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多是小道,不时便要颠簸一下,林寻每次都在快要陷入深度睡眠时清醒,待他终于选择放弃,便见无忧山庄庄主睡得正香。
均匀的呼吸起伏,白皙精致的脸蛋,第一眼望去便会觉得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林寻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看人不能看表面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是不是觉得有些碍眼,”苏秦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扔出去埋了如何。”
有感他是因为送子观音图的事情心情不佳,林寻背对他长长舒了口气,幸好在画上盖了无忧山庄庄主的章子。
毕竟理亏,林寻觉得有必要婉转提醒一下苏秦,方才的提议有些残忍,指着睡得香憨的小孩道:“你看他睡着的样子这么可爱,像个小神仙……要不还是拿出去卖了?”
他们说话间,一只小小的手撑着榻木坐起来,无忧山庄庄主理了理衣衫,看样子是清醒了。
“路还远,”林寻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一记凌厉的眼神射来,林寻微笑注目,将帘子拉开,愉快得透起风来。
莲国派兵攻打域外,这一场战争,就目前的局势看,莲国要占上风,但当林寻抵达莲国时,并不见百姓有多开心,甚至怨声载道。无忧山庄庄主去同自己的手下会和,苏秦回到梦园,只剩林寻一人独自回宫。
皇宫是离硝烟最远的地方,里面的人对外面的局势看得并不清楚,他一走进宫门,便有一干宫女小太监来迎他,热情和走得时候丝毫没有变化,期间还有几个兴冲冲地同他说谁又得了宠,调到贵人身边当贴身宫女。
原本林寻只是听,不作评论,直到其中有人提到昌然郡主。
“怡贵妃娘娘近日心情糟糕极了,身边伺候的好几个都遭了秧。”
“我听说娘娘经常无缘无故地摔东西,好几次动了胎气,有几个太医都被接进宫来,生怕出什么意外。”
再往前走,便是林寻的住处,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稍说了一会话便散去各忙乎各的。
最后一个走得是翠儿,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听一个好姐妹说怡贵妃娘娘有次气急败坏下说了几很奇怪的话。”
林寻对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翠儿小心翼翼瞥了眼周围,然后低下头飞快道:“‘怎么不回我的信,为什么不会信’,约莫是这样一类的话。”
“我知道了。”林寻笑道:“不是多大的事,你先去忙。”
翠儿便没有再放在心上,跑去干自己的事情。
待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林寻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昌然郡主私下并未放弃与他联络,十有八|九她口中不回信的人是指自己。
他想的正入神,前方一道身影进入眼帘,黑发白衣,双眼较正常人少了神采。
霁初刚从炼丹的房子里走出,因为炼丹时热度很高,他穿的总是相对单薄。
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停下脚步,准确地朝林寻的方向偏过头,道:“你回来了。”
林寻原本要点头,顾及道他看不见,便应了声。
“苏兄呢?”
“在梦园。”
“梦园?”霁初的声音微微带着些诧异。
“估计在播种,”林寻道:“虽然不知道夏天种的蒲公英种子来年还能不能成活。”
毕竟当时自己也吃了几口,霁初明智地选择不评价。
林寻走过去,两人走到一处完全没有人的地方,他方道:“我来的时候百姓似乎颇为不满。”
“战争是一方面,”霁初神情略带嘲讽道:“莲皇不知听了谁的怂恿,要修筑摘星阁,以观日月星相。”
林寻想起,辰国皇宫内同样有一座类似的建筑,当初他被苏秦带着,在上面吹了一晚上的风,导致伤寒的往事还历历在目。
“战争加上劳民伤财,”霁初走到一棵树下,扶着粗糙的树干,“这一切要比想象中结束的更快。”
一个王朝的衰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莲国走到今天也是在积累无数祸因后陡然爆发。林寻觉得就算霁初不做什么,莲国也逃不过灭亡的命运,他的君主已经老了,沉迷但丹药长生,但辰寒却是一个年轻的帝王,胸怀大志。
“淄林连续进行了好几场战役,有沈兆的帮助,太子的名声渐渐建立起来。说起来,原本是沈兆的功劳,却是被他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霁初回过头道,“你要还想争些什么,最好现在就回去。”
没有军功,起码要抓住朝堂。
林寻好笑,“情况有这么严重?”
“太子派了不少人传播自己的‘丰功伟绩’,甚至买通不少说书人,在酒楼茶肆宣扬,民间拥护太子的呼声越来越广。”霁初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些有关于莲妃娘娘生前不好的传言私下也渐渐流传开。”
听罢林寻摆手道:“太子做不到如此全面,背后周旋的必定是皇后娘娘。”
“你既然知道,就该回去。”
林寻摇头,“不必,雕虫小技,我自有办法应对。”
……
是夜,明月高悬。
当看到窗外倒挂的蝙蝠时,正要躺上床的苏秦便知道不应该对林寻放松警惕,即便两人现在在同一片国土上。
在蝙蝠自己飞进来前,他穿好鞋走过去解开前肢上的纸条,上面的墨迹才干不久,还有些晕染。
纸条上写了不少话,粗略来说便是问苏秦能不能联系上在莲国的人手,最好是能迅速散播消息的那种。
苏秦将纸条放在一边,没有提笔回复,关上窗,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在种蒲公英的地方,意外地看见林寻,后者保持静谧的微笑,穿着得体,同他打招呼。
苏秦左手覆住眼睛,再睁眼,林寻的笑容依旧清楚真实。
不是噩梦。
他走过去,直面现实,“你怎么来了?”
林寻:“昨晚收到的你的回复,一早便来了。”
苏秦冷淡道:“我什么也没做。”
林寻点头,“蝙蝠回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我知道那便是你的回答……你默认了,对么?”
“……”
苏秦绕过他,仔细给地松土,林寻换了个姿势,蹲在他旁边,道:“你觉得淄林的战役还有多久能结束?”
“太子在有意拖延,”苏秦目光毫无波澜:“他应该会大大小小再进攻三次,第一次见好就收,第二次陷入逆境,最后再反转,赢得相当漂亮。”
“同我预计的一样,”林寻从怀里掏出三个锦囊,“所以我需要有人帮忙在这三次战役结果分别传回去时,散播出锦囊里的消息。”
苏秦抬头看了眼他手中大小颜色一样的锦囊。
“不必区分,”林寻,“每次随便挑一个就好。”
苏秦:“你做事向来没有方寸。”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
林寻幽幽道:“我那里还收藏着一幅观音送子图。”
苏秦松土的手一顿。
林寻真诚道:“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一力承担。”他的眼神认真而又坦白,像是许下重诺。
若是无忧山庄庄主在这里,吃过一次暗亏的他,一定会毫不手软的地揭穿林寻这种唬人的恶行。就像画观音送子图一般,钱让林寻全塞进了自己荷包,黑锅让无忧山庄庄主一个人背了。
可惜他不在,苏秦和林寻的双目对上,一下子心软了,接过锦囊,“下不为例。”
林寻没有接话,笑着帮他一起松土。
太子大挫敌军的消息是在三天后传回辰国,黎民百姓尚未来得及左右相告,赞颂他们有一位好太子时,另外一道消息完全压在这条消息之上,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了么,二皇子,就是被废的那个,前些日子和皇上面前的红人李公公走得挺近。”
“可不是,我宫里当差的表妹说,隔三差五就送花,还是不同种类的,什么杏花梨花喇叭花,啧啧……”
“要我说有些太监年纪大了,不是都会找个对食的,没听说李公公和谁有过传闻,你说会不会……”说话的人眼珠子一个劲的转,听得人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太子告捷的第一天,辰国百姓都在扒关于二皇子和李公公间讳莫如深的二三事。
第一次风头被盖了过去,第二次传讯的时候,东宫一边又加大人手宣传,将淄林的战役描绘的情势相当危急,敌军设下圈套,太子急需支援,十万火急。
然而消息还没来得及放出,又有小道消息吸引广大群众的视线。
“听说了么,二皇子,就是被废的那个,昌然郡主出嫁前,两人便走得很近。”
“可不是,我一个结拜兄弟,在莲国宫里当差,说郡主都亲口承认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二皇子的。”
“要我说二皇子都已经快二十了,连个侍妾也没有,你说会不会……”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连续三次,无论关于战事的消息散播的人有多广,都不及群众对二皇子的兴趣。
那可是宫中秘闻,现在百姓想知道的只有二皇子的真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