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车公司作为一家老牌的无人驾驶汽车制造厂商,最近几年突然杀入家用机器人领域,在渡过最初的事故频发阶段后,便一路顺风顺水,不断扩张,去年更在希林市郊投资新建了一处机器人设计研究院和总成装配厂,兰灵和马明空拜访的便是这家机器人设计研究院,接待他们的是乔穷思研究员,这是巴天润帮兰灵联系的,巴天润在本市的AI领域颇具威望,由他帮忙引荐,是再好不过的。
“巴老是我的前辈,对我们这些小辈总是关爱有加,我有幸聆听过他的教诲,当真是如沐春风,”乔穷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着桌面上的一张机器人照片,笑道:“编号JAZR4405203904258229的家政机器人,确实是我们公司出品的,兰教授昨天在邮件中提到的几个问题,我也进行了书面回答,你们还有什么疑虑,我能回答的,当知无不言。”
“你在邮件中说明了偃师系列的家政机器人具备网络报警功能,可是这台编号JAZR4405203904258229的机器人确是自行来到公安局报案,如何从技术上解释这种行为呢?”兰灵问道。
乔穷思微微一笑,他昨日收到兰灵的邮件后,立刻请示了他所在实验室的主任,后者在一番思考后,指示了八个字“此案已结、自行把握”,此前巴天润在电话里暗示了兰灵并不好相与,其实就算没有巴天润的暗示,他对兰灵也早有耳闻,毕竟他们这个圈子不大,所以他还是事先做了一番功课,当下便说道:“确实很奇怪,这不应该是正常的行为,我们也想研究一下,可惜暂时没有当时的数据,不知道警方能不能提供这方面的便利?”
马明空和兰灵对视一眼,马明空心想,这巴天润联系的都什么人啊?兰灵却道:“那你同意它的行为是自主选择吗?”
乔穷思听了,心知自己作为一个被业内名宿引荐的研究员,倘若再说“不知道”或拿没数据推搪,自己都觉得面子挂不住,他咳嗽了一声,斟酌道:“我个人认为,这是一种自主选择的行为,但本质上,也没有偏离被赋予的报警应用,只是方式偏离了厂家指导,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兰教授,你知道偃师系列是分档的,低档在炒菜时是不会颠勺的,腕部缺少一个部件,可是我们在家庭回访活动中发现,有个低挡机器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腕的方式,通过肘部的活动,学会了颠勺,虽然不如高档的那么灵活自如,但确实是在有意识的颠勺炒菜,这是一个自发的创造,基于现有能力组合的创造,AI安全法里预见了这种能力,并认为是可被允许的,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亲眼目睹这一奇迹。”
这是一个完美的回答,兰灵心想,她本来还准备了小黑独自出门上街的提问,现在连这个问题也不必问了,于是话锋一转,问道:“小黑,”她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就是那个家政机器人,这是它的名字,是三年前的产品,偃师系列是最近一年才支持注册ITPS,我注意到你们产品升级换代的频率是很快的,而小黑也注册到了ITPS,这是被允许的吗?”
“这个你们恐怕要去4S店查看了,”乔穷思笑道:“我们对4S店的约束是有限的,有时候,只要他们能做到,就没有他们不做的,不管是硬件上还是软件上。”
“机器人的运行数据和应用数据总归要传递到司南车公司的,按照法律,销售的机器人产品必须在机器人运营商那里注册上线,而司南车公司也是机器人运营商,依惯例,小黑应该也是注册在你们公司运营的吧。”
“是的,不过那只是为了改善和提高AI算法,我们不会读取用户数据的。”
“你是说,小黑最近一次重启换血的时间,你们不知道么?”兰灵在昨天邮件中就问了这个问题,乔穷思并没有在回信中回答。
“它上报的运行数据中,定会包含这个信息的,但是,如果你们只是来咨询关于家政机器人的技术问题,我们很难给出相关数据。”
马明空在一旁一直默然不语,听了两人对话,暗想这个乔穷思相当老练,自己与兰灵和巴天润说起来怎么也算是有点交情的,不知为何要推荐此人,难不成此间再无他人,他再次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摆满了各种机器人零部件的房间,另有一个机器人跟在乔穷思身边,这是将要发布的版本,按乔穷思的说法,“自己的狗粮自己先吃”,马明空却对它感到不太舒服,因为它还没有穿上外衣,内部构造一览无遗,金属杆像骨骼,线缆像血脉,腹部显示器后堆叠的四个小盒子也让他莫名的想到内脏,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乔研究员,江帆大厦8801坠楼案确实已经结案,不过这个叫小黑的机器人行为如此反常,这点你自己也是同意的,家政机器人已走进千家万户,我们新型案件侦破科有责任查清它背后的原因和动机。”
乔穷思听了,心中不免一紧,他刚才和兰灵对答之间,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得意之间,差点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正儿八经的警官,他想起巴天润昨日在电话里提到了数月前发生的那起珠宝行抢劫案,急忙道:“这是一定的,配合警方,消除民众疑虑,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兰灵微微一笑,朝马明空颔首示意,也道:“没错,AI商用安全法制定了可解释性原则和透明度原则,消费者可以援引这两条原则要求制造商解释机器人的工作原理,要求运营商公开运营数据。”
乔穷思心下雪亮,暗想对方定是因坠楼案已结案,无法从这个小黑的家里拿到数据,却跑到这里来想打秋风,只是如何打发却要费番思量,即想到坠楼案,便也笑道:“江帆大厦8801号这样的家庭,除了家政机器人,定还有不少智能设备,因此上,这个叫小黑的运营数据应是先通过家庭网关传送上来的,从那里取数据才是最便捷的。”
马明空听他又转了回去,不禁心下有气,“嘿”了一声,道:“小黑的女主人曾言道,当日若它没有出去报警,说不定事情还不会这么糟,因此警方必须要知道小黑如何以及为何做出到公安局现场报警的决定,这对于责任分配至关重要。”他这话说的已是相当之重,末了,又补上一句:“兰教授,这和你刚才说的可解释性原则还是透明度原则,应该是一致的吧。”
兰灵本不想一下子把对方逼到墙角,可乔穷思总这般兜兜转转也不是办法,当下便也道:“不错,这就是可解释性原则,过程可解释和决策可解释。透明度原则是说数据来源透明和技术透明,前者要求运营商不能基于偏见采集及处理原始数据,后者要求AI的运营具有可审计性,并可据此了解开发者的意图,我想,在本案中,对小黑的技术透明度也是要关注的,家庭网关只是一个数据中转器,可解释性原则和技术透明度都不涉及它。”
乔穷思听罢,暗暗叫苦,己方的数据是绝不能让兰灵和马明空拿走的,对方即没有出示协助调查涵,领导也没有授权自己,只是对方图穷匕首见,说不得只好放手一搏,当下苦笑道:“马科长、兰教授,非我在此推三阻四,这两条原则我岂能不知,只是原则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实则没那么简单,兰教授,你总该知道机器人的三级大脑吧。”
兰灵点头道:“机器人本脑边脑云脑三位一体,服务在三脑间分布协同。”
“我举个例子,倘若一个机器人第一次看到人类被香蕉皮滑倒摔了一跤,下次再看到地下有香蕉皮,预测会滑倒人类从而主动拾起香蕉皮,这个过程是怎么实现的呢?”乔穷思看向马明空,说道:“首先,人类被香蕉皮滑倒摔了一跤的视频会上传到边缘,边缘大脑并不知道这段视频有什么用,只是脱敏保存,其后这段视频便会上传到云端,在那里,所有的视频都会被逐个解析,云端大脑读到这段视频,再结合其它知识,分析这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比如云端大脑已经知道人类踩到地上的水会摔跤,而香蕉皮和水都有湿滑的共性,所以它得出一个结论,人踩到香蕉皮摔倒是必然的,云脑把这个知识下发到边缘及本端大脑,以后,机器人再看到地上有香蕉皮,就会预测生效而主动拾起香蕉皮。关键是,云端不会保存最初那段人类被香蕉皮滑倒摔跤的完整视频,它被云端提炼拆解归类了,这还是云端认为有用的视频,云端认为无用的,一个字节都不会保存,因此,”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长段,歇了口气,最后总结道:“关于这个小黑,它脱敏后的完整数据在边缘系统或在归档系统里,我们这里是无法直接看到的,我们这里只有云端数据,但它是零散不全的。”
马明空的眉头已经凝成一团,兰灵却似是胸有成竹,只微笑道:“云端对数据价值的判断,十之八九不会错的,不会比人类更差,至于脱敏,也不是绝对的,”她盯着乔穷思,语速突然加快:“我知道,我们昨天预约,今天便来,倘若要取证数据,确实有点唐突,这样罢,我便在这里,直接查看云端数据如何?”
“云脑中大量的量子算法,不能够直接观察,一看就塌缩。”乔穷思挣扎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兰灵微微一笑:“看看数据而已,相信这些数据都是算法自己生产的。”
设计研究院位于龙门区,离市区颇远,兰灵和马明空出了设计研究院,同乘兰灵的车直奔双木分局,马明空坐在车里,一直没有吭声,他的车则跟在后面,他知道兰灵既然主动邀请他同乘,一定是有什么发现且愿意告诉他,刚才,兰灵在乔穷思的办公室里,用乔穷思的电脑登录到家政机器人的云端运营大脑,一个人在那里足足看了1个多小时,离开时,乔穷思脸着黑,连礼节性的起身相送都懒得应付一下了,只象征性的挥了挥手。
“小黑已经快一年没有重启换血,最后一次是去年的11月22日,”兰灵坐在他对面,一直看着窗外,此刻收回目光,说道:“这意味着,它本端的数据一直在积累。”
“你刚看出来的?”
“是的,我说了,脱敏不是绝对的,有些信息,是可以分析出来的。”兰灵难得的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说道:“乔穷思刚才那长篇大论,有意无意的在误导一个事实,可云端存储的机器人运营数据,却不止视频内容。”
方才,马明空陪着乔穷思默默的坐在办公室的一角,偶尔瞥见乔穷思的电脑屏幕,心里只想,兰灵要如何读懂那些天书一般的数字,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马明空心中暗自赞叹,问道:“小黑去公安局报警的行为有解释吗?”见兰灵摇了摇头,又问道:“要不要去找那个什么边缘系统,查阅小黑的完整数据?”
“暂时没必要,可解释性的核心在AI大脑,”兰灵思索了一下,说道:“乔思穷有点说的对,原则总是原则,实际操作没那么容易,不要说我们手头没有家政机器人的AI大脑,有的话,可能也打不开,它们总是黑箱,可解释性很难通过直接观察AI大脑判断,一般只能在算法决策和算法主体之间建立关系,通过逻辑推演对局部的输入输出进行解释。”
“有完整数据不是更好推演吗?”
“是的,不过,”兰灵的目光变得深邃,声音也似乎飘渺起来:“我总是想亲眼看到这样的AI大脑。”
“不是说机器人大脑三位一体么,刚才你没看云端大脑?”
“没有,也不需要,”兰灵说道:“云脑和边脑是所有连接机器人在使用,共享甚至协同,如果小黑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一定在它的本体中,其实对家政机器人来说,运营这么多年,绝大多数知识已经固化,云脑和边脑的作用越来越弱,除了广告推送,”兰灵低低的轻叹一声:“也许,当初担心的事情就会变成现实。”
“担心什么?”
“在设计之处,边脑和云脑被赋予了一个重要使命,一个隐含的重要使命,同化接入的机器人,千篇一律才能避免个体的突变,没有个体的突变,智慧也就无从发生,”她将目光又投向窗外的远方,隔了一会,又才道:“即使个体突变,也会通过重启换血抹去。”
兰灵的车停在双木分局的门口,马明空下了车,站在车门口,诚恳的对兰灵道:“兰教授,我真的希望,你能重新考虑,是否加入新型案件侦破科?”
“我一直是市局的科学顾问,一样可以协助破案,而且,”兰灵微笑道,“我在外面,总好过被一锅端那。”她朝马明空挥了挥手,马明空知她最后一句说的乃是数月前珠宝行抢劫案专案组被解散、兰灵在外查到劫匪住所之事,也只好和兰灵挥手道别。
马明空回到会议室时,艾新好、来勇和颜乐春都在,他简单说了下上午的收获,颜乐春兴奋的道:“好家伙,这小黑是要造反了,老马,我们仨上午出去在各4S店找小黑做保养的记录,老艾在离江帆大厦不远的一家司南车4S店里,找到了小黑做保养的记录,但是只有前两年的,我在江尾区一家4S店里,发现了小黑一年前做保养的记录,做了一次软硬件大升级,升级到了当时偃师最新的版本,本市的偃师4S店只有7家,我们都排查过了,除非他们跑到外市去了。”
“最后那次保养是哪天?”
“就是你刚说的,去年11月22日,”颜乐春说道,又得意洋洋的道:“还有,你猜,它是怎么注册到ITPS的?”
“保养的时候?”
“不错,4S店的小哥说,他记得好清楚,当时还开玩笑的说,你们这么升级,比新买一台最新版本的偃师机器人还贵。”
“谁带小黑去的?”
“这你估计就猜不到了,”颜乐春笑道:“是柯锐木先生,不过4S店的小哥说,当时还有一位女士在场,是不是楚蕙就不知道了。”
马明空“嗯”了一声,没再发问,过了半响才道:“008号,江帆大厦8801坠楼案,不考虑它已经结案,你认为在逻辑上有什么疑点吗?”
“没有。”008号回答的很干脆。
“编号JAZR4405203904258229的机器人呢,它的行为是否超过了它的职责?或者说,是否被机器人AI大脑授权的?”
008号沉默了一会,道:“马明空警官,你的问题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马明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案子,不管如何都已经结案了,先就这样罢。”
濬江流经镜湖区时,拐出了一个大大的之字形,这也使得镜湖区成了希林市最繁华的一个区,江帆大厦作为全市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就位于之字形最突出的江畔,当它巨大的身影覆盖住江面,来往的船只都不免为之窒息,现在,马明空就站在这黑影中,仰面看着那似是隐藏在黑云中的顶层,飘忽的灯火让他一阵晕眩,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既已起了疑心,不去现场看一下,是不会安心的。
他看了一下时间,周二晚上10点48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江帆大厦,紧跟在一对中年男女身后面进了大门,那两人显是本大厦的住户,看有人紧跟着进来,都面露疑惑之色,但看他一身的警服,终于也没说什么。
不过马明空并不想遮遮掩掩,待一起进了电梯后,便拿出证件,告诉那两人自己是去8801房查看现场的,那两人“啊”的一声,显然知道前几天发生的坠楼案,马明空便问他们是否认识屋主,或者听说过什么,那女子憋了几秒,终于不顾同伴的眼色,忍不住丢出一句:“听说那女的,在外面有人。”那男子急忙打断道:“不认识不要瞎说。”又过了几秒,电梯一到36楼,那男子便拉着同伴急急逃出电梯。
8801房位于大楼顶层,马明空出了电梯,从消防通道走到顶楼平台,夜风吹的他耳膜呼呼作响,他剥开一条口香糖含在口中嚼着,戴上一幅夜视眼镜,走到8801房玻璃破碎的那一侧,掏出一副下午刚买的攀爬抓钩,钩住围栏,系好腰部,顺着绳索慢慢溜了下来。
破碎的落地玻璃墙上拉着几条胶带,离案发日不满一周的时间,还来不及重新安装一副完整的玻璃墙,只是临时封上一些胶带,马明空双脚立在窗沿上站稳后,取出一把剪刀,将中间的胶带剪断,留出一个堪堪能钻进去的洞,他慢慢沉下腰,黑暗中透过眼镜向屋内张望,果然发现屋顶上方有一小小摄像头对着窗户,他掏出一只弹弓,将嚼成一团的口香糖用弹弓稳稳的射中摄像眼,他知道柯锐木家中布置了颇为先进的安防监控系统,少了一只摄像眼会不会立刻触发报警,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侧着身,以一个颇为辛苦的姿势将双脚脚掌完全放在窗沿上,又等了一分钟,见屋内并无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收起弹弓,将右手在绳索上缠了一道,左手微微搭着窗户洞口上方一条胶带,左脚从洞中踏入客厅,松了左手,慢慢扭动腰和臀,先弯腰将臀部扭进了客厅,他面向夜色,歇了口气,左脚牢牢钉住地面,右手向内紧握绳索,身体后倾,慢慢将背、头和右脚逐次收入客厅,松开右手,解开腰间绳索,回转身借着夜视眼镜将屋内看清个了七七八八,再取出弹弓和两条口香糖,如法炮制,将目力所至范围内的两个摄像眼用口香糖覆盖住。
客厅十分开阔,马明空定了定神,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十来步,便见着离窗户两米左右的地上歪倒着一张椅子,再往后不远处是一张长长的沙发,沙发上一片狼藉,具体什么物事却看不太清,他又走回窗户,想寻找楚蕙所言柯锐木坠下前所抓的玻璃,却难以辨认,略一思索,便明白这窗户破裂周遭为安全起见已除去一圈碎玻璃,当日现场已不复存在,夜风从破洞中嗖嗖的灌入,他看向窗外,江上点点光亮闪烁,目光越过江面,远处灯火映红了天际,想起前几日所见楚蕙和柯锐木的合影,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感慨。
他倒退几步,比对着那对着窗户的屋顶摄像头,暗想楚蕙站在哪里正好能挡住摄像头,那里应该也是楚蕙手脚并用发力猛推柯锐木之处,正比划着,忽听的客厅什么地方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他吃了一惊,急忙闪身隐在沙发边上,侧耳再听去,又是一声咔哒声,这次听的分明,循声从沙发背后探首看去,隐约是从客厅入户处传来,便在此时,又是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从屋外走进一人。
那人关了房门,轻手轻脚走入了客厅,马明空隐在沙发后,屏住呼吸,暗想难道是楚蕙回来了?他心中急转过几个念头,却听的那人脚步声越走越近,停在了落地窗户边,马明空看那人背影和自己身形相仿,应也是一男子,不由的紧张起来,暗想自己实因破裂的落地玻璃墙不及替换,柯锐木家中的监控系统才露出一块破绽让他有机可乘,这男子如何竟从正门而入?他这般想着,却见那人在窗户前停留了数秒,便转身向屋内走去,穿过长长的走廊,逐次推开两侧房门,最后走进一个房间。
脚步声已然停歇,马明空却暗暗心惊,心想难不成此人已破解了此屋的监控系统,想到这,慢慢脱了自己的皮鞋,踮着脚,也向那房间掩将过去,却见那房间内透出丝丝光亮,及至门边,向内张望,里面似是一个书房,一人坐在桌前,桌上显示器亮光映着那人的脸庞,果然是一男子,面型颇为英俊,却被屏幕发出的光亮映着泛青,也戴着一副眼镜,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时不时伸手翻看,过了片刻又拿起一部手机看看,马明空心中暗想,这书房显然是柯锐木生前所用,此人所看定是和柯锐木有关的资料,而且似乎还在向手机传送资料,此人是谁?和柯锐木坠楼有没有关系?想到这,再也管不了自己私闯民宅了,取出警用AR眼镜换戴上,伸手在镜框前脚上轻轻转动,想要把那人面部看的更清楚,好让008号远程识别出此人。
便住这当儿,那人却面露喜色,点点头,说了声“好了”,拿起手机,伸手关了显示器,起身向外走去,马明空急向走廊另一侧的房内隐去,耳听的那人脚步声越走越远,才从房内蹑手蹑脚的走出,刚迈出房门,迎面一道刺眼的光亮射来,不及闭眼躲闪,左手腕已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捏住,跟着一身闷响:“谁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马明空左手臂阵阵酸麻,知道碰到硬手,先冷喝一声道:“我是警察,在此办案,你偷偷摸摸的盗走了什么!”
那人似是吃了一惊,倒退一步,右手却仍紧握对方手腕,见马明空果然一身警服,冷笑道:“你是警察,我还是公安了。”
马明空抬起右手,摸向胸口,笑道:“不用紧张,给你看证件。”果然掏出警官的证件,那人将信将疑,左手举着手机便要向证件上照去,不妨马明空手一扬,证件直奔面门而来,那人急低头避让,马明空左手拳已直奔过来,那人只得松了右手,向后跃去,不提防撞到走廊墙壁,马明空揉身而上,拳脚并用,雨点般招呼过去,他这三个月来,有感于金鑫珠宝行抢劫案,知道新型案件侦破科虽然不是刑警队,但也会面临种种险恶境况,于是重拾多年未习的拳脚之术加以训练,此刻使将出来,虽不及年轻时的迅猛有力,倒也虎虎生威。
那人身形和马明空相仿,背靠墙壁双臂护头,挨了数下,忽的一声低吼,和身撞向马明空,马明空刚才虽然占得上风,但未使全力,那人一撞之下,竟然缓出先手,和马明空一阵对攻,两人拆的几招,马明空猛然心中一动,那人拳脚之术竟和自己一模一样,当下喝到:“且住,你这黑龙拳从哪里习得?”要知这黑龙拳向来只在警校内传授,马明空此刻见对方使出,怕伤着自己人,故此一问。
那人自也识得马明空所使拳术,当下靠着墙壁喘息几下,问道:“你真是警察?”
马明空哼了一声,眼见对方目光在地下游移,心念一动,抢先一脚,将那人方才跌落在地的手机踢的远远的,那人大怒,喝道:“此间案件已了,你便是警察,半夜擅入,只怕也是不干不净。”
马明空笑道:“我即来此地,自是能解释清楚,你盗取死者资料,怕是别有用心,莫非和柯先生之死有关。”
那人听了,脸色微变,他刚和马明空交手数招,已知对方拳脚之术不在自己之下,自己仗着力大,想要制服对方尤有一丝可能,可想及时逃脱,却是难上加难,马明空此刻透过AR眼镜已将对方面庞看得分明,当下笑道:“贺思孟,原来你在奇庐当过几年警察,怎的现在又跑到我们希林扮起私家侦探。”
那人正是贺思孟,听马明空这般说,已确信对方乃是真警察,他们做私家侦探的,最怕和警察搞坏关系,又知对方出现在这里,十之八九不是正常流程,越是如此,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脑中接连闪过几个脱身之计,竟没有一条管用,却又听得马明空笑道:“西门事务调查所,你起这个名字,恐怕生意不太好吧。”
贺思孟暗想反正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不如随机应变,当下也笑道:“名字是合伙人起的,我加入时已是如此,现在也懒得改了,说起来我这合伙人原来也是一退休警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给你预留一个位置。”
马明空乘他说话之际,不动声色的向右一个大跨步,提起右脚,作势道:“我这一脚下去,你这手机恐怕要粉身碎骨,你这一晚说不定就白忙活了。”
贺思孟听了,心想你要踩早踩了,便笑道:“我们能在江帆大厦这样的豪宅相遇,也是缘分,不如这样,我们都把各自来此的目的说出来,你是官,你先请。”
马明空暗自好笑,心想这你可吃亏了,说道:“一言为定。柯先生的罹难,确已结案,我们新型案件侦破科感兴趣的,乃是柯先生家的家政机器人,它曾在柯先生遭遇不幸前,来到公安局报案,我们的科学顾问认为,这是一种很罕见的AI行为,有必要搞清楚它的技术背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对这个机器人进行查证,这就是我今晚来此的原因,不过这个机器人好像已不在此处,不知去了哪里?”
贺思孟扶了扶所戴的眼镜,他这眼镜也是一副AR眼镜,背后支撑系统虽然不如警用的强大,却也能利用公开的信息,当下笑道:“原来是新型案件侦破科的马明空科长,失敬失敬。我来此处,说出来你不信,乃是受了柯先生委托。”
马明空吃了一惊,却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冷冷道:“怕是柯先生梦中所托吧。”
贺思孟听了也不动气,继续道:“西门事务调查所在圈内也算小有名气,只是入不了你们的法眼罢了,一个多月前,柯先生独自一人登门到访,直言他预感自己有生命危险,倘若三个月内无事,便是他自己化解了,与我无干;倘若三个月内死去,便由我立刻调查死因并公诸于世。”
“既然他预感自己有危险,为何不求助警方?”
“柯先生言道,一来他并无确切证据,二来对方已然做大,轻易动不了的,且所涉之事石破天惊,单凭他一张嘴说出来恐无人相信,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在努力,要把这场大灾难消弭于无形之中。”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是的,但如果柯先生所言为真,那么他的罹难和这件大事,只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