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往左挪了下,腾出一个位置,友善问:“要一起么?”
辰寒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从他身边走过离开。
随驾的李公公颤颤巍巍地跟上。
第二天晚上,同样的地方,林寻对月呼吸吐纳。
第三天,第四天……到了第七天,辰寒终于忍不住传召苏秦。
“想个办法,阻止他的荒唐。”
苏秦:“二皇子这个年纪,劝说往往适得其反。”
辰寒眼皮一颤,“总之朕不想看他再在那个地方出现。”
想到林寻大晚上花园里一个人对着月光打坐,一动不动的画面,辰寒揉揉太阳穴,“若是有宫嫔被吓到便说不过去了。”
苏秦很是平静:“皇上安心,至少她们不会吓昏过去。”
正按着太阳穴的手指僵住,辰寒显然是想到了某个不甚愉快被林寻守夜的夜晚。
见好就收,苏秦又道:“臣会想办法引导二皇子。”
当天晚上,辰寒果然没有见到林寻。
他想不出苏秦用了什么方法如此奏效,让这个不省心的二儿子‘改邪归正’。
于是,第二天下早朝又传召了苏秦。
苏秦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微臣并未阻止二皇子修仙的想法。”
辰寒:“但昨夜他没有打坐冥想。”
苏秦:“微臣对二皇子说,既然修炼无用,可以炼丹。”
辰寒:……
苏秦:“陛下放心,二皇子现在专注于长生不老丹的炼制。”
“……苏爱卿。”
“臣在。”
“你毁了朕的儿子。”
苏秦:……
就在林寻沉迷修仙时,辰国民间忽然刮起盛行佛学之风,不少自称从西域来的佛道大师四处讲学,每场讲佛都是爆满。
林寻自从逃离被圈禁荒殿的命运,对外面的消息接受的也很及时。
其实就连在宫里,也有不少宫女间私下流传佛经手抄,甚至有的用漂亮的篆体小字抄写,献给娘娘,还获得不少赏赐。
林寻图个新鲜,让人捎了本佛经,翻了两下便合上。
里面的内容,明显经过了一些加工改编,虽说不是很明显,但细心看去,竟是向人灌输一种与当下政治导向完全相反的思想,甚至有旁敲侧击目前法律苛刻,法之无用。
“这手段,用得还挺高明。”
借用佛理来抨击政治,辰寒也不能铁血打压,那样不但会在执政史上留下污点,亦会失民心。
门外似乎有动静,他走出去,穿过院子,不出意外看到辰寒和苏秦。
“见过父皇。”林寻中规中矩行了个礼。
辰寒目光扫到他手上拿着的佛经,“看过了?”
林寻点头。
辰寒不动声色问:“你觉得里面的内容如何?”
一旁的李公公为林寻捏了把冷汗,皇上最近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很是恼火,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恐怕会触怒天颜。
林寻平淡道:“不知道,我还是对仙法更感兴趣。”
李公公:…二皇子果然异于常人。
辰寒冷笑一声:“佛学是为了静人心,闻禅意,从这本书上,朕只看见了祸乱的源头。”
一旁服侍的奴才纷纷下跪:“皇上息怒。”
辰寒使了个眼色,李公公立马催促这些人离开。
辰寒:“法律不严,何以治国?”
林寻依旧平静道:“父皇英明。”
每当看见他这幅表情,辰寒就很头疼,以往还精神些,进来林寻沉迷修仙,时常挂着个大大的黑眼圈,走路也没有声响,说是飘来飘去也不为过。
宫里已经有传言二皇子着了魔障。
“朕不管你受了谁的蛊惑,修仙一事,到此为止。”
林寻:“儿臣遵命。”
竟如此顺利?
辰寒目光凝视,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林寻其实也挺无奈,这些日子能用的法子他都试过了,事实证明除了对毒|药有些抵御力,其余在修真界的能力一个也没剩下。
没事。
午夜梦回,他对着铜镜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看了一会儿,辰寒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要事上,“坊间大兴此类伪佛学,要尽快制止。”
苏秦:“堵不如疏。”
林寻站在一旁,思考自己要不要离开,辰寒却在此时叫住他:“坐。”
本着有墙角不听白不听的原则,林寻坐在中间石凳的位置。
苏秦:“从国寺请来几位有名望真正的佛学大师,再从民间找来散播这种伪佛道的‘大师’,进行论佛,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甚妙。”辰寒道:“待事态平息,再去找出真正的罪魁祸首也不迟。”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其他政事,听久了林寻略觉得无趣,开始琢磨这场骤然兴起的佛学|潮。
最有可能便是出自莲国或域外一带的手笔,只是从思想上策反民众,想出这样招数的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这人才是敌非友。
辰寒做事相当有效率,当天便派人从国寺请来几位颇有威信的佛学师,同时,他又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亲自去邀了民间几位受欢迎的‘佛学大师’。
一场有关佛学的论战定于三日后开始。
为了扩大影响,辰寒甚至下旨,王公贵族对佛学有兴趣者,也可自有选择一个阵营加入,陪同论佛。
一时间,这场即将到来的论战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坊间大赞皇帝思想开阔。
唯有林寻觉得好笑,皇帝明明是想趁机考验下这些王公贵族的能力和忠诚,还真有人觉得这就是一场单纯的新旧佛学的交锋。
不少人刻苦研读佛学,准备在场上一展风采时,林寻继续按时定点在亭子里喂养他的金鱼。
“辰安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明显压抑着某种怒意。
林寻撒下剩下的鱼食,拨掉手上的残渣,转过身,“原来是莲国皇子,好久不见。”
莲昊乾自问见过不少类型的人,但像眼前这种能让人无名火大的,还是头一个。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想到那日落水狗般的遭遇,他就恨不得将林寻剁碎了扔到江里喂鱼。
林寻从容起身:“皇子说笑了,辰国乃是父皇的辰国,您脚下踩着的是父皇的国土,身为人子,我又哪里去不得?”
莲昊乾大步向前,在他身边猛地一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没有我的帮助,等到太子即位,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确定现在需要帮助的是我而不是你?”林寻捋了捋袖袍上的褶皱,好整以暇道。
莲昊乾一时语塞。
此次是他大意,出师不利。
林寻却是给了他个台阶下,十指交叉斜倚在朱红的主子上,“皇子不如说说今日来所谓何事?”
莲昊乾双眼一眯,看不明白这份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问:“你可知即将到来的论佛?”
林寻:“自然。”
莲昊乾道:“我如今在宫里步步维艰,倒是可以通过这次论佛博得一些皇帝的好感。”
林寻挑眉,想不到这位莲国皇子倒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能看出其中一些门道。
他缓缓垂眸,看来这场推起伪佛学的幕后之人,有很大的可能并非出自莲国的手笔。
“不知皇子是想参加哪个阵营?”
莲昊乾冷笑:“自然是正统的佛学师。”
毕竟出生皇室,要是看不出辰寒偏向哪边,他就真白活了这么多年。
林寻侧过脸看着不兴波澜的水面,道:“你我并不精于佛道,就算参加,也不会太出彩。”
莲昊乾,“所以才要二人联手,看能不能寻求一些别的突破。”
“佛学高深莫测,非短日修成,”林寻:“你想突围,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莲昊乾收起敌意:“说来听听。”
林寻:“真佛学还是伪佛学,父皇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看看大家的态度罢了,我们只要选择对了阵营,态度上再比其他人放得尊重一些便好。”
莲昊乾有了兴趣,急忙道:“怎么表态?”
林寻:“戒斋三日,沐浴焚香,着僧衣参加这场论佛。”
莲昊乾眼珠一转,“好主意,如此一来,兴许还能收获一些大师的喜爱,有助于日后我在辰国行事。”
他看了一眼林寻:“你将东西准备好,三日后我去找你。”
林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栏杆,心中却是在思索另外一件事。
想要一统天下,战争是必要的手段,域外一带和莲国,他必须要从其中一个下手,还要防止另一个趁虚而入。
“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兼顾的方法……”他喃喃自语,眼神飘忽不定,如同湖面波光粼粼。
三日后,天还没亮,莲昊乾便偷偷潜来找林寻,林寻换好衣服许久,莲昊乾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他只好敲门叫人。
门轻轻开了一条缝,紧接着,莲昊乾探出半个头,“不是说要穿僧衣?”
林寻:“最近百姓争抢僧衣,坊间市场上都卖到脱销,就是这两件也是我托了关系才找到。”
门彻底开了,莲昊乾走出来,黑着脸道:“那我们也不能穿着喇嘛的衣服过去!”
头顶黄色半圆形的帽子垂下,莲昊乾的脸色更不好了。
林寻:“摆正心态,才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莲昊乾咬牙:“你真有办法保证?”
林寻:“有关佛学的事情交给我,你只要准备好银子即可。”
“银子?”
“一旦我回答一个问题,你就要给我两千两。”
“两千两?”莲昊乾:“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你觉得贵也可以自己作答。”
莲昊乾考虑一番,他从前在莲国什么时候都是前呼后拥,学的都是治国之道,对于佛理一窍不通,辰安宴虽然说不上多精通,但应该比他要好上很多。
林寻最后一句话却是令他彻底下定决心:“你以后的目光难道仅仅局限在银子上面?”
莲昊乾:“两千两便两千两,但要说好了,不能你一个人光出风头。”
林寻:“放心好了,大多数时候你起身回答,我会在旁边给你暗示。”
莲昊乾这才满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