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医从长公主的寝殿出来,整个人差点就软作一团,他躲到角落里,独自叹声叹气,说真话也不是,说谎话也不是。
只要听到稍不好的话,爵爷就像要吃人一样,他是大夫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吃了几味药就马上重回龙精虎猛的年纪。
能这样的都不是医者,都是神棍!
他兀自坐在石阶上愤愤不平,哪天长公主归西了,爵爷失了理智,拿自己开刀,这不是要冤死人么!!
“我怎么如此时运不济。”
“毒医!”周役急得满头汗,问了一路过来才找到摊在石阶上的人:“跟我去百花楼。”
毒医懒散的翻个身,背对着兄弟,无病呻吟起来:“我哪儿都不去,我没心情。”
都要死了,还管这么多,他也是有小性子的!
医不可欺!懂不懂!
“青青受伤了,赶紧起来。”周役上来就把面疙瘩一样瘫在地上的毒医揪起,他急了也没轻没重,两手铁夹子似地把人一抓,毒医疼得嗷嗷叫。
“你这是要捏死我!”毒医也火了!他刚被吓个半死,现在又来一个!
都和大夫有仇是吧!
周役关心则乱,他得了琴姐的口信,眼前就浮现起伍钺青发病的样子:“对不住,你也知道青青她的怪病。”
又是病!!所有人都病重是吧!!!
揎拳捋袖的毒医狠狠地瞪着他,忍不住迁怒周役:“病!病!病!你们张口闭口都是病,要我起死回生!要我去看病,说要医者父母心!我看你们得病的也是得寸进尺!恃病而骄!”
“生老病死,能救是命,不能救也是命!要斗得过阎王爷,当大夫的自己早就升仙了!”毒医发泄的一通吼,他憋了数个月,日日被爵爷软硬兼施的威胁,师姐音信全无把他一人丢在世上,所有人都有个伴儿,就他自己孤苦伶仃!
周役愕然的看着大吼大叫的好兄弟,他也知道爵爷逼毒医逼成什么样,做丈夫的不愿意妻子离世,普通人家也就是哭天抢地,到了皇家,天子怒伏尸百万,爵爷雷霆之怒,杀人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杀了人,别人还要口头谢恩。
“兄弟,对不住!”周役见他吊儿郎当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偶尔疯疯癫癫,自己也就没有把兄弟不乐意摆在心上。
长公主有恩于自己,周役赴汤蹈火是理所应当,毒医不是,毒医本来就是江湖中人,太医署的事儿平白无故搁他头上,爵爷老了脾气也怪,与长公主也经常甩脸,但他们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我去求长公主。”周役说完抬腿就往长公主的寝殿疾步走去。
毒医发完脾气,心里舒坦了,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话说,刚才周役说啥来着?
好像是要去求长公主???!!
“不好!”毒医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去找他大兄弟,结果只见两面高墙,几片青苔,人呢!
“周役!”这傻子,去求情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爵爷还不觉得长公主药石枉然,到时候发起癫,大家都得跟着栽跟头!
毒医哒哒哒的狂奔在抄手游廊上,衣袂翻飞,人冲到寝殿前面的时候,就看到周役在和当值的护卫说要求见长公主。
“周役!”毒医上去就一把拽住这兄弟,看着当值的护卫笑道:“兄弟,你就当没见他,这家伙心上人受伤了,急得找不着北了。”
当值的侍卫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
把周役拽到偏僻的地方,毒医拍拍心口:“我就发个脾气,你怎么真的去找长公主,你还想不想安安稳稳和伍钺青成亲了。”
“太医署汇聚天下名医,爵爷没理由拘着你。”周役知道长公主不会迁怒,府里只有她能让爵爷清醒些。
刚才他问过当值的兄弟,长公主喝过药后是清醒的,还见了莞平姑姑,这时候去求她,周役有八成把握让毒医离开京城。
“拘就拘着了,我就是阴阳不调和弄的易怒易躁,你当兄弟的也不能陪我单着,听我骂两句不就成了。”兄弟能为自己冒险,这份心意毒医心领了,他不能和师姐圆满,嘴上是不乐意周役和伍钺青你侬我侬,说到底就是嘴巴不饶人而已。
那能看到兄弟单相思两年,守得云开见月明后,还动真格儿泼冷水?!
“你~~~”周役拿不准他的心思,刚才还气得暴跳如雷。
“哎,你就当我一日三癫,走,去看伍钺青去,她怎么进了京兆府半个月就挂彩了。”
“为了抓捕女犯,右手骨裂了。”他还是狐疑的看着毒医,这人气过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怒骂。
“骨裂!找那个大夫看的。”伍钺青吃过元阳果,一般骨裂用的膏药,和元阳果相冲:“周役,哎呀,赶紧去百花楼,用错药伍钺青就没命了!”
“什么!”
毒医没工夫解释,拽着周役就往马厩跑,这伍钺青怎么老是多灾多难的,是不是去给满天神佛上香的时候香油钱给少了。
百花楼里今天都看不到笑脸盈盈的老板娘,只有老板一个人招待来往的商贾住客,琴姐把伍钺青按在被褥里,不许她起来乱动,这周役怎么还不来,心上人右手都断了,这还没娶过门,就晾着的意思!
伍钺青受伤后,琴姐看谁都不顺眼,对谁都扬眉瞬目。
跑堂的都知趣的躲着老板娘,伍钺青乖乖的躺在软和的绸被中,望着顶上的香囊,眼皮重重的,翕动的眼眸涣散起来。
插着腰等在门外的琴姐,终于看到了三步并两冲进侧院的毒医和周役二人。
“你们可算来了,这太阳都要从东边升起又落下咯。”琴姐阴阳怪气的拦住二人,她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了,正好两人撞上来了,还不得好好磋磨一遭:“都过了四刻钟,要不等我家二姑娘手好了再来掉眼泪也不迟!”
“哎呀,好姐姐,息怒停瞋,听我说来。”毒医想绕过琴姐直接进去,又被她小鸡仔似儿的捏着领子转了回来,他急得讨饶:“好姐姐,伍钺青不能用寻常的跌打膏药,用久了是要出人命的!”
“少给我扯谎!”当她是七岁女娃子!
周役想解释,琴姐一上来对他们戟指怒目的,也听不进去。他一路上听毒医说药物相克,早就吓出一身冷汗。
这不是磨叽的时候,他一个闪身把琴姐绕开,直接推门闯进伍钺青的闺房,屋子里帷幄浮动,人就躺在床上,受伤的手放在肚子的位置。
右手厚厚的布缠着,肯定是用过药了:“毒医,赶紧进来!”他朝屋外大吼,胡乱扯开帐子,看到伍钺青昏迷不醒,双唇发紫,心下骇然:“毒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