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被戳穿心思,虽然她的累不是身体的累,但还是忍不住心虚,脑袋垂的更低了:
“不、不是的,是、是,”
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半晌才道,
“回禀王爷,是奴婢真的笨手笨脚,怕万一误了您的大事就不好了。”
庆王静静的看她终于憋出了一个理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后才又一副长者口吻道:
“找不到好理由,就不要多说话,你啊,还是太嫩了,一吓就藏不住。”
白露讷讷听着,她这毛病她也知道,根源在于不善于说谎,若要撒谎,必然是早有准备才可,或者起码有个依托,不是全然的瞎编乱造。
可面对庆王,第一他总是出其不意太过突然,第二,没有别人时,他的气势太过凌人,让她总是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感,也许,还是因为初次相遇时的阴影吧……
然而这理由实在无法详说。
说起来,这位爷还是好意,愿意用心耐心的教她,如同他昨日所说,自己和董叔可是一体的,如果自己能被重用,或者得了这位爷的器重,对董叔自然也有利。
但是,面对庆王,真的好难。
白露暗暗叹口气,高鹤瞧她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无可奈何,时而迷惑不解的表情,暗忖这丫头可能还未转过弯来,若不说清,恐怕又要生出什么其他心思,遂谆谆道:
“本王说了,你是个好姑娘,识字,不笨,心眼好,最难能可贵的是,对本王没有企图心,加之你叔父缘故,也算自己人了,”
说着仰望起车厢顶端,那里吊着有一个木制镂空的圈子,内里是夜明珠,车门窗关严时,可让车内明亮,此刻高鹤的眼神好像穿透了车顶,看的很远,声音也飘忽了起来,
“你也知道,本王身处群狼环伺之中,时有性命之忧,除去王峻王崇几人,可信的近身之人几乎没有,所以,本王当然会选你好好培养,你要懂得珍惜,明白吗?”
白露本来还被他的声音吸引着,飘飘然好像醉了一般,直到最后一句,才陡然清醒,赶紧俯首道:
“奴婢明白了。”
高鹤却立起上半身,伸手将她慢慢扶起来,眼带笑意的看着她道:
“昨日对你严格,是因为你规矩确实很差,在外面会被人怀疑,私下里,其实你可以随意些,本王也不是那么墨守成规。”
说着拉开旁边矮柜的抽屉,下巴扬了扬道,
“里面果盒,你还未用早膳吧,反正没人,用点吧”
白露其实根本不觉得饿,可主子示好,再傻也知道不好拂逆,便道了句“多谢殿下”,然后端出一只剔红雕漆山水人物纹圆盒,揭开盖子,里面有很多样儿没见过的小吃,都不是庆阳这边的。
看她面露疑惑,高鹤不禁笑道:
“这是京东肉饼,豌豆黄和冰糖葫芦,都是京城地道的小吃,当年本王来时,年纪还太小,父皇连主菜和糕点厨子,都是从宫里给找的……”
白露见他盯着这些小吃,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透着一丝苦涩,只好道:
“圣上对王爷拳拳爱护之心,真是令人感怀,殿下,您早上也未用膳,不如也用一个吧?”
说着把盒子端到对方跟前,高鹤一怔,却轻轻推开道:
“不了,其实今日本王觉得头好像又痛了,你快吃点,再给本王按按。”
白露再次拜谢,吃了个肉饼,用罐子里的水擦干净手,而后给平躺下来的高鹤摁头。
马车在不疾不徐的行驶着,走的非常平稳,虽说是山道,但当初修时就刻意放缓了坡道,且车轮本来就宽,还特意帮了棉絮,既能增加阻力,又能减少颠簸。
白露经过几日的练习,手法也是日进精益,轻重拿捏十分得当,再加上董源施针后,高鹤的痛感少了不少,这让白露按到经络时,也不会那么痛了。
是以高鹤就在这种晃悠晃悠中,慢慢的,竟然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白露发觉他的脸上连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没有了,才住了手,安静跪坐到一旁。
无聊中环顾车厢,四周都是厚实的木壁,有两面车壁和车底木板,都铺着厚实的毛毡,两侧车壁靠顶端开了小窗,挂着沉坠的帘子,还有扣子。
靠车尾处放着一只黑漆嵌骨山水人物纹五屉官皮箱,旁边散摆着很多宽大软厚的引枕,也不知是什么填充的,看着就有睡意。
高鹤的呼吸十分均匀,白露想了想,慢慢打开柜子,里面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熏炉、有碳炉,当然也有薄毯,取出来轻手轻脚给他盖上,复又跪坐了回去。
她觉得伺候一个头痛的毛病就够累了,再加一个伤寒她肯定得累死。
昨日没见到董源来针灸,但因回去太晚,没有机会询问,只听说庆王要留在别墅好一段时间,为的就是治病,那是不是说,以后能经常见到董叔了?
若是如此,可以等见到董叔后求个法子,看如何才能脱离庆王身边,否则,万一他要带自己去庆阳该如何,三弟还在这里呢!
再说,不管他说什么,有什么好处,待在他身边,实在是太难捱了……
唯一觉得好过些的,只有类似这种他睡着时刻,不用害怕质问,不用担心露出真实想法,无需绞尽脑汁如何应对被看破。
好半晌后,马车终于停了,不一会只听外面有声音道:
“王爷,别墅已到,恭请下车。”
白露吓了一跳,似乎是常忠的声音,可庆王却纹丝不动,像是完全睡死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外面又响起了王峻轻缓些的声音,似乎近在门前:
“王爷,可以下车了……”
白露想了想,刚准备冲着门回应一声,忽然背后响起高鹤暗哑迷茫的声音来:
“是到了吗?”
白露赶紧回身点头,高鹤单手搭到额头上,又捏了捏鼻根处,才慢慢撑起上半身,道:
“开门吧。”
白露依言挂起门帘,推开车门,外面一批人都在静静等着,她从没见过这阵仗,难免心里怵的很,王峻就在门前,挡着一些视线,看了看白露,道:
“请王爷下车。”
此时高鹤已经坐起身,而后钻出了车舆,白露紧跟其后,俩人的衣裳自然是有些乱的,下人们都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跪在门口迎接的黄总管等人,却十分精彩了。
虽然不敢当着主子的面,露出什么失态,但心里却是上下翻滚,暗忖就知道白露此次被宣去会平步青云,果不其然,还好把自家丫头弄走了。
要是让她再留府里,万一白露还记着仇,自己老了就算了,孩子不能毁了啊
也幸好,把傅霜那丫头安抚好了。
虽然从之前那件破坏花坛的事情来看,姐妹俩感情并不是很好,但毕竟还是一家子,反正先安抚着,后面再伺机行事不迟。
至于白露……
目送着庆王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大摇大摆的率众走进大门,跟在后面的黄总管,小心翼翼对着亦步亦趋尾随人群后的白露赔笑。
白露先头有些纳闷,打眼瞥到最前头那位爷,昂首阔步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对着旁边脸都快僵掉的黄总管连也回以微笑,对方才算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起走到宝莲苑,留下的內侍和丫头分跪两边,叩头迎接,庆王完全无视的走了过去,径直入了主屋,在王峻示意下,只白露跟了进去。
章台因为受伤,按理不能住进主子院落,但庆王开恩,便被搀扶着进了外院的厢房,跟章丘占了一间。
王峻则留在外面,趁着黄总管也在,便宣布道:
“章公公伤势未愈,日后內侍归苗信暂管,至于丫头婆子们,我若不在,就听白露的,王爷近前,也由白露负责,黄总管,”
说着看向旁边的黄池,
“给白露丫头升为一等吧,其他人无宣不准随意入内,王爷这段时日要留别墅治病,你们切记要谨守规矩,莫要吵闹,影响王爷休息。”
黄总管连连称是,王峻便进去了。
外面众人默默哗然,尤其墨莲、豆蔻面面相觑,眼睛里有不甘、有气恼,那边黄总管悄声的指使着各人回到各位,这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