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自内打开,伍钺青看到一位柳眉眼角上飞的女子,她穿着翻领紫衫,腰间配锦带,头上戴黑色折上巾。
女子身量高挑,年过花甲,仍精神抖擞。
“进来吧,公主等着你们呢。”女子柔声说。
周役向莞平姑姑行礼,对青青轻声道:“青青,这位是莞平姑姑,是长公主帐下中郎将。”
“原来是女将军,伍钺青见过莞平姑姑。”伍钺青从小就很喜欢这些征战沙场的女将,可惜长公主不问政后,天下说书人无不惋惜,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纷纷跟着隐退田园。
今日能与往昔心中仰慕的人见面,伍钺青忍不住抱拳行礼,她扬起右手,身畔的周役低呼起来,连忙伸手把她的右手按住,急道:“骨头还没长好呢。”
周役紧张成这样,莞平姑姑看得眉开眼笑,这孩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咯,知道心疼媳妇了。
“好了,心意到就行,你看他吓得。”
“好。”伍钺青一脸歉意的看向周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一时激动忘记了。
二人并肩进了书房,屋里烧了炭,很暖,莞平姑姑在屋子各处摆了鲜果,果香被热气带着四溢起来,问着香甜香甜的,令人身心愉悦。
公主与胡椒盘腿坐在小叶紫檀的罗汉床上,两人之间摆着棋桌,棋盘上已经尘埃落定。
“民女伍钺青,见过长公主。”周役扶着伍钺青跪下后自己也跟着跪在她身旁;“周役,见过长公主。”
“起来吧,莞平,看座,看茶。”
“是,公主。”莞平让内侍进来给伍钺青和周役搬凳子,婢女端着两杯暖茶走了进来。
伍钺青看着矮凳不太敢坐下,她看了看周役,周役示意她可以坐,悄悄说道:“长公主很随和,不必拘谨。”
“坐吧,我就是个遭老婆子,无需见外。”长公主笑道。
“坐啊,公主还得叫我一声表姑奶奶呢,你又和我算朋友,辈分乱得很,还不如不讲究,随意些。”
额??????
表姑奶奶啊?伍钺青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看向白发苍苍的长公主,又看向花信年华的胡椒。这个,刚才,她是不是听岔了,看她一脸不可置信,胡椒哈哈大笑,公主向茫然站着的两个小辈招招手,让他们坐下来说。
“按辈分,我确实应该称她做表姑奶奶。”两个人坐了下来,长公主才开口印证了胡椒的话,胡椒主动来自己表明身份,说起了六十二年轻,太宗皇帝带着赵恬去见元妃太祖叔公的事情。
那时,赵恬质问父皇,为什么别人都有亲人,自己没有,母妃是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她负气离开,终于逼的父皇同意带她去见母亲的族人。
他们真的离群居所,父女二人把禁军留在山下,徒步上山走入林海。
在青山绿影下,终于遇到了出来巡山的太祖叔公,老叔公年纪与父皇相仿,赵恬以为父皇找个人来骗自己的,怎知父皇请老叔公坐到大石头上,自己带着女儿给老叔公磕头。
太宗是一国之君,天子,断不会为了哄骗女儿像任何人行跪拜大礼。
老叔公问父皇,怎么忽然想带女儿回来了,父皇说是女儿长大了,想见一见母亲的家人。
临别前,叔公送了赵恬一个小东西,是母妃生前用过的一柄小刀,留个念想。
那柄短刀原是一对,刀首上的半块琉璃珠与另一柄上的半块琉璃能够合二为一,放到日光下就能看到光透过一整颗琉璃珠投射在地上的一个冷字。
那是她母亲的闺名——霍冷。
元妃的母族姓霍,所以胡椒的全名应该是,霍胡椒,但她化名去掉了姓,直接用了胡椒代替。
名字于她,是个称谓罢了。
“伍钺青,你来的正好,我和公主,想让你见一个人。”胡椒认真的看相她,伍钺青蓦地觉得抵触,她的身体比心先感觉到了不愉快。
“是见萧昘么?”她问。
周役扑通跪在地上,恳求公主:“公主,请不要为难青青。”
“我并未强求,只是想伍钺青姑娘去见一见。”
“青青与萧昘之间早就一刀两断,公主,你曾许周役归隐田园,周役现在就想带着青青归隐。”他跪在地上,眼神坚如磐石,公主有些不忍,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沉吟许久,看着脸色苍白茫然低着头的伍钺青,再问:“伍钺青,萧昘手里有能让陛下杀了赵继闵四兄弟的秘密。”
“他可以把秘密交出来,条件是~~~”看到伍钺青面色更差了,赵恬不忍说下去。
胡椒接过她的话:“他要见你一面,那个装着秘密的锦卷,也只肯交给你。”语毕,伍钺青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二人。
“真能让陛下凌迟处死赵继闵四兄弟?”如果那个萧昘口中的秘密,有这样的能耐,伍钺青觉得见他,反而没有这么难受了,她个人的痛苦可以暂且搁一边,那些枉死的小姑娘沉冤得雪更为紧要:“我需要一个承诺。”
这句话是说给长公主听的,这里最能让伍钺青信服的,能左右朝政的人,就是佣兵天下的长公主赵恬。
长公主欣慰一笑,站起来拍拍周役的肩头说:“能娶到她,周役,你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换来的。”这么深明大义的姑娘,能为心中的公义委屈自己。
是个好姑娘。
“我答应你,无论萧昘的秘密是真是假,我都会让陛下凌迟处死赵继闵四兄弟。”赵恬走到伍钺青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这姑娘被萧昘害得很惨,如今仍心存仁善,能为公义抛头颅洒热血,她很喜欢伍钺青,捧着她冰凉的面颊,慈爱道:“等王佳瑶回来,我就给你们主持婚事。”
“公主。”周役哪里不知道青青为什么答应,她心地善良,处事常为他人作想,能杀了赵继闵几人,自己受些苦算什么,知道如此,作为未婚夫,他半是骄傲半是心疼:“青青。”
等公主放开自己,伍钺青转过苍白的脸,笑得洒脱,她还不忘宽慰为自己忧心的男子,不过是见一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还有你么,我不怕。
“伍钺青,萧昘就是你心里的那根刺,留着化脓生蛆,长痛不如短痛,剔除了才能痊愈。”胡椒也从胡床上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手掌按在伍钺青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肩膀上,伍钺青只觉得有一股暖流从肩头的皮肤往四肢百骸游走,血脉冰冷的感觉慢慢褪去,她转头看向胡椒,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