不过是想让你原谅他。”
我缓缓地,一步一步的来到杨沁月面前,按住她因为笑而颤动的香肩,一字一顿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杨沁月嘲弄的将酒瓶往地上一砸,勾住我的脖子,咯咯笑起来,说道:“我说,耳东就是你的亲爷爷,你爸和你妈都被他害的好惨。你啊,一直都在和自己的仇人交好呢,哈哈哈。”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杨沁月一把推开我,厌恶的说:“疼!”
我踉跄后退数步,感觉冷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钻进我的骨髓,我摇摇头,低吼道:“不可能,你骗我!杨沁月,你见不得我比你幸福,所以你骗我!”
“是不是骗你,你回去问一问那老头不就知道了?”杨沁月似笑非笑的说道,然后转身,摇摇晃晃的大步离去,一边走一边唱道:“你若是要走就把我也带走,留下我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手牵手,我答应不会让你孤独的走……”
我看着杨沁月的背影,想起她说的每一句话,紧紧握紧拳头,像疯了一般朝着锦绣跑去。本色酒吧距离锦绣有挺长一段距离的,就是开车也得半个小时,放在平时,我跑这么远的距离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这不是在平时,而是在我身体虚弱,浑身是伤的时候。
可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想到杨沁月的那番话,我就痛苦的麻痹了自己,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我要跑回去,我要亲口问问耳大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跑的有多快,只知道有车在我身边,车上的人大喊我疯了,只知道暗中保护我的人因为害怕我牵扯到伤口,追上来求我停下,但却被我甩出去好远,我的脑海里渐渐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些零碎的画面。
我想到耳大爷对我的偏爱,想到今晚他们的异常,想到王卫国,张叔对他的敌意,还有以前那些让我感到奇怪,却一直没有往别处想的小片段……这一切串联起来,让我更加相信杨沁月的说法。
耳东,耳东,合起来不就是个陈字吗?
我想起唐算在见到耳大爷时,开口第一个字说的是“陈”,他紧张地阻止,想必是怕露陷吧?还有苏广厦,他会铁山靠,而铁山靠是耳大爷不外传的武术,当时他说他师傅姓陈,我当初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有深究,因为我觉得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
我想到更远的时候,宋佳音将耳大爷从山上接到京城,耳大爷当时特别不待见她,说她把我带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总觉得他俩话里有话,也是没有深究,现如今再想起来却是了然。
还有……还有我在冬北,和犬爷手底下那个人对战,明明我都要被他给杀了,他却在最后一刻认输了,也是因为我用了铁山靠……
那时候,那个人一口咬定我和陈江河有关系,我一直以为他搞错了,如今再想起我问苏广厦和6晓峰关于陈江河的情况时,他们的反应真是深藏猫腻。
这么多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让我越相信杨沁月的话,并非是醉话,而是真的,是有理有据的,而除了我,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都对耳大爷的身份了如指掌,宋佳音也好,他的父母也好,苏广厦和他的父母也罢,那些和耳大爷见面的,装作不认识他的人也好,全部都认识他。
所有人都瞒着我,欺骗我,只有我一个人傻傻的以为我遇到耳大爷是幸运的,是上天厚待我,补偿我,可我如今才知道,他真是我的亲爷爷,但同时也是我最大的仇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一路跑回了锦绣,此时我浑身上下都特别的疼,有的地方开始汩汩往外冒血,锦绣的人都认识我,当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的时候,大家都愣了,然后冲过来关心我,我却谁也没理,而是踉跄的朝着电梯走去。
电梯升至楼顶,一开门,我就看到沈诺言担忧的看着我,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一把扶住我,担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听楼下的保安说你回来的时候情况不对劲,这浑身的血,难道是那个杨沁月对付你了?”
我答非所问的说:“扶我回去。”
沈诺言一脸担心,但还是什么都没问,扶着我回到了公寓。
进去的时候,耳大爷正坐在沙上,旁边正是小晴天,小晴天已经睡下了,耳大爷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她的身上,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祥,段青狐陪坐在一旁,正安静的凝神煮茶。
见我进来,段青狐抬起头,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但什么也没问。耳大爷则有些惊讶的上下看着我,起身来到我身边,问道:“小名,你这是怎么了?”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他似乎意识到我的异常,皱起眉头,问我生了什么。
我张了张嘴,喉咙梗塞,好一会才喊出萦绕在我脑海里的三个字:“陈江河。”
耳大爷的冷静一瞬间崩塌瓦解,他怔怔的看着我,从他的反应来看,我自然已经知道了实情。
我咬牙切齿的喊道:“陈江河!你凭什么骗我?”
耳大爷有些内疚又有些难堪,说:“我……我不是陈江河,我是耳东,对,我是耳东。”
“你还要自我欺骗,还要欺骗我多久?你陈江河,为了维护自己爱国的伟大信仰,亲手将你无辜的儿媳,我的妈妈,送到上头,让他们将她监视看管起来,以让我爸有所忌惮,你陈江河,在自己的儿子被人迫害致死,在蒙受着卖国贼的冤屈时,你没想过要给他沉冤昭雪,却心安理得的过着你闲云野鹤的生活!”我痛心疾的说道。
一想到苏广厦当初是如何和我描述陈江河的,说他是如何如何受到国家的另眼相看,如何的有威望的,我就有种吐血的冲动,我的母亲,她在我父亲去世那么多年之后,依然被上头监管着,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得见,可他陈江河呢?何等潇洒,何等风光?
一想到这,我就觉得眼前的人,再也没有我之前认为的那么可爱,那么叫我感激和尊敬了,因为他做的再多,也弥补不了他对我父母做的那些事,弥补不了他对他们的冷漠!
耳大爷摇摇头,说:“孩子,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如何搞大了我奶奶的肚皮,却连一个名分都不给她,让我的父亲从小被遗弃,成为一个孤儿的事情?还是解释你劝我妈接受国家监管的事情?还是解释你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或者说怕儿子玷污了你陈家的名声,所以冷眼旁观他被定为叛国则的事情?”
我的一番质问,让耳大爷节节败退,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沈诺言安慰我说:“陈名,你不要激动。”
“你滚开!”我愤怒的大吼道,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着我的好兄弟脾气。
沈诺言皱眉站在那里,眼里满是内疚,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段青狐,癫狂的笑起来,说道:“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他们不说话,我怕吵醒小晴天,压低声音嘶吼道:“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对不起。”沈诺言内疚的说。
段青狐也偏过脸来,低眸抱起小晴天,轻轻拍着她。
我苦笑着说:“你们都骗我,所有人都骗我,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傻子!”
说着,我指着耳大爷,不,应该是陈江河,咬牙切齿的说:“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想!”
“陈名,别这样,干妈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怕你的心里会有疙瘩,她不希望你把上一代的恩怨带到自己的身上,你知道吗?”沈诺言焦急的说道。
这时,三爷也来了,看到这一幕,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缓缓看向三爷,他微微皱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耳大爷,叹了口气,我苦涩的笑了笑,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真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我看着陈江河,眼泪没出息的流了出来:“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但是,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对我父母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如果,如果当初你肯帮我妈说句话,哪怕你不帮我爸沉冤昭雪,至少我们兄弟两个可以不和我妈分离,我和我哥,更不可能像如今这样,恨不得对方死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私自利!”
陈江河顿时老泪纵横,说道:“都是爷爷的错,对不起,小名,爷爷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拿什么补偿?我爸他能回来吗?我妈她能自由吗?我们兄弟两个能握手言和吗?不能!统统不能!”我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道。
而我的喊声惊醒了小晴天,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踉跄来到她身边,将她脖字上那块玉给摘下来,拿在手里,望着陈江河,然后将玉狠狠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吼道:“你的东西,我一辈子不稀罕!小晴天也不会要!”
此时,激动的我只觉得胸口涌入一阵腥甜,张一山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慌忙的跑过来,问我咋回事,我摆摆手,转身,踉踉跄跄朝着房间走去,泪如雨下。
走了没几步,我只觉得胸口一疼,吐出一口血来,随即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