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以前虽然多次微服出宫,但在外面进食却很少有,主要她是帝王,就算不防备外面的人给她下毒,也要预防着吃坏了东西惹来身体不适。£∝一旦习惯了宫中的汤水和饮食,吃外面的东西,可能会觉得新鲜可口,但身体会容易撑不住。
韩健也明白这点,尤其是知道杨瑞平日里身体不好,吃不得那些阴寒之物。
在他们还没座位的时候,已经让厨房开始准备。
等准备的差不多,楼上已经有了空桌。韩健虽然没亲自上楼去看,也知道是掌柜的为了不失责,花了银子让楼上的熟客先离开,这么一来韩健和杨瑞都可以早些上楼,而不用在楼下等待。
“平日里你没事时候,便是坐在这里?”
刚坐下来,杨瑞便觉得靠窗的位子风景很好,往外一看便能瞧见洛阳城的美景,不由问了一句。
韩健本想说当初与杨曦一同出来时候也经常过来,但话到嘴边,又怕引起杨瑞的思念,只是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杨瑞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微笑道,“宫中便没有这么好观赏风景的地方。”
韩健心说,皇宫中亭台楼阁数不胜数,那才叫真正观赏风景。现在宫外这等地方,风景再好那也不及宫中之万一。但杨瑞生长在宫中,对于宫中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外面的事务对她来说是新鲜的。杨瑞说出了这样的话,也能觉出杨瑞对于宫中生活的厌倦。
韩健点头道:“那有时间,多出来走走。”
“嗯。”
杨瑞点头,心情却终究不太好。清虚雅舍内仍旧很喧哗,与窗外的宁静有些格格不入。就好像一边是繁华的世俗之地,而另一边则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从杨瑞一直盯着窗外。韩健便知道杨瑞更向往一些那远离尘嚣的生活。但他也知道,杨瑞所编织的那个美好世界中就算有他,也不该有他身边那么多女人。这恐怕也是杨瑞时常有些落寞的原因。
一顿晚饭,两个人吃的也不快,等到吃完已经有半个多时辰。韩健正要送杨瑞回宫,还没等下楼。便听到街道上有吵嚷的声音。韩健停步不行,不多时侍卫已经进来,将外面的情况通禀过来。
“……有人当街行凶,杀了两个路人,恶徒已被拿下。”
韩健皱眉,清虚雅舍外面的街道一向有官府在管着,便是地保都不敢过来插手,怎就突然会出现恶徒当街杀人之事?莫非与杨瑞的出宫有关?
“外面不太安宁,还是先上去。等事情查明再说。”韩健对杨瑞道。
“怕什么?”杨瑞微微一笑道,“见惯了生死,还怕一个歹人不成?还是说,你认为那歹人有机会行凶?”
韩健知道杨瑞有着过人的魄力,身为帝王的她跟一般平常女子有不同的地方。他只能应了。
一起到清虚雅舍之外,却见有不少人在围观,一名二十多岁很年轻的男子,被人按在地上。虽然光线昏暗瞧不太清楚相貌,却也能辨出他脸上的不屈。就算被人按住。还是在不断挣扎。
“少公子。”见到韩健过来,帮忙制伏这年轻人的侍卫匆忙行礼。
“怎么回事?”韩健看了那被按在地上的年轻人一眼,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才详细问道。
“回少公子,当街行凶,二人都已身死。是否应交由廷尉府查办?”侍卫请示道。
在侍卫看来。这不过是一般的小事,只要没危及到东王和皇帝的安危,一般的案件只要交给廷尉府就行。可韩健还是奇怪,为何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当街行凶。
“先不用惊动廷尉府。”韩健说着,走上前。这时候被按在地上的年轻人也试图斜眼打量一下过来的说话之人。
“为何杀人?”韩健稍微低下身子,喝问一声。
那年轻人冷笑道:“杀便杀了,还问为何?大丈夫早晚一死,死有何惧?”
“不怕死?那把他脑袋砍了!”韩健回道。
“是!”侍卫一听,马上得令。这可是东王当着皇帝的面下的命令,可不容他们去怀疑和违背。
却是那年轻人有些始料未及,正要被人按着,而明晃晃的长刀已经在头顶上,这才叫道:“凭何滥用私刑?”
“这时候知道什么是滥用私刑了?你当街杀人,何尝不是如此?”韩健回到杨瑞身边,神色冷峻说道。
那年轻人这才有些服软,道:“我杀人……是因为有冤情,官府不管,只好自己动手了。”
韩健点点头,看了杨瑞一眼,杨瑞心神恍惚似乎对眼前之事有些不太关心。韩健知道这时候的杨瑞,要么是想起杨余,要么是想起杨曦。
“押他到里面问话。”韩健说一句,这才招呼杨瑞一声,二人一同回到了清虚雅舍的楼上。
这时候的清虚雅舍,已经没剩下几桌客人。便是有客人,经过外面这一闹也不敢留下。
等韩健和杨瑞回到楼上,整个二楼已经空空荡荡。
韩健和杨瑞回到已经收拾好的桌子前坐下,这时候掌柜的已经亲自让人奉了茶上来,一个普通的临窗座位,倒好像成了公堂一样。
“叫什么名字?”韩健打量着被人按在地上跪着刚当街行凶的年轻人,问道。
“韩……韩起。”
“韩起?”韩健笑了笑,居然是跟自己同姓,“你说你当街行凶是有冤情不得申,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韩起呸一声道:“我杀的不是人,是两个畜生,杀畜生还用问为何?”
“口气不小。”韩健看了一边刚被调过来的廷尉府捕头一眼,道,“死者什么身份?”
“……死者其中一人乃是城中富贾,名胡三通。另一人乃是胡家的管家。名胡义。如今胡家之人已经过来认尸。”捕头恭敬回道。
韩起本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傲然模样,但听到连捕头都如此恭敬说话,才知道来的是个大人物。
“杨兄,如何看?”韩健问了句杨瑞。
杨瑞轻叹一声道:“这等小事,还是交由廷尉府。亲自理他作甚?”
韩起一听,自己杀人都是小事,好像这两个大人物都不想理。登时心中火起,怒道:“我妻子被人抢了,连父亲都被人打的只剩下一口气,我杀了他们怎么了?跟官府的人狼狈为奸,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韩健心说这是为情杀人?
韩健再看着那捕头问道:“怎么回事?”
那捕头明显神色有些回避,道:“不知情……”
韩健到底是察人于微,既然连个捕头都回避的事。那应该这年轻人说的话并非虚言。
却在这时,胡家来认尸的人已经被廷尉府的衙差押了上来。却是一名四十多岁看起来很凶悍的妇女和另一名四五十岁看起来很忠厚的老者。
“……好你个姓韩的,杀千刀的,居然敢把我们老爷杀了!让官老爷把你千刀万剐!”妇人一上来便破口大骂,甚至有些嚣张在那嚷嚷,嚷嚷了半天韩健也没怎么听懂,只是她最后一句他可听明白了,“……姓韩的就没一个是东西……”
这话一开口。在场侍卫都看着韩健,意思是要不要修理一下这泼妇无礼?
“这位夫人。说话是否不要如此不客气?他一个韩起,将你家老爷杀了,何故要连累到所有姓韩之人?”韩健笑着说道。
一旁的杨瑞神色倒稍微开解一些,却是笑道:“却是她说的也没错。”
这话说出来带着玩笑之意,那妇人却是看着端坐如常的二人。两个看起来也都很年轻的公子哥,但却好像是高高在上。
“……杀千刀的……”妇人根本不能好好说话。只是在那痛骂。
这时候廷尉府少府云尚明已经前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且是杨瑞亲自委任。这也是在李钰案子生之后,杨瑞为了保持洛阳的稳定,特地从地方上征调上来的“酷吏”。
乱世当用重典。杨瑞也是希望用酷吏来暂时弹压洛阳城如今的乱状。
云尚明一看便是很守旧的官派,上来之后迎头便拜,道:“臣廷尉少府,云岭,给陛下和东王殿下请安。”
这么一来,楼上已经没了一丝声响,原本还在痛骂的妇人,却也是住口不言。
“云少府。这怎么回事?”韩健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尚明,问道。
“臣……之前偶有听闻,说是京城中有人不合。可能会滋生凶事,不想……却是这歹人敢当街行凶。”
云尚明回答问题的时候很含糊,主要是因为洛阳如今也算时局稳定下来,但他这个廷尉府少府似乎也没做多少事。而且他如果说这次的凶杀之事他完全不知情的话,可能会被东王追究。他也知道自己是皇帝委任的廷尉少府,并未经过东王府那一关。身为朝臣,自然知道站队的重要性。
他这么说,本意是想撇开关系,但韩健已经明显察觉他与事情有关。
“到底怎么回事?”韩健厉声质问道。
云尚明含含糊糊不知如何回答,韩健只好不听他言,转而看着韩起道:“你说。”
“这位……一定是东王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东王殿下。但请东王殿下为小人做主?”说着,韩起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是找到为自己撑腰之人。
“……小人与表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便订立了婚约,没曾想到表妹十七岁,小人正要与表妹成婚,却得知,表妹已经被人给抢走,父亲还被人给打了。小人气不过,这才……邀约胡家之人,想讨个公道,所以就……”
故事听起来好像很顺畅,但韩健还是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
本来事情无关于他,他大可不管。但他从开始,便料定一切的阴谋是针对于他跟杨瑞。也就是说,眼前的当街杀人不过是在他和杨瑞面前演的一出戏。韩健很清楚世上之事没有那么多凑巧,既然这韩起能当街杀人。还趁着他跟杨瑞一同过来的时候,就说明他是早有准备。今日他跟杨瑞出宫,所知之人甚少,而他跟杨瑞临时决定来清虚雅舍,甚至连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是毫不知情。
这韩起,怎么会这么赶巧在清虚雅舍外杀人。还正好被他跟杨瑞得知?
韩健眯眼看了那韩起一眼,似乎韩起的姓氏也是关键。杀人的不姓别的,偏偏与他同姓,这妇人一上来骂,便连带姓韩的一起骂。似乎一切都在说明,是有人有意为之,让姓韩的故意来这么做,引起东王的注意,救他一次。甚至是赏识此人的才华,留在身边所用。
看起来很荒唐,韩健也觉出自己心中所想未免太过于阴谋论。是否有人有这般的能力和手段,也成问题。
“你说你得知表妹被人抢走,可是为何抢走的时候,你不在身边?”韩健问道。
“……小人……小人参军去了……”韩起支支吾吾回答,似乎是很不想说。
那妇人旁边很憨厚的中年人这时候鼓起勇气上前道:“这位……官老爷,这姓韩的……是一个逃兵啊。按照我大魏的法典。逃兵是要被问斩的。”
韩起紧忙解释道:“……小人不是逃兵,不是逃兵啊。小人只是知道家中老父病危。这才回来……小人乃是家中独子,是将军看小人可怜,才让小人回乡的。还请殿下明察……”
说着,韩起不断磕头求饶。
韩健再次皱眉。
本来他觉得这韩起是被人有意安排过来演戏的,既然这么一个人,不可能来刺杀他跟杨瑞。那过来演戏的目的无非是救他一命留他在身边所用。可若这韩起是个逃兵的话,那事情似乎是说不通了。
一个逃兵,就算被救了命,那终究也是不堪大用之人。就算给他编排一个背景,也不会用这等的身份出来蒙混过关!
韩健心说。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本就是一次很平常的为情复仇的案子?
“……行了,交给廷尉府吧。”韩健道,“案子有结果的话,记得传一份卷宗到东王府,先别着急处决犯人。”
“是,殿下。”好云尚明这才松口气,目送韩健和杨瑞离开。人一走,自然那韩起也跑不了,被人押走往廷尉府方向而去。
回宫路上,杨瑞有些意兴阑珊道:“你为何管闲事,要去问杀人的案子?”
韩健一叹道:“我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韩健将自己之前的怀疑一说,包括自己心中所担忧的那些。
杨瑞也点头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不过也可能是凑巧,今日你我到雅舍去用膳,别人怎可能知?”
韩健微笑道:“别人或许不知,但总会有人知。世上最怕有心人。可思来想去,要我所虑为真,那这韩起的出现,还是没琢磨出他到底有何目的?一个普通的小子,无名无权,究竟是能为何?”
“那你明日去看看是否有这人不就一清二楚了?”杨瑞笑着回了一句。
韩健点点头,看来就算这韩起的出现不是阴谋,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不然恐怕这世上要多一个冤魂。本来韩起已经把握到了机会,把冤情呈奏到了他东王和皇帝这里,还是要“枉死”,那也就实在有些冤枉了。
……
……
韩健留宿宫中一夜,到第二天天蒙蒙亮便要起身出宫。
杨瑞似乎心中有很多郁结之处,在床榻之上,便对他很痴缠,好像要用这种方式来令自己开解一般。
韩健也并非不解风情之人,面对杨瑞的热情,他也自然不会不理。一直到后半夜,韩健才睡着,因而出宫的时候,韩健精神也并不怎么好。
出宫之后,韩健上马,这时候侍卫已经将昨夜北方的战报交给韩健,韩健先问了问没什么紧急军务,才稍微放心下来,将战报全都揣进怀中。
“少公子,是否回东王府?”侍卫请示道。
“去趟廷尉府看看。”韩健想起来那韩起的事,说了一句。
侍卫马上引路。一行人骑马一起到了廷尉府前,却是这时候廷尉府尚未开门。
等侍卫上去叫门,表明来意之后,廷尉府的人这才匆忙开门迎接。
这时候廷尉府少府云尚明早就已经回府,整个廷尉府也不过几个值班的官员在看着。本身这些值班的官员和衙差没什么事,要么在“小赌怡情”。要么就是在打盹。听到东王亲临,一个个都有些惶恐不已。
“昨日当街行凶的犯人,可是在?”韩健来了直接到廷尉府正堂,喝问道。
“……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应道。
“押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那管事显然没料到东王前来什么都不问,直接要提审犯人。正有些不知所措,侍卫已经亲自往牢房那边而去。
对于廷尉府的构造,韩健和身边的侍卫都是很了解的。韩健也算是廷尉府的“常客”。
等人给押送上来,韩健一瞧见韩起遍体鳞伤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怎么回事?”韩健道。
“这……”那管事的还是支吾不答,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
韩健坐在正堂上,笑道:“难道说,他当街行凶,那么多人看着,还抵死不承认不成?”
“没……没有。”管事的跪在地上,像是做错事一般,“是少府……命令人打的。也不知是为何。”
“哦。”韩健点了点头,道。“那之前这韩起的事,你可是了解?”
“略有耳闻。”管事的回道。
“那你就将你略有耳闻的事,说给本王听听。要是有半个字的隐瞒,我这就将你千刀万剐!”韩健冷笑道。
那管事的大惊,赶紧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韩起不过是洛阳城外的一个佃户,却是与自己一个表妹私定终身。不过却是得到家人的宽宥,而且给他们补办了婚事。只是临朝廷征兵,这韩起随军北上。
不想韩起的表妹虽然已经嫁为韩起的妻子,却还是被胡家人所抢走。韩起的父亲还有族中之人通过官府想讨公道,不过胡家之人却是打通了官府。让人以滋扰公堂之罪,打了韩起的父亲一顿。韩起的父亲伤病不起,眼看已经没活路。韩起从军中听闻家中之事,便告罪请假,回到家中,不想却也是没办法。这才动了杀人之心。
韩健听完管事的所言,微微点头。一切看起来是顺理成章了。
但韩健还是有些不解的地方。韩起虽然为家中独子,但既然从军,怎能轻易请假回来?这有些于理不合。
而且韩起跟的是苏廷夏的军队,别人不知道,他很清楚苏廷夏军中之前几个月的情况,逃兵问题那是非常严重。说什么请假,多半是说辞,说到底韩起还是个逃兵。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当时苏廷夏军中缺粮,军中饿死之人也不在少数,韩起为了求活命才逃路回家,这也说得过去。而且他是为了自己的妻子被人抢走而杀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你所言官府,可是廷尉府?”韩健问道。
“正……正是。”
韩健冷笑一声,心说这胡家真是门路不少,居然能打通廷尉府这样的关节。廷尉府可是负责整个京畿治安的主要衙门,就算有门路,应该也花了不少的银子。不然廷尉府怎会为一个富贾之家做主?本身胡家并没有官府的背景,也就是说,不是官宦世家,不可能与朝廷官府有什么交情。而本身云尚明也是从地方上征调上来的,除了银子,似乎也不能从别的地方入手。
“派几个人去,将胡家查抄。”韩健道,“至于韩起的……表妹,也一并拿到这里来。”
韩健说着,起身来,这时候差不多也是日出时候。这么一天天的,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累。
他心想,难道今天要做一件替天行道的事不成?
却是那韩起,因为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就算知道了有人为自己撑腰,可还是有些奄奄一息趴在那,半晌没个动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