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袭,海浪声声。
宁海港东边的老码头,建立已经有一些年月,比起西边的那些码头要小,也陈旧,如今主要用来停靠一些渔船。现在,朝廷水军船只与沧海盟的船只占据了宁海港西边的码头,其他船只都被赶到这里停靠。
年节是合家团聚的节日,船只基本都已经停航,像宁海这样的海港城市,总有许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漂泊在外,或者根本就无家可归的人,即便如此,多数人还是不会想在海上过节,是以,许多船只上都是空无一人,留下一艘艘船只随着海浪起伏。
一艘商船的甲板上,薛丽华正与萧天雷下棋,萧天雷拈着一枚棋子思索,薛丽华托着腮,也不催促,盯着棋盘,时不时悄悄瞥萧天雷一眼。
今天已经是年节的当天,伍铁雄昨天已经带了厉小鱼兄妹回瀛海去了,本来,厉小鱼邀请众人去瀛海过节,萧天雷等拒绝了,薛丽华也留在了宁海,宁海城如今人满为患,根本找不到住处,在萧天雷等的船上住了两天。
两天的接触,薛丽华发觉萧天雷这人其实很好相处,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冰冰的,除了那身武功,似乎只是相当平常的一个人,说话随和风趣,偶尔还会冒点傻气,说一些旁人不懂的话来,只是时常发呆,将旁人凉在一边。也没多少喜怒,对什么事情的态度都十分淡然,总算一副“反正就那样”的神情。
这两天,萧天雷等人一直呆在商船上,下棋、聊天,要么就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薛丽华完全看不明白画的什么,呆上好一阵子,问他想什么,他说是在处理事务,有这么处理事情的?
薛丽华这两天时常想起师父等人,在她下山的时候不断嘱咐,还有以往的谆谆教导,世间男子多薄情,不要被花言巧语欺骗,可是,如今是她主动接近,萧天雷根本没花言巧语,她想听到一句好听的都难,大煞风景、气人的话倒是听到不少,如此,反倒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薛丽华想多与萧天雷相处一阵子,甚至还邀请萧天雷一同前往陵州,平定叛乱,只是萧天雷总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哒,萧天雷终于落子,薛丽华露出一丝得意的浅笑,一子落下。
“呃……我输了!”萧天雷痛快地认输,心说,自己的智商果然一般,下棋就下不赢几个人。
“今天就是年节,你们就打算在海上过?城里可热闹,不去逛逛?”薛丽华忽然问道。
“嗯,不了,我们有事情要做。”
“能有什么事?”
“保密。”
薛丽华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虽然相处了几天,但是,她还不知道萧天雷的身份,名字都不肯说,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的?!
当然有必要!不说薛丽华参加比武选拔,要参加此次征伐陵州的战争,薛丽华之前说她去找她的堂叔,而她的堂叔不是旁人,正是与萧天雷交过手的龙骑将军薛定方,萧天雷怎么可能将阴谋告知薛丽华,不过,也没对薛丽华多戒备,大大方方地说要保密,薛丽华不满也没法子。
“你不是去找堂叔么?”萧天雷问道,今晚上他们就要行动,还是得将薛丽华打发。
“昨天我去的时候,我堂叔军务繁忙,没时间见我,今天下午应该能见到吧。”
“噢!”萧天雷点头,这要是省了他的一番口舌。
萧天雷不再说话,思索着今晚的事情,薛丽华也静静地想事情,过了一会儿,薛丽华忽然问道:“萧兄,喜欢你的姑娘不少吧。”
薛丽华问得有些突然,不过,萧天雷倒也没否认,坦然道:“嗯,应该不少吧,不过,主要还是喜欢这张脸吧,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年轻女孩子分不清。其实,我觉着挺麻烦的,我也不想长成这样啊?”长着这么一张脸,实在是显眼,想做点偷偷摸摸的事情都不方便,遮遮掩掩跟做贼似的,萧天雷很不喜欢这样。
薛丽华没想到萧天雷是这么想的,倒是生出一些好奇,问道:“那你想长成啥样子?”
“嗯……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萧天雷取过纸趣÷阁,不多时,画出了一张图来,那是一张前世《北斗神拳》健次郎一般的面孔,他还特地画出上半身和手臂,一块块隆起的肌肉,铁血真汉子,萧天雷觉得这样才像男人。
薛丽华第一次见这种画,也是惊奇,然后对比画上的人物和萧天雷,呆了好半天,扑哧一声,指着萧天雷,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你想长成这样……你不是逗我……长这样……哈哈哈!”眼泪都笑出来,
萧天雷一脸的黑线,他早想跟人说说这个小小的苦恼和愿望,薛丽华这种反应也不出意料之外,只是薛丽华的反应大了一点,侠女的风度捏?
下午,薛丽华上岸去见薛定方,邀请萧天雷同行,萧天雷自是拒绝,见到薛定方的话还能有好?不被抓起来才怪。
薛丽华只得独自前往,到了宁海城中,薛定方暂居的宅院,因为昨天已经来过,薛定方有交待,薛丽华直接被领了进去。
薛定方也是刚刚空闲下来,他这一次可是带了手下的龙骑卫,从北疆赶到宁海城,走了几千里路,休息了几天,又是各种应酬和军务,忙得不可开交,听属下说自家侄女找来,他当即想到薛丽华,真见到薛丽华本人,薛定方也是吃了一惊:“丽华,真是你!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在凌云宫学艺么?!”
“堂叔,我要跟你去陵州!”薛丽华直接道。
“你去陵州做什么?”薛定方气恼地喝道。
“当然是征讨反贼啦,我已经参加剑湖宫的比武,获得了资格。”薛丽华得意地道。
“啊!胡闹!你以为征讨陵州是过家家不是?你若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父母交待?!”薛定方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担心薛丽华出意外。
“堂叔,你别小看我,你侄女可不比当初!”薛丽华安慰薛定方。
“若是其他的对手倒也罢了,这一次是兄弟会,可不是一般的棘手!就算你学了一身本事,我也难以安心!”
薛定方面色凝重地劝薛丽华,军队征召武人,一般都会让他们去做一些较为危险的事情,自从北疆一战,得知萧天雷的身份之后,薛定方关注兄弟会的一些信息。就薛定方所知,朝廷曾派出玄武卫和不少武人对付兄弟会,结果都没有在兄弟会手上讨到一点便宜,死伤倒是不少。
其实,对于此次征伐陵州,薛定方一直忧心忡忡,这几天,此次征伐陵州的一干官员、武将,多次商议征伐陵州的军略,多数官员、武将都十分乐观,认为此次从海上进袭陵州,朝廷的水军出动,又有沧海盟协助,定然不会有问题。只要船队抵达陵州海岸,大军直入陵州腹地,以兄弟会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
但是,薛定方与其他几员武将、幕僚,分析兄弟会的每次行动,兄弟会的行事作风一向诡秘,常常大大出乎常人的意料,朝廷这一次这么大的动作,兄弟会不可能没有察觉,说不定已经布下大网等朝廷大军钻进去,这几天,为了此事,薛定方一直与其他官员、谋士争执。
此次出兵也是仓促,调集来的兵士,除了一些精兵,其他兵员的战力实在堪忧,单说军纪就不行,这几天宁海城出了好几起兵士斗殴、糟蹋百姓妻女的事情。海上进军未知因素太多,沧海盟也不一定靠得住,对于兄弟会的动向也一无所知,如此多的不利因素,此战凶险,薛定方怎么放心让薛丽华去?
薛定方对自己的这个侄女十分溺爱,也相当的头痛,薛丽华从小要强,凡事喜欢跟男孩子比个高下,想要劝她也是不易。
薛定方一脸的忧色,薛丽华不禁奇怪:“真有那么厉害?不是说,兄弟会只是一些山沟里的小子,其他就是一些山越蛮子,上次传说骑猪的那个,不过是个只知道逃跑的小贼么?”
“那是为了朝廷的颜面才这么说,兄弟会要真那么好对付,上次就剿灭了!那个骑猪的小子能力敌我、赵呈璧、程先亮三人虽然有些取巧,依仗坐骑,但是真本事不下于我,上次征伐陵州,武安北都差点丢了性命。”
“武安北,就那个老总之拿鼻子瞧人的武安北?”
“正是他,武安北性情不好,但是战场厮杀的武功不在我之下,他都吃了大亏,我也不敢说能稳赢那小子。”
“堂叔,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今天下谁不知道你的威名,再说,你驰骋沙场多年,我不信你还怕一个小子?!”薛丽华嘴里捧了捧薛定方,一边给薛定方捶肩。
“怕?我会怕一个毛头小子!这一次我倒是要再会会那小子!”薛定方也被激起了一些豪气,说起来上次一战也蛮丢脸的,所以,他才会请命参加此次征伐。见薛丽华乖巧的模样,薛定方心说估劝不住薛丽华,只好道:“这样吧,你这次就跟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乱跑!”
“你同意啦?!”薛丽华惊喜。
“嗯,好了,今天是年节,不要说那些公事,我也不出去了,等会儿一起吃个饭,也算是过个节,今晚就住这里,不许乱跑!你这丫头,年节也不知道回家,跑我这里来……”薛定方念叨着,见薛丽华眼珠子转悠,问道:“怎么,你有事?”
薛丽华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有……几个朋友,想跟他们一起过节……”
“你一女孩子家家,晚上乱跑什么,城中不少放假兵将,其中不少以前还是海盗,你出去的话,肯定得惹是生非!”薛定方当然不同意,不说那些海盗,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不少兵将见到女的姓啥都忘了,说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薛丽华这么漂亮的女子,加上她的脾气,极易惹出事端。
“谁敢招惹我,我阉了他!”薛丽华恶狠狠地道。
“你看看,你一女孩子张口就是阉了谁,以后谁敢要你!当初真不该送你去凌云宫,那里的那些个老女人……”薛定方教训起薛丽华,心里打定主意要看好薛丽华,让其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薛丽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像样,面色发红,打断薛定方的话,不依道:“堂叔,不许你编排我师父他们!”
“不说,不说,我这就让人准备饭菜,把你堂兄他们叫来,一起吃饭。”
当晚,薛定方叫来军中薛家的几人一起吃饭,薛定方一直盯着薛丽华,不过,薛丽华等啊等,终于,找到一个空子溜出去,还特意换上一身女装,稍微打扮了一下,想让萧天雷大吃一惊。
此时已经是深夜,宁海城此时一片喧嚣,灯火通明,远远能听到城外军营中的许多人的声音,城中也有一些人在狂欢,街上不少东倒西歪的醉汉,薛丽华骑了一匹马,匆匆赶到码头。
当薛丽华到了萧天雷所在的那艘商船,却是吃了一惊,只见萧天雷站在船头,向着漆黑的海面张望什么,穿了一身隐隐散发蓝芒的甲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货色。平时萧天雷略微呆滞,头发也十分随意,此时的萧天雷梳洗得整整齐齐,目光深邃有神,薛丽华像是第一次见到一般,面容可以说是完美无瑕,英武而冷峻,一见就让人脸红心跳。
萧天雷见到薛丽华也是略微吃惊,薛丽华的五官本就属于较为艳丽的类型,换回女装更是娇艳,即便没有首饰装点,也是艳光四射,让人眼前一亮,不过,萧天雷吃惊的并非如此,而是薛丽华这个时候跑来,应该说她来得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
薛丽华十分满意萧天雷的反应,大方地问道:“你看我这身打扮怎样?”
“嗯,不错,蛮漂亮的。”萧天雷点头。
薛丽华暗自欢喜,又打量了萧天雷一番,问道:“萧兄,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做什么?”
萧天雷戴上牛角盔,道:“穿盔甲,当然是要打仗咯,好了,我该走了!”
“走,去哪里?”薛丽华不解。
忽然,此时传来哗哗的水声,开始薛丽华还以为是海浪声,然后听出来,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中游动,循着声音和萧天雷的目光,薛丽华惊愕地看到,水面上漂来了什么怪物,她看到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越来越近,终于,薛丽华看清,那是一头吓人的大野猪,披着粗大锁链窜连而成的厚实甲片,粗壮的獠牙上也装着尖刺,狰狞可怕,却也十分威武。
野猪在水上漂……这……?!薛丽华有些反应不过来,要说武将骑着宝马一类在水上奔行冰不稀奇,但是一头大野猪自己走在水上,就有点稀奇。
来的这头大野猪当然是钢鬃,并非是自己从海面走来的,它的脚下踩在大鲨鱼大牙的背上,大牙已经运送了几批人员和物资,一切都为了将宁海港的那些朝廷水军和沧海盟的船只焚毁,正面应对这样多的船只,海鲨帮可搞不过,只能趁着其没出发前将其焚毁。不过,对方并不是没有防备,即使是年节并未放松,派遣了一些兵将巡防,海上还有一些小船守卫,幸而有大牙的存在,可以载着一些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一道道防线,就算如此,这么一点人想要放火也不容易,很容易被船上留守的兵将剿灭,所以,萧天雷让大牙将钢鬃载来,他的任务就是一边放火,一边吸引那些看守的兵将的注意力,让其他人能从容放火。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天雷,陵州来的。下次再见……希望不会是在战场上罢。”萧天雷说完这一句,跃上钢鬃的背部。
“陵州……野猪……”
眼见萧天雷骑着那头大野猪,踏着波浪,消失在夜色中,薛丽华凝立在码头上,脑子乱成一团,一堆小鼓铜锣在乱敲一般。各种讯息串联在一起,她很容易猜到萧天雷的身份,只是有些不愿意去相信。
萧天雷说是去打仗,而他离开的方向,肯定是冲着水军的船只去的……薛丽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该怎么办?
也就在薛丽华犹豫不决的时候,宁海港西边传来许多铜锣的敲击声,码头上的一些船只上燃起熊熊大火,传来许多人的呼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