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阳一个人坐在梅林后山,那里早已不是禁地,不知为何那处山石坍塌,所有的一切都毁于一旦,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竟然生出一种别有洞天的景色,夕阳西下将所有的山林,石块,江水,都染成绯红光色。
“小鬼,你师父叫我来叫你吃饭。”白畅从山林中走出,手中燕莲扇不断摇动:“跟我走吧。”
萧阳微微回头:“白先生,我不饿。”
“你饿不饿是一回事,你吃不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白畅走到萧阳身边坐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阳看着面前身着旧黄衫子的人,满目困惑实在不解的问道:“我听大家说白先生是黑道上的人,梅林是天下第一正道帮派,为何……您会与我师父是好友呢?”
“为什么?”
白畅笑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关系就这么建立了,回头看看,都不多,今日不是麓扬是我的朋友,明日也有会有旁人成为我的朋友,与其想的那么多不如把握今朝,脚下的路很难走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回头路是很好看,只是……不太适合还活着还年轻的我,等我老了,有的是大把时间去回忆从前,无论是别人给我的,还是我自己闹出来的,等我真的老了再去想。”
“老了?”
“你才这么大年纪,你想过以后你要怎么安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萧阳,我是我父亲稳固黑道利益的一枚棋子,就连我娘也被我父亲当做货物送了人,我也怨恨过……可后来想了想,可能对我父亲来说真正重要的是黑道上那么多要吃饭的人吧,那些人总归是重过我和我娘,所以……还是想着明天在哪吃饭比较重要,这个世界上比你还要苦的人多得是,他们都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你凭什么不活下去。”
萧阳低下头:“我没有说不活下去,只是觉得……”
燕莲扇在空中划出一道风刃,白畅望着远山斜阳,红霞漫天:“觉得委屈?觉得迷茫?”
孩子缓缓点头:“我本以为是仇人的人,不是我的仇人,他是我的父亲。广陵师父是救我性命的大恩人,可她却是我父亲的仇人,我真正的仇人?我真的有仇人吗?”
“其实仇人这种东西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白畅开导道:“你有挚爱的人嘛?”
“麓扬师父,广陵师父,徐先生,段姐姐。”
“嗯,那就对了,对于你来说他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与你而言,伤害他们的人才是你的仇人。”
“那我的养父母呢?杀了他们的人可是我的仇人?”
“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你觉得他们是你所珍爱的人嘛?你原以为他们是生身父母才会想要报仇,如今你想想看,你可还有报仇的念头。”
“我虽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可……他们毕竟是养育我多年的人。”
白畅道:“麓扬应该已经告诉你他们为什么会收养你,不过是利益关系而已。”
萧阳握紧拳头,眼眶也红了起来,像是想要争论些什么,最后……还是松懈下来:“可他们毕竟养育了我。”
白畅盯着他,然后轻松笑道:“麓扬还在担心你这个小子不会不会郁闷,结果现在看来你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过你小小年纪就能坚定自己的想法挺了不起的,将来在梅林待不下去了,你可以来黑庄找我,我们黑庄很好的,都是一群自私鬼。”
“自私还好?”萧阳睁大眼睛。
“当然好了,不会有那么多压力,也不会有情感负担,想要杀他的时候出手就是一刀,一点犹豫都没有,不像你们这些正道长大人,总是觉得大道在心,天下为公。你以后可千万别像你麓扬师父那样啊,连人家女子的心意都回应不了,害得人家姑娘伤心欲绝。”
萧阳被白畅玩闹的语调逗笑了,最后道:“我知道师父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
“白先生,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哦,有趣啊。”白畅笑道:“那是我对你们好,以后在江湖上遇上我这样的人,你记得要绕道走,毕竟真小人也是很可怕的。”
“萧阳明白。”
白畅起身:“现在你该和我去吃饭了吧。”
孩子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还是拉住了白畅的衣袖:“白先生,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说。”
“既然你和师父都能把酒言欢,我也不觉得你是坏人,那这个江湖真的有黑道和白道的分别嘛?”
没有料到这个孩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白畅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又想起远在大兴城的杨泰,这杨家本就苗子不坏,孩子的性子都是极其聪慧的,虽然武学上的造诣远比不上当年的叶家,但是这智计也不会比叶家低到哪里去的。
这萧阳小小年纪便能在他的话语之中找到这番谈话的根本性质,也是厉害。
他负手而立,淡淡道:“江湖之上自古就有黑白之分,可是人心却没有,白道中也是穷凶极恶之徒,黑道中也有潇洒随意之人,所有人都各自为地,有时候并不是黑白两道的关系,只是人与人的关系罢了。”
“那您与师父?”
白畅道:“你师父是我中意的友人,他诚心待我,我自然诚心相待。”
“那为何你不与徐帆先生交好呢?”
“你如何知道我与他不交好?”
“我每次看到你们二人你们总是在争论,吵闹,这样也叫交好?”
白畅低下头,带着萧阳往食堂走去:“人与人的关系有很多种,并不是相互尊重就算是交好,有时候争论也是交好的一种,我与你师父也会争闹,只是你未曾见过罢了。”
这般啊。
麓扬坐在食堂之中,段思绣和徐帆都在他身边。
“你真的叫白畅去了?”徐帆急的在房子里面来回转圈:“他能不能行啊。”
“我不知道……”麓扬单手托腮玩着桌面上的筷子:“他说让他试试看,死马当成活马医,大不了就保持原样,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段思绣娉婷而笑:“我倒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毕竟白畅可是黑庄庄主。行事和我们定然不同,他能想到的我们绝对想不到。”
“他说的倒是信誓旦旦,不知道效果啊。”麓扬颇为苦恼。
这几日自打萧阳醒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哭闹过,自己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发呆,叫知道这件事的人颇为苦恼。
就连洛非笑等人都为之担心,可众人都上前劝过,却不知道能劝他些什么。
要是让这个孩子一直消沉下去……实在是叫人担心。
“麓扬……”段思绣轻轻唤了他一声。
麓扬应声抬头:“何事?”
“我听徐帆说你们打算去洛阳一趟?”
“嗯,师父交代了我一些事情,我要去处理,你若是要去,咱们自然可以同行,只是你要时刻与徐帆在一起,不可擅自行动,如今天下大乱,你这容貌……”
段思绣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我会在面上蒙上面纱。”
门外传来扇子开合的声音,随即便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声音:“段姑娘可知道,这犹抱琵琶半遮面更让人心动啊?”
他依旧穿着麓扬的旧衣裳,麓扬也拿过新的给他,他就是固执的要穿这件旧的,美名其曰穿得很习惯。
只是这黄衫在他身上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身后还跟进来一个紫衣小男孩。
众人见到萧阳的神色已经如常,都微微露出喜色。
那黄衫人挑眉笑道:“不辱使命。”
“厉害啊。”徐帆夸赞道。
白畅:“客气客气。麓扬,我这次办的这么成功有没有奖励啊。”
众人为之大笑。
麓扬道:“中午多吃几个狮子头吧。”
“我费劲口舌就值几个狮子头吗?”
又是大笑。
正在酒坊的喝酒的老人们,谈论到麓扬他们想要去洛阳的事情。
“你们说这门主之位现在给麓扬为好,还是等他回来再给为好?”
“你们梅林从来都不注重场面,你直接将那玉印交付于他,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再将公告江湖,不就好了吗?我等皆是见证人。”天井醉酒已久,此刻正是微醺上头。
平花仙子道:“他们何时离开?”
“那个月月初。”
“那你还是快些将门主之位交给麓扬吧,那个孩子比你想的要向往自由的多,见识过竹门那种神来逍遥后,怕是日后对江湖的游记更有几分向往,如今还有白畅这么个人物在麓扬身边,还是早些将此事定下来为好。不然……这继承人跑了,你还要再多拘束几年。”
洛非笑捏住自己的太阳穴:“就这样将梅林交给他,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委屈。”
老爹端着酒走出来:“多年前你就答应我,决不让徐帆做门主,这个约定可不能忘记。”
“你如何知道我在想什么?”洛非笑扬天而笑:“好了,你也别瞪着我,玩笑,玩笑而已。”
老友再聚,只听黄鸟纷纷,天悬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