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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梦境-狮心之子(狮子座)~拾肆(1 / 1)

<>一年、两年、三年,或许还有人等得住,但十年、百年、千年——别说人类,有哪个神明能做到这样锲而不舍的等待,去走过?即使生命短暂,至少人类都曾经得到过真爱。但真正能够抓住它、拥有它,并且不畏雨雪寒霜并肩坚持着走下来的,又有几个?

即使拥有再多的牵绊,也依然会为了现实而舍弃它们——直到最后,不管是神祇还是人类,他们都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和本心。甚至能够做到面对争斗时,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生存方式,去完好地保护自己……哪怕内心再怎么酸涩、再怎么无奈。

带着加尼梅德的遗体低调地返回圣域之后,摩羯座佩恩哈特一反常态没有陪伴在雅典娜身边,反而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莱米安无暇顾及佩恩哈特去了哪里,雅典娜也放任自流,于是最后回到女神殿时,也只剩下莱米安和雅典娜——再加上加尼梅德的遗体而已。

一路上她的沉默都让莱米安有些惴惴不安,但时间和周身安静的环境,却似乎让她情绪和心境都平和了下来。

没什么正型地胡乱坐到石床旁边,雅典娜将加尼梅德的遗体半扶半抱地置放在了石床之上。

为什么没将他安置在水瓶宫,自然是私心所致,但之所以会这么做,还是因为她打算在这里、等某个人过来解释一下前因后果。至于原谅不原谅……到时候再说。

小心翼翼将加尼梅德脸上、手上、还有手臂上的伤口上的血迹及灰尘擦掉,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原地转圈、满脸躁郁的莱米安。

她好笑地开口,“有什么想问的话,就问吧。”

“雅典娜大人,你刚才——”

莱米安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又不太想知道答案似的别过了头。而被提问的她则扯了扯嘴角,没有丝毫迟疑地开始解答。

“希腊神系的血脉之中,一直都有着疯狂的血液。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被控制过而已。莱安,你偶尔也会遇到情绪躁动不安,内心狂乱不已,想要破坏、杀戮、或者夺取占有什么的冲动,对吧?”

莱米安怔了怔。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是那样,于是便害怕恐惧到了、竭尽全力试图压制内心那股狂躁暴虐的黑暗情绪,甚至因此而……难道说所有的希腊神祇全都——

听过雅典娜像是背诵教条一样干巴巴的解释,莱米安不爽地嘟囔,“只忠于自己的本能、只忠于自己的欲望——那就是希腊神系血脉中的玩意……?哼,简直就像是野兽一样。别开玩笑了,谁要被那种东西控制!”

雅典娜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莱米安这部分还真是像她。不亏是被她带出来的孩子——当年她从总是以“穆大陆炼金术师”自称的和方礼那里、详细地得知希腊神系血统的神秘性时,也和莱米安说了一样的话。

*

「只忠于自己的本能、只忠于自己的欲望——那就是希腊神系血脉中的玩意……?我呸!简直就像是禽兽一样。开什么国际玩笑,谁要被那种破烂玩意控制!」

似乎觉得十分有趣般,和方礼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希腊神祇当中,血统越纯正浓厚,那种特性体现得就越明显。譬如宙斯、譬如波塞冬——他们都会对中意的东西产生非常严重、近乎于扭曲的占有欲和感情。

当然,对神或是人也一样。但是……他们在交合这方面是非常随便的,并不会忠于某一具肉体。因为本身忠于欲望和本能的他们,刻在灵魂之中的第一位讯息,就是延续后代啊。在这一点上,神职为〖神王〗的宙斯最为明显。」

这就是为什么后世神话中,那些希腊神祇看上去这么疯狂,前后行为充满了矛盾的原因。大概所有实际接触过希腊神系神祇们的人,都会有这种隐隐约约的震撼感受吧。

因为希腊神系的神祇们……

用褒义词来形容就是——敢于爱、敢于恨,不论是勇气还是信心,都是常人的数倍。他们忠于自己的本性与愿望。

而用贬义词来形容的话,就是——无法抵抗血脉中的本能欲望和占有欲。如同野兽一般,肆意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总觉得,你对希腊神系的神祇们的研究兴趣,完全是出自热爱看戏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瞄了满头黑线的雅典娜一眼,和方礼煞有介事地做出沉吟的表情,随后嗯地点了点头。

「我的兴趣爱好暂且不论——总之,希腊神系的神,即使拥有再怎么强烈的感情,他们也不会出现独占某一位神或者某一个人的身体那种状况。因为诞生下越多属于自己的子孙,那就是刻印在他们血脉中的东西。

所以我不得不说,完全压制住自己的本能和欲望、从未和任何人或神交合过的冥王哈迪斯,真的非常厉害呢。反倒是宙斯和波塞冬,就灵魂强度和意志坚韧度来说,他们只是废品和次品而已。」

「废品和次品……」嘴角抽了抽,雅典娜有些黑线,「…………你对那个死宅的评价还真高。虽然我觉得他单纯只是找不到对象外加懒得找而已…………」

「你再吐槽我,我就把你扒光塞进哈迪斯被窝里哟。刚好可以测试一下,冥王到底是不是性冷淡或者性无能。」礼笑眯眯地竖起了手指。

「……嘎?0o0你刚才似乎说出了很了不得的词汇……」

没有理会豆子眼装呆、试图蒙混过去的雅典娜的话,和方礼垂下头开始在羊皮纸上涂涂画画,「你的精神本身就不稳定,再加上希腊神系的血脉中都有那股疯狂的血液,所以你要想保持清醒的理智,恐怕会很难办。」

「如果我有想要的东西,才不会借着那股疯劲为所欲为、骗取同情,我宁可自己去想办法拿到手。才不会像阿瑞斯那样、时不时神志不清疯得到处好狠斗勇,像我那位父神宙斯一样、看到喜欢的人不论男女都扔上床去!破廉耻也要有个限度!!」

和方礼抬起头满脸诧异,仿佛在说“你竟然在跟我讨论廉耻心这种东西”一般无法置信(←装的)。

在看到雅典娜狞笑着开始掰手指发出咔咔声之后,和方礼立刻圆滑地把话题带了回来,「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用言灵咒法……把精神——把感情、把心……束缚封印起来就可以了。虽然精神感知方面会变得有些迟钝,但至少可以做个头脑清醒、理智健全的正常人,高兴吧?」

雅典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会像阿瑞斯那样时而控制不住情绪而伤人,也不会像宙斯那样被欲望所驱使——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在羊皮纸上鬼画符完毕,和方礼将画满了魔法图阵的羊皮纸塞到了雅典娜鼻子底下,「那么,你首先要找到一个可以成为〖钥匙〗的人。不限男女,但至少要是你能全身心信赖、并且值得依靠的家伙。我会将这些魔法图阵刻印在那人的心脏上。」

「哈?为什么?」

「成为〖钥匙〗的人,将会分担你的大部分精神重压,所以假如意志不够坚定的话,可是会疯掉的喔?另外,假如那个人分担的精神重压过度,作为言灵咒法开始松动的代价,那个人的心脏就会逐渐破损。没有人会希望死亡时刻伴随在自己身边——因而我奉劝你,最好找个坚固点的〖钥匙〗,不然总是坏掉来我这里换,可是很麻烦的。」

简直就像是没把人命当回事,女炼金术师慢条斯理地说。

「对了。还有,你的心情那个人也会比旁人更快、更准确地了解,很有些心意相通的感觉吧?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就连你内心的很多秘密,也会被得知。」

「假如作为〖钥匙〗的人是个口风不严的人,也是很危险的喔?毕竟总是被看穿,这在我看来,可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呢。因为想去做坏事的时候被揭发,可是最令人难堪的了。而如果你想要主动解除言灵咒法也很简单,只要在那个人死前、或者心脏被彻底破坏前,亲手把对方的心脏挖出来拿给我,由我来消除上面的魔法图阵就好了。」

和方礼轻笑了起来,似乎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虽然有点残忍……但总好过自己的‘心’跟着一起死掉吧。毕竟如果不在〖钥匙〗死前将咒法破除,被封印束缚的‘心’就再也回不来了。到那时候,你可会变成一个情感淡漠,连精神感知都和他人完全错节的怪物。比如看到悲惨的事完全不觉得难过,看到值得高兴的事完全不觉得喜悦——」

雅典娜看了看手里画满鬼画符的羊皮纸,不由皱眉,「这个言灵咒法……你之前对谁施用过?效果呢?有没有后遗症?可以退货不?」

「没有。你是第一个试验者。」和方礼抿唇一笑,「所以效果我可不敢保证,有什么后遗症也概不负责,当然也不接受退货。毕竟是先有了神农尝百草,后才有《神农本草经》不是?」

「所以神农是被毒死的。」雅典娜冷冷地答。

完全没有“神农尝百草”那种先驱牺牲精神,她将绘有魔法图阵的羊皮纸拍上了和方礼的脸,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徒留没什么火气地淡淡看着自己离开的和方礼,和那张轻摇飘落在地的羊皮纸。

*

然而最后,在离开奥林匹斯前往人界创建圣域之前,雅典娜还是听从了和方礼的建议。在博得双方的同意之后,由顶着“穆大陆女炼金术师”这个名号到处招摇撞骗的和方礼为他们施加了咒法。

那是犹如束缚一般的禁咒……所以两个人简直就像是拾取绑定一样密不可分。

听了雅典娜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叙述,莱米安才终于明白——

为什么摩羯座佩恩哈特会那样缄默沉寂;为什么不论她想要做什么囧事,佩恩哈特都能见招拆招;为什么看上去她好像最听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的话;为什么她在那个男人面前,比在加尼梅德面前还要更加原形毕露……

加尼梅德阵亡之时,对上阿瑞斯那时候——她并没疯。只是被身体里的血脉束缚住了而已。本以为不会觉醒的血脉……被言灵咒法咒缚起来的血脉,还是没能完全压制住。仅此而已。

只有佩恩哈特在她身边,她的情绪和感情才是与其他希腊神祇一样的状态。如果今天佩恩哈特没有陪她去,如果那时候在她身边的是别人,或许情绪就可以完全压制下去。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如果。

莱米安不由得露出一个像哭一样惨淡的笑容。雅典娜好歹还有个将心寄存起来、绝对不会让她随便发疯的人,可他却只能将内心的躁郁狂乱,全部压制在内心深处,而后造成精神极度不稳定这种状况间歇性地不断发生……就像那些希腊神祇一样。

看到莱米安那副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神情,雅典娜只是疲累似的闭了闭双眼,随后睁开双眼继续说明。

“而且,不止血液之中有着诅咒。就连每一位拥有职位的神祇……都拥有着无法逃离的束缚。就像是身为〖神王〗的宙斯、必须为希腊神系留下更多的子嗣和血脉,以延续这一族神系一样。

身为〖纷争女神〗的厄里斯,必须要不断地挑起世间的纷争,散布流言与祸乱,让人们沉浸在争斗与战乱之中。身为〖人类守护者〗的普罗米修斯,哪怕他不再喜爱人类,甚至厌恶憎恨人类,也依然要遵从职位的束缚去保卫、守护人类的利益,并确保他们的存在——因为是他创造了他们。

所有拥有神职的希腊神祇,不管是身为〖智慧女神〗,必须要以那份智慧去帮助所有人来进步,而绝不能令他们倒退的特莉,还是我……都一样。如果不按照自己的职责所在去行动,存在意义和价值就会消失,到那时候,自然‘存在’本身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就只有消失一途。”

“!!”这比希腊神系的神祇血脉中都拥有诅咒,更为令莱米安愕然惊慌。

『所以宙斯才会犹如破罐破摔的种马一般招惹那么多女人——所以厄里斯才会犹如疯癫一般乐此不疲地煽动纷争……所以特莉托格妮雅才会毫无怨言地帮助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教授给人类各种各样的技术,令他们进步吗?』

『按照雅典娜大人所说,假如具备职位的神祇,就会被自己的职责所束缚——那么身为〖战争女神〗难道……』他不安焦虑地看向了神色平淡无波的雅典娜,似乎想要阻止她说出接下来的话。可他却忘了,自己原本还是〖春之神〗这件事实。

然而雅典娜没有给莱米安为她辩解的机会和时间,只是缓慢但却平静地说,“身为〖战争女神〗的帕拉斯-雅典娜,即使并非出自我自身的愿望,依然会不断地引发以我为中心的战火。就像身为〖战神〗的阿瑞斯,绝对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挑起每一场战斗——哪怕那战斗再怎么无聊也罢——的那股血腥破坏欲一样。”

“那是无论我们怎样拒绝,都无法违抗的——比本能和命运更为可怕的东西。因为即使我们不愿意去做,尝试着寻找方法去控制,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走上原有的轨迹。”

“尤其阿瑞斯……在我离开奥林匹斯山,创建了圣域之后,他的状况愈发糟糕、恶化了起来。不仅偶尔会丧失神智、也比原先更加无法控制那股血腥蛮横的破坏欲。虽然并非想要包揽责任,但是要说其中没有我半点责任,根本就是说笑。假如当初接受〖战神〗封号的,是我而不是他……或许阿瑞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着说着,她苦涩地垂下头去,用双手包覆住加尼梅德那伤痕累累的冰冷手指。

“加尼梅德的悲愿……他一定是不愿意看到我掀起战事的。可偏偏那时候我却由于佩恩在身边的缘故,所以————我一直任性地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和忧愁,结果在他死后也不让他安宁……会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会讨厌我到想去死……也很理所当然。”

忽而意识到什么似的,莱米安盯着雅典娜怀里神色安详、却早已失去气息的人,不由得颤声问道,“加尼老师他难道——”

『加尼梅德他——本来应该是不想死的才对!到底是谁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像堤丢斯那时候一样执意求死!?』即使雅典娜没有说出一个字,莱米安却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隐藏在内心的质问。

然而雅典娜却立即打断了浑身充满杀气的莱米安,“我有点事要考虑清楚,你先去教皇厅吧。卡斯托尔可能有事要你去做。”

沉默没一会儿,莱米安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爽朗笑容,“哈哈……是这样……是这样啊——嗯,我明白了。”

点了点头,向她施了一礼之后,莱米安毫不犹豫地干脆转身离开了女神殿。

即使被称为“圣域的大傻瓜”,莱米安也不是真正的傻子。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只是为了逃避残酷的事实真相……从来都装作不明白,装作看不见,装作听不懂而已。假如他真正想要知道的话,仅仅依靠他的天赋“直感”,就大约能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加尼梅德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执意求死。而引导劝诱他选择死亡的人……认为他死了对雅典娜来说才最好、对圣域才更有益的人——雅典娜刚才却扼杀了莱米安萌生出的“杀了那个混蛋”的狠毒想法。

疾走在前往教皇厅的路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莱米安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确实在笑。而后又摸了摸自己干涸的眼角,干燥得简直像是泪水早已枯竭了一般。

小孩子是残忍的动物,因为他们不会掩饰感情。小孩子是最真诚的动物,也是因为他们不会掩饰感情。这种事他当然知道。但他现在,宁可回到还是“小孩子”时的自己。

明明应该很悲伤很难过,他却很难像之前伤到雅典娜时,那样控制不住情绪进而落泪了。简直就像是笑得太多,连眼泪的份额都一起预支干净了一样。

到底是因为他已经长大了,不会轻易为逝者而流泪了,还是因为他的内心,已经成熟到了对死亡麻木的境地了?

这种成熟是该庆幸,还是种彻底的悲哀?他是那么怀念过去与雅典娜、加尼梅德还有那希索斯、珀琉斯他们在一起时的那份感动,还有怀念“年幼”时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自己……可是那些给予他“感动”的人,一个一个都已经从这世上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他好想再感动一次,哪怕只是为了渺小低微的任何事也好——没有面具,没有伪装,哭、笑……一切自然流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如此悲伤痛苦,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连祭奠加尼梅德的逝去,他也拿不出眼泪来哀恸——莱米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痛恨着自己“模仿”的天赋。

◇◇◇◇◇◇◇◇◇◇◇◇◇◇◇◇◇◇◇◇◇◇◇◇◇◇◇◇◇◇◇◇◇

『水瓶座这个家伙,即使是已经死了也依旧很碍眼。』

这是风於在进入了女神殿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即使明知道不应该,即使明知道活着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去和一个死人计较些什么的也罢。可是风於在看到了雅典娜抱着加尼梅德尸体的样子时,还是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

「……你就真的那么……爱他么?雾华……」

「对于你来说,我又算是什么?」

*

“…………?”

『刚刚的……是什么?』

微微的晕眩之后,风於有点莫名于方才那突兀浮现于脑海中的话,还有随之翻涌而上的情感。

无比的绝望还有黑暗,以及那种极力被理智所压制住的疯狂和愤怒。

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现在的他所应该会出现的情感——因为风於对自己的情绪掌控水准,还有自己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了。

死者无法被超越,但是生者却有着创造无限可能的权利。

就算是曾经是最牵动雅典娜情绪的水瓶座加尼梅德又怎么样?现在的他——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再影响到雅典娜的可能。

“……雾华。”

虽然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接近于“即视感”的情绪而有了些许的分神,但是风於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要你节哀’之类的话想必你也听够了,所以我不会再说。”

“…………”根本就没人对她说这种话,何况就算说了也没用。

雅典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握着加尼梅的手,闭着双眼将他的手放在脸颊旁边,似乎试图想要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将他冰冷的体温染上热度一样执着,因而对风於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每个人的目的还有理由并不相同,但是我们都是齐聚在你名义之下的圣斗士。而从最初加入的时候起,我们就都已经拥有‘直面死亡’这个觉悟了。这点……相信水瓶座的加尼梅德也是一样的。”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加尼梅德”这个名字的关系,她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果然还是非常有当恶人的天赋啊……明知道这种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一下,还是要逼迫她去面对她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风於还是继续道,“不管你当时的心情究竟为何,现在圣域上上下下,都已经切实的为了你对战神阿瑞斯的宣战而行动了起来。很多事情都需要经过你的首肯才能继续展开……”

“…………”

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恶!水瓶座的影响已经大到了这种程——不对,这种情况应该不光仅仅是水瓶座死亡这件事情的影响……难不成是……』

微微皱起了眉,想到了某种不太好的可能性,风於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应该是我多心了,如果是因为神祗血脉的影响而疯狂的话,我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应该只是因为太过冲击,所以在逃避吧?』

“身为战争女神,虽然我知道你有的时候并不情愿,但是却有很多非你去做不可的事情——除非你想让更多的圣斗士为此而牺牲。”

虽然风於此刻的声音非常平静,但是他自己却很清楚自己心里的那股无名之火,已经因为雅典娜那种接近于木偶傀儡一样的反应,而接近于爆发的边缘。

所以在微微顿了一下后,他终于还是说出了明知道此刻说出,只会产生火上浇油效果的那句话——

“请不要让水瓶座死得没有任何价值。”

握着加尼梅德手掌的双手,略微震颤了起来。

『当年堤丢斯也是毫不听劝,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完全没有必要的死路。那时候……他说了什么来着…………』怀疑的火苗,疯狂地从心底埋藏已久的旧伤开始烧起。

*

「请您不要忘记,堤丢斯为什么会安然地选择背负污名。也请不要忘记,莱米安是如何强忍悲痛、对昔日的战友挥拳——

他们的隐忍和牺牲,不单单是为了您,还是为了圣域。所以……请理解他们。不要因为冲动和大意,而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还是说——你……想让堤丢斯所做出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

『价值——他们的生命,只能用‘价值’这个词来加以衡量吗!!!』

“…………了。”

“……?什么?”他没有听清。

她抬头,眼神冷冷一扫。

“……我说,闭嘴。够了。”

那个眼神,充满了森冷的寒意,就好像她正看着自己的仇敌,恨不得挖心剜骨、吸髓碎尸,都无法解恨一样的……憎恨。

一瞬间,风於以为她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对加尼梅德说过的话。

但事实上,那个眼神,对着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不在这里的战神阿瑞斯。只是她没办法调整自己的感情罢了。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风於一阵错愕。

“……别把我当傻子。你那些小手段,最后只会把圣域、还有你自己推上死路。能够给他选择权的,只有我而已,你算什么东西。”

她给了加尼梅德选择权,可加尼梅德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样一条死路……风於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恐怕必不可少。更何况加尼梅德一向是个固执到执拗的男人,轻易不可能为人所说动。

对于加尼梅德来说,她的重要性,还不如他心中的那一点坚持——听上去好像她应该埋怨加尼梅德,可现在他已经死了,再埋怨他也听不到。

“我这是引狼入室啊……”她的声音略带了一丝凄怆的哭腔,但却并无一分软弱的泪水。

她忽而猛地霍然抬头,“不擅长栽赃陷害,却擅长劝诱引导……你的脑子可真会往邪门歪道上用!风於,你无法明白我和他之间的羁绊,就像我不明白你和你弟弟风役之间那种歪曲的感情、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样。所以——不想这么快去给加尼梅德陪葬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

『……似乎,效果显著得出乎意料呢……』

虽然明知道自己说出那句话的主要目的,就是引导出她的怒火——因为风於很清楚,“愤怒”还有“悲伤”这两种情绪,如果不想方法宣泄出来的话,绝对是会伤害到她自己的——不过风於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提到自己的弟弟风役。

*

「我但愿没有你这种混账哥哥!你给我滚!滚!!!」

*

有那么一瞬间,风於将弟弟风役对着自己咆哮怒吼的悲怆愤怒神色,和雅典娜重叠在了一起。

不过,错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即使是这样,也依旧不愿意放手么……』

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雅典娜紧紧抱着加尼梅德身体的手上掠过,风於的脸上终究还是浮现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他所在意的人,真的不能算多,但是风役和雅典娜却在其中。

不管换成是其他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觉得好受吧?

『呵呵,所谓的自作孽吧……不过,至少能有所反应,已经不错了……』最后风於只能这样的自嘲,微微垂下了头,掩去了自己的神色。

看着风於那副受伤的表情,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眼底却是沉沉的不悲不喜,只是低了头。不再言语。

用言语,伤人伤己,再伤心。只是现在,她却连哀悼伤怀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没有做出抉择,所以加尼梅德自己做出了抉择。

“我说过的,‘直面死亡’是成为圣斗士时,就所必须要有的觉悟。若是你想要我给水瓶座陪葬的话,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了。”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后,风於重新抬头看向了雅典娜,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在交接完天秤座的职务之后,我会立刻自裁。这样可以么?”

『这话说出来,她大概会彻底的爆掉吧?因为她的反应大部分都很好猜……』

『不过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你——!”她一时怔然,随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抱着加尼梅德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笑了个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喂、加尼梅德,你听到没……?他说自裁——给你陪葬……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不好笑的笑话!”

“你在说什么蠢话?安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死!你就好好活下去,把堤丢斯和加尼梅德的那份寿命都活够吧!不然你怎么对得起……千里迢迢把你从洪荒大地带来这遥远希腊的我!!”

“你就好好活着——看时间能不能消耗光我的憎恨好了!”怒瞪着微笑依旧风於,雅典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脱口而出,“尽管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后悔认识你!后悔把你带来这个圣域!”

“即使您后悔了也没有用,现在的我依旧站在这里。”

呼吸微微一窒,即使明知道现在的雅典娜在气头上,不管多难听的话都能说的出来,但是风於还是要承认,自己的承受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啊啊……果然是杀伤力巨大啊……』

不过没有关系,他最不欠缺的就是时间。

对于一个人来说,伤痕即使再深再大,只要不是当场毙命,那么就有愈合的时间。

他有足够的耐心还有信心,去依靠时间来消除掉这次的伤痕——因为只有生者,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即使您讨厌我,我也不会忘记……当初对你许下的誓言。”

看到雅典娜沉默不说话,风於只是微微颔首,“所以,不管你如何理解,我都不会为此而道歉。如果真那么憎恨我……甚至到了恨不得我死去的话,只要能让你恢复心情的话,那么派人传一句话即可。”

风於从不会为自己的行为主动去解释些什么,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语言究竟有多么的不可靠。

所谓的谎言,是听的人当真了。

所谓的誓言,是说的人当真了。

『所以,我不会再三提醒重复我的誓言,我只会以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这一点。』

『我不是当年的准巨蟹座,也不是现在的水瓶座。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誓言,我从来不会去许诺。』

『这是……我和他们最大的不同。』

若是雅典娜询问的话,甚至只要透漏出这样的一个意思,那么风於都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那个解释会让雅典娜对他恨之入骨也无所谓。

『假如真的在意水瓶座的话,那么雅典娜是不可能不问的。』这是风於以常理所做出来的推断——但是,自始自终,雅典娜始终都没有对此透露过哪怕一丝询问质疑的倾向。

所以他也没有做出解释。

“…………”

“若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那么我就告退了。”

“…………”

假如有人无故伤害她、背叛她,雅典娜一般是不会冲动地跑去质问对方,为什么那么做的理由的。从艾亚哥斯不声不响退还白银巨爵座圣衣那件事就可以得知,即使她不会主动去问,却也在等着那样一个或真或假的理由。

即使只是敷衍、或者欺骗,哪怕支支吾吾地编谎,或者说出可笑至极的理由——只要他解释的话,雅典娜的态度都不会那么糟糕。

然而风於……即使站在她面前,也只是一派悠然自若地温和微笑,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过哪怕一句话。反而在静静地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之后,不卑不亢地悠悠然告退走人————

空寂沉静的女神殿内,她猛地攥紧双拳,紧咬牙关才克制住了想要跑出去,把风於拽回来按在地上一顿好揍的冲动。

“混账……混账——混账!!风於你这个王八蛋!竟敢对堤丢斯、对加尼梅德他们做这种事……!!!”

“他们就这么碍你的眼,甚至到了对这个圣域有了巨大到不得不铲除的危险性吗————!!”

『堤丢斯……』

已经有多久,没有再回想起那个欠揍又欠扁的家伙了——

她的眼前,忽而就浮现出当年那个擅长苦中作乐,脸上总是挂着轻松的微笑,很会关心同伴和需要帮助的人们,但却有着喜欢戏弄中意的人这种坏毛病——虽然看上去很是滥好人,却也有着绝对不容侵犯底线的男子……

*

「能够遇见你,真的很令人开心。可能只是为了遇见你,我就已经把自己这一生的运气都用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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