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明市下了今年的第二场雪。
外面冰天雪地，而屋子里暖意正盛。
午睡结束后，江兮抱着一本杂志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翻了几页又觉得无味，索性合上丢到了一旁，盯着窗外发呆。
透明的玻璃折射进耀眼的白光,外头寒风呼啸，卷起了慢悠悠下落的雪花，打了个转儿。
明市第一次下雪还是一周前录综艺的时候。
一想起综艺,江兮就觉得心绞痛。
录制结束的那个下午，柳如莺专程过来接她,说是一起吃个晚饭。
而江兮为难的,是怎么解释这次综艺里发生的所有事。
有人扮成侍者要伤自己、宁白铭成了助理和她一起录了综艺,还有自己一个月前的突然消失。
这些事，随便拎出一件都能让柳如莺暴跳如雷。
江兮搓了搓胳膊,仿佛看到了经纪人头顶上窜出的火苗。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特意找了个包间,把这些事一件件的告诉了同桌吃饭的柳如莺。
事情很多，也很乱。
江兮讲得慢，还时不时地看向身边这位接收大量信息的人。
果不其然,后者先是震惊，接着变得严肃，最后是长久的沉默。
包间一下安静了二十分钟。
江兮少见柳如莺这副样子,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柳如莺先冷着脸笑了一声。
“可以，瞒了我这么久。”
“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他妈是不是要去殡仪馆见你了！”
柳如莺极少暴粗口,这次是真动怒了。
江兮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下，“我是想先把综艺录好……”
“命重要还是破工作重要？！难道在我心里，你的命比不上一个通告！”
江兮拉起嘴角，“我这不是保住命了才好好工作吗？我柳姐的金字招牌可不能毁了！”
“去她妈的金字招牌！你才是第一位的！且不说我当年承过你的情，就算没有，我也得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啊！”
江兮刚入圈那年，柳如莺的母亲突然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钱。那时候江兮才刚跟这位柳经纪人，听说她有难处，二话不说把存款拿给她了。
这事，柳如莺记了三年，这也是为什么她至今没有放弃江兮，还带着她的原因。
江兮愣了神，而后轻笑了一声。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再说了，你有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那你有事我就能袖手旁观了？！”
柳如莺的分贝顿时高了几个度，“既然你跟我开了口，那这件事多难我都会办下来。”
“以后有事别再瞒着我了。”
江兮抿了唇，压住眼角，很轻地应了一声，握住了柳如莺的手背。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江兮明显感到柳如莺的火气下去了很多。
她咳嗽两声，“柳姐，这事儿还得请你跟节目组沟通。咱们谈的时候，公道不能少，那圈外人也别扯进来。”
柳如莺刚消火，头点到一半，突然觉察到什么不对。
“等等……什么圈外人？”
她问完，自己又明白了。
“你说的圈外人不会是宁总吧？！”
“……”
江兮别开眼，低头喝汤，结果烫了舌尖。
“嘶……”
柳如莺把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一软，把凉的柠檬水推到她面前。
“你每次避开话题就是承认了。”
“还说什么感情破裂要两清，我看你就是还爱他！”
爱他……
江兮被这两个字刺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维护宁白铭。
“那晚他救了我，我该回报他。这也是为我自己讨回公道。”
“少来！你分明就是想为宁总讨回公道，又不想把他扯进来！”
“……”
江兮再次避开，“这件事你看着办就行。”
看着办？
柳如莺恨铁不成钢，白眼都要翻出来了。
“之前只以为你们两个有心结，看来……”
她没说完，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这件事不太好办，我会尽力的。你好好休息吧。”
江兮假模假样地吸了吸鼻子，正打算来一波抒情。
没等她表演，柳如莺便幽幽地开口——
“所以，那位‘沈助理’去哪儿了？”
“……”
“人间蒸发了。”
柳如莺：“？”
江兮窝回椅子上，神色里多了一分落寞。
录完午餐的片段后，她直接去了办公室准备录访谈。
然而等了快半个小时，沈助理也没露面。
后来节目组的人打电话联系才知道沈助理跟公司请了假，近几天都不会来了。
从节目组收工到搬回来，江兮没有再见到宁白铭，隔壁的房子更是连开门的声响都没有。
江兮收拢思绪，这才发觉腿因为一直盘着有些麻了。
江淮最近忙着期末考试一直没回来，柳如莺也嘱咐她别随意出门。
大冷的冬天，江兮只想出去吃个火锅。
这点心绪像是被手机听到一样，她刚想完，它就响起来。
来电的是闺蜜简宁。
江兮双眸一亮，立刻摸过手机。
对面，简宁几乎是咆哮出声——“江兮你他妈是不是把我忘了！！！”
“……”
江兮揉了揉耳朵，把手机换到另外一边听，“哪儿敢啊，我之前跟你说了回国的事，这两天刚录完节目。”
简宁想起了江兮之前跟她提过的那档《极限互换》，这才作罢。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晚请我吃个火锅吧。”
“！”
江兮闪动双眼，“请你吃饭怎么是活罪？这可是我的荣幸！”
“我的意思是你看着我吃。”
“……”
江兮咬牙，“闻闻味道也行！”
两人敲定了地方和时间，简宁那边还有事，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这个刚结束，一条微信紧接着弹出来。
【柳如莺：综艺节目组说有几个访谈的镜头需要补一下，我等会儿送你过去。】
既然是补录，那三个小时怎么也能结束。
江兮回了个好字，起身去换了衣服。
一小时后，公司楼下。
柳如莺把江兮送到，又跟汪导打了个招呼。
两人一直就江兮在酒店出意外的事沟通，好在汪导是个明事理的，再三保证全程陪同，这才让柳如莺放下心。
因为是补录，从妆容到内容都要好好准备，得两个多小时，加上柳如莺还有不少事没处理，就先走了。
录制的地方仍然是公司顶楼的办公室，老板去了外地出差，正好给节目组行了方便。
江兮推门而入，看到里面站了四五个人。
除去节目组的，公司里的人只有一位。
那人站在桌边翻阅什么文件，垂感极好的衬衣西裤衬得他身形修长，乍一看还以为是某个男明星。
门响，男人抬头，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忽然染上一点笑意。
他放下文件，继而抬步朝江兮走来，停在了距她一步远的距离处。
“江总，好久不见。”
江兮看着宁白铭，心尖忽而跃动了几下。
她迅速地移开眼，“沈助理客气了。综艺都录完了，我再占着你们老板的名头可说不说过去。”
宁白铭提了一下唇角，“也对。”
“……？”
汪导咳了两声，打断了这点微妙的尴尬，“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先让化妆师补一下妆，再和主持人对一下之前的台词。”
江兮听着，咽下了宁白铭这句“也对”堵起的气。
她对着他略一点头，之后便不再看他。
看着就来火。
宁白铭望着那个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哑然失笑。
看来自己的表达让小丫头会错意了。
等着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吧。
录制很快开始。
补录的内容是分节进行的，录一个过一个，任务还算轻松。
汪导一直站在镜头后连连点头，很是满意。
最后一个镜头开始前，他走过去跟江兮叮嘱了几句。
“这个问题是让你以老板的身份评价公司，简单聊两句就行。不过内容基本得正面向上，可不能说太多负面的话。”
汪导沉浸在构思里，他猛地一拍脑门，笑意更盛。
“对了，沈助理挺上镜的，你记得好好夸夸这个搭档，观众一定喜欢这个环节！”
江兮：“……”
她眼神微晃，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最开始定好的稿子没有这个要求，汪导加这么一出，她确实有些意外。
江兮静了两秒，望向了一直倚在桌子边的男人。
好巧不巧，他也看着她。
外头的白光照进，擦过宁白铭的肩头，打亮了他流畅而优美的侧脸线条。
两人对视，都没出声。
周遭细碎的交谈声慢慢远去，整个办公室越来越安静。
汪导见江兮没出声，又追问了一句，“江兮，你觉得怎么样？”
有一说一，她觉得不怎么样。
在业务处理上，宁白铭的表现没有半点问题。但是当着正主的面夸人，江兮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个脸皮，也说不出口。
正在她琢磨怎么委婉地告诉汪导时，那边一直没出声的男人打断了她的思路。
“可以。”
宁白铭撩起眼，语气轻快，“我也很好奇，江总会怎么评价我。”
“为了不影响你发挥，我会回避的。”
江兮：“……？”
一旁的汪导听见宁白铭如此深明大义，激动地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
“你放心，到时候我把这段单独剪出来发给你！不过不能外传啊。”
“那就提前谢谢汪导了。”
两个男人一唱一和，莫名就把这个细节敲定了。
江兮瞪圆了眼睛，盯着宁白铭从桌边直起身子，越过沙发，去了门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宁白铭的步子轻快了不少。
正主走了，江兮也没了理由拒绝，只好快速地组织语言，又和汪导交流了一下思路。
最后一个问题的录制在十五分钟后结束。
江兮看着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紧绷的后背稍稍缓下，面颊染着的嫣红也褪去了几分。
她无比庆幸宁白铭不在，不然自己怕是话都说不利索，还得ng无数次。
汪导还在看效果，拍了拍身边的人，“可以请沈助理回来了，他要是问说了什么，可以直接告诉他。”
本在喝水的江兮突然呛了一下。
她把水杯一放就去拦同事，“我正好要去卫生间，顺路就叫回来了。”
话毕，她立刻拉门去了外头。
木门发出一声闷响，把细碎的说话声关在了门后。
江兮的后背抵在门上，心跳渐趋平缓。
她没多耽误，开始搜寻宁白铭的身影。
顶层的空间很大，视野开阔，找人不是什么难事。
可江兮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正当她纳闷的时候，身侧的卫生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阵说话声。
“你说你喜欢老板的千金，是那位江小姐对吗？”
“我在网上看了，她真的是明星啊！有钱有权，你……你说不定要做备胎的！”
这声音听着耳熟，江兮回忆片刻便想起了。
是那天中午和宁白铭表白的姑娘。
好像叫……裴鹿。
她说完，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
“备胎……”
“比如呢？”
这男声江兮更熟悉。
可不就是她要找的沈助理吗？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啦！谢谢大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