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听沈忻月所言,那缘由便十分明显。
太后给的本就是补药,她今日还连续喝了两碗,怪不得浑身发热,寝衣被她扯得松松垮垮,连眼睛都过于娇媚。
怎么办?跟她直说?
那太后的好意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让他俩能早些有骨肉?
这沈忻月成亲那日骗谁不好,偏偏骗那个整日没事干光一门心思督促皇家多多开枝散叶的老祖母!
他还没成年时那祖母就天天念叨要给他找几个通房、几个妃子,他用母妃遗命王妃早定了搪塞了过去。
即使这样,还硬是安排皇后塞了一个侧妃。
如今好了,王妃真进门了,侧妃也有了,“开枝散叶”的重担他就得承担起。
也怪自个,病了这几年那祖母一概不知。
不过那祖母也真是闲的!那日二人进宫,已经装出来了一副恩爱样子,竟然还不满足,还替他和沈忻月子嗣操心。
还是不告诉沈忻月实话了,瞧她那傻样子和暴脾气,若得知实情必定连皇祖母都要骂到体无完肤。
“呃……你这像是中了毒。”
沉默了半晌的上官宇最终开口,语气都蒙上了一些沉重。
“中毒?什么毒?为什么中毒?我没吃什么毒药啊!这毒会不会让我死?”
沈忻月被这突然的“中毒”之言吓了好大一跳,连问话的语气都激动万分。
她平常虽然娇娇弱弱,身体却是硬朗,连冻成狗的时候都难得会得个风寒。
她怕死得很。
虽然前十来年人生不顺,但十岁后日子便舒适无比。
过了苦日子后,日子一甜就会使人感念上天,更想好好活着。
比起还在苦痛漩涡里挣扎的人,她更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更惜命如金。
这世上还有许多她喜欢的事、喜欢的人,可不想就因为莫名其妙中个毒就一命呜呼了去。
“嗯,我看你的症状像一种热毒,当年我从军时遇到过。原因或是你身体与某种药物相冲,一服即会发热。此毒不算严重,只要停服即可。你现下喝了皇祖母给的药,或许里头有些你体质不便吸收的。”
上官宇撒着谎,第一次讲话骗她,虽然极力装作面不改色,但眸色却十分飘忽。
也不敢看着沈忻月讲话,垂眸盯着自己那紧握着的拳头。
所幸沈忻月沉浸在那一本正经的话语中,完全没去在意上官宇与平常不同的神色。
“你说真的?你真遇到过?那我身体可是受不了太后给的药?”
沈忻月一听上官宇讲的头头是道,明显信任了几分。虽然说的都是问句,但却是弱弱的肯定语气。
“真的,我遇到过,你停服了就会好。”
上官宇说的无比慎重和顺畅。
第二次说谎,明显就比第一次熟练了许多。
要不怎么说很多做坏事都是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无穷。
只要没有后顾之忧,那谎话便十分容易信手拈来。
“那岂不是可惜了?章嬷嬷送了许多来,少说也能服个一年左右。还特意关照过,这些都是皇宫上佳的药材来的,别的地方寻不着的,你皇祖母让我不要浪费了。如今扔了去可当真是浪费。”
沈忻月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看地上官宇心里径直摇头。
这傻子,自己不懂这些事,还常常大言不惭让人给她个孩子。
这药自己要是喝了,还日日喝,喝个七日,那是得有个孩子了。
真要那样喝,自己能速速一命呜呼了不说,她沈忻月也是受不了这折磨的。
“你现在就去多喝些水,这毒就需要大量饮水,喝了你就好受了,而且过个几个时辰就会彻底好。”
上官宇十分友善地关爱起沈忻月。
沈忻月自然当他的话是真的,一听了嘱咐,连忙嗖地就滚下了榻,一溜烟地往外间去取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还让外间今日守夜的婢女又取了几壶,一滴不剩全倒进了肚子里去。
等到沈忻月出门一趟又再回床榻时,身子上的热果然已经散了许多,终于安安稳稳地躺下。
躺下后还满口感谢上官宇“王爷你懂的真多!你好厉害!”
上官宇假咳一声,心里一嗤,小姑娘在床榻上将“你好厉害”信手拈来,可真是……
他正在庆幸这傻子也很好骗时,沈忻月那一颗停不下操劳的心居然又开始运转起来。
她翻起身,散着乌发,朝上官宇眨着水眸,“王爷,巧蓉巧锦都没有我这毛病,这药他们也用不着。改日我去问问你那侧妃,若是她也疼痛,这药就给她去服。你皇祖母一片好心,药又很贵重,总不能白白糟蹋了去。”
一片丹心激地上官宇一颗心里直呼她蠢货。
肝气郁结,气滞不顺,“咳咳咳”,上官宇差点没咳死过去。
——
回到南山书院,李安泽又大醉了一次。
这次无人知晓,他本是独自拎着酒壶坐在溪边,临着山泉水独酌,被好友找到时已经躺在了竹林中喃喃自语。
陈平本想将他扶起,无奈力气没李安泽足,只得任由他大字一般躺在干枯的竹叶上。
他劝道:“明舟,不可如此,因情误事不是心怀天下的君子所为。你是我们书院之首,代表的是书院名声,若是被人告发你这样恣意妄为,少不了挨训。”
李安泽撩开眼皮看到是陈平,侧身又灌了一口酒,答非所问地苦笑道:“怀安,你知道痛是什么滋味吗?我就想彻底这么痛一次。我不甘心,不甘心!她现在过的好,我更不甘心……”
陈平拿过他的酒壶,皱眉道:“不相见,不相欠,不相对,不相续。明舟,既不属于你,不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李安泽摇摇头,坚决道:“不,我舍不得!”
陈平眼见着八尺男儿眼角清泪流出,深叹一口气,“若是那位见到你如此,心何所安?”
李安泽似是被人醍醐灌顶,猛然坐起身,喃喃道:“月儿定是不愿我颓废,她最是明月入怀。”
见他有所触动,陈平连忙接话道:“你知晓便好。既如此,何不使其心安?闯出一番天地,博一锦绣前程。你平常不是说,大鄢儿郎当坚忍不拔,不坠青云之志。你不可饮酒误事啊。”
李安泽撑住身子要起身,可刚爬起来又跌了下去,如此三次,他伸手抓住陈平,恳切道:“怀安,扶我一把,我去读书,不可如此。我要让她见到我孜孜不息的样子。”
陈平扶着他往宿舍走,笑道:“明舟啊,今日就算了吧。你就是看着书也看不清的,回去睡一觉,卯足劲明日多学学啊。”
——
流光易逝。翊王府内众人如登春台,清闲自在。
上官宇的腿日渐好转。
每次他一站立起,沈忻月就如盯着一岁孩童学步一般,丝毫不敢松懈。
唯唯诺诺地站在身侧,双手执着地高高抬起,狠狠盯着他的腿脚目不转睛。
俨然生怕下一秒上官宇是要砸地上摔到破碎。
那身前沈忻月微蹙眉头满脸绷紧的紧张兮兮模样,搅地上官宇心里直想笑。
想笑的身形一松,就要倾倒。
每当此时,那眼疾手快的沈忻月总会急步上前抱着他的腰,支着他身子。
身娇体弱的女子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做了他的“人肉拐杖”。
柔软的身子时不时扑到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被“支”的次数多了,上官宇不仅不嫌麻烦,反而莫名其妙享受起来。
他从未有过此种体验,唯一和女子的接触还是在八岁前。
母妃那时候总喜欢将自己抱于腿上,也不管他早不是三岁孩童。
每次他拒绝,说:“母妃我都大了,你怎总抱我?”,她就捂着嘴笑他:“你还没娶妻呢,怎么不能抱?以后都是儿媳抱你了,母妃想抱都抱不到。”
果然一语成谶,现在她已经在天上抱不了他,每日缠他身上的是她替他选的妻子。
而那被搂着腰腹的感觉着实独特,总搂地他心里直痒痒。
长此以往,历来聪慧的上官宇便学会了装腔作势的一招。
只要他想抱,脚一颤抖,不用抬眸都能感受到她飞速扑来,紧紧贴到自个身上。
扑来之力大的时候甚至还能将他本是装模作样的歪倒撞地真正一颤。
有时候嫌她抱地松了,他就故意再歪个几歪,身形晃它几晃,那搂在背后的双手就会立刻收地紧紧的,整个身子贴他贴地严丝合缝,紧张地直直绷着,一动不敢动。
每次那簪了蝴蝶步摇的乌黑头顶都会在自己胸前呆上好一会,见他能稳住身体,才犹犹豫豫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