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乾受伤多处,右膝骨与左手骨碎裂严重,加上外肤内脏又有轻微折损。剧烈的疼痛暂且不提,他长眠不起的原因或许是精神上的压力。
那日他突爆灵力,神识严重负荷。以他那若有似无的修为,若无龙腾剑指引,他使不出那招十方俱灭。
夏麟则因保护不周,被罚跪宗祠三天。
那日他并非故意晚到。若按计划,在夏乾受骨碎之痛前他绝对可以赶到救场。可途中却遭不速之客阻拦。虽然那人装束普通,出手也无章法可言,却尤其缠人,难以破解。他与他斗法几个回合,在闻得夏乾第二次吼叫声后,那人便逃之夭夭。其来者不善,目的不明。他将此上报,因此也得知了夏乾些许的身世。
他与夏家第二十三任家主,夏岩乃父子关系。这一点在夏麟见到夏乾使出十方俱灭之时,便心中有数。
夏岩在位之时,玉门虽还一枝独秀,却早已不似从前鼎盛,在外的荣光只是虚影。但夏岩的武学才能是历任最强。独创的十方俱灭,因为破坏力巨大,被豪杰榜设为禁术。
夏岩那十年的时光里,未有敌手。讽刺的是,他这样的无人可敌,在位时间却是历届最短。
传说他死时,无人在侧。天亮之时,被人发现尸体吊在夏家府邸大门。死相极为惨烈,乃凌迟而死。
夏家为此追查过。凶手做的滴水不漏,毫无线索。有人也说夏岩心高气傲,树敌不少,大海捞针实在浪费时间。夏家又是世家,每任家主都必须是夏家宗氏一脉。夏岩出事之前,他唯一的儿子突然失踪。群龙无首乃大忌,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便推选夏桓这旁系子弟中较为杰出者即位。之后的事也不必多说。在夏桓在位期间,夏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夏乾既然身世明了,也无可奈何。但他与从前的家主不同,从未受过该有的教育和学习。且失踪多年,走了弯路,做了下九流一事也被多数元老不待见。
九霄子与月姑一行人力排众议,以投票表决方式决定,勉强通过。
新主登位一事已准备就绪,只因夏家重创未愈,一切从简。现在只等夏乾醒来。
约莫半月后,夏乾睁开久闭的双眼,接受了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拂。
他迷蒙醒来,脑子还不大清醒,他睁着眼珠转了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夏麟面无情绪的脸映入眼帘,嗓音无丝毫波澜:“你醒了。”
夏乾闻见他声音,断然想起那日之事。他忙问:“白江呢?”
夏麟回道:“送回白家了。”
夏乾安心的歇下一口气。突感尿急,轻轻一动身,右膝处隐隐作痛。绷带缠的厚实,是以防膝盖弯动。左臂也是同样得伤痕累累,不可弯曲。
“你要做什么,吩咐我。”夏麟忙道。
夏乾咧了咧嘴:“我要小解,你替我?”
夏麟瞥了他一眼,小心将他从床上扶起,拿来拐杖给他撑住。
夏乾戏谑自嘲:“手断脚残,逼我金盆洗手。”夏乾转头见见夏麟乖顺,一反之前敌对态度,难免困惑。“诶,你怎么不赶我走了?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嘛。”
夏麟垂目,一言不发地将他送到登东,才回答:“明日就是你的登位仪式。玉门众人投票,你通过了。”
“哦~”夏乾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单手宽衣解带。
夏麟转身避开。
“那你投的同意还是反对啊。”夏乾问道。
他声音低低,小声回道:“同意。”继而大声解释:“你别会错意啊,是,是师尊吩咐的。”
夏乾将衣服再次穿好,平淡的哦了一声,“那你结巴什么?”
夏麟耳尖红的滴血。他本就是个内向羞涩的性格,平时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端得挺高也是因为他身边都是这样的人,耳濡目染。十几年来在夏家也没怎么出去过,也从没和夏乾这样的人打过交道,难怪手足无措。
夏乾笑他反应实在有趣。转眼往上瞧了瞧万里无云的碧朗晴空,微微一笑。
翌日,卯时。夏乾内着赭色麒麟鹤氅,外披玄色云螭蟒袍,站在东城山上最高的山头前。那是玉门真正的所在地。
蔚蓝晴空,高阔无垠。脚下山麓,蜿蜒曲折。山瀚沟回,紫雾漫山,重华秋实。山间似有空灵琴音,辽远的那头是青山丛丛,鸟鸣司晨。
耳边编钟丝竹声响起,庄重典雅的乐色让人肃然起敬。眼前百道玉阶,每阶两头都站着一位玉门子弟。他谦敬笔直的站立着,目敬他登位之路。
夏乾微笑着指着自己:“是要我爬上去吗?”
站在他身边的九霄子点头。
夏乾发飙:“你们让你一个断腿的人爬一百道台阶,是不是太过分了。”
九霄子怪道:“你的腿还没痊愈吗?”
夏乾看着他向别处招了招手,夏麟立刻递上他的拐杖。夏乾理直气壮地将拐杖往腋下一架,面无表情地回道:“没有。”
九霄子似乎高估了他的自愈能力,眼下让他爬一百道阶梯确实不现实,可误了吉时也不好,无奈犯起愁来。
夏乾:“让夏麟背我上去。”
别无他法,九霄子招手唤来夏麟。夏麟逐渐习惯夏乾作风,默默不语的弯下腰,真背着他走过了循礼之路的百道台阶,进了玉门白鹭厅。
白鹭厅的两侧也有人守候,看穿着比下面得普通弟子更加繁复华丽,应该是玉门元老。厅内二十多号人,波澜不惊却眼神各异。多数不过是怀疑与担忧,有几位眼里的轻蔑不屑,锐利的如同刀子,恨不得割下他几两肉来。
夏麟在堂前将他放下,又将拐杖递给了他。九霄子走到他面前,将早已备好的腾龙印交与他,又给他带上了九色浮息珠。
编钟声退箫声断,他瘸着腿上完香,坐上家主之椅。
“恭贺宗主即位。”声音之大,吓了他一个激灵。
二百二十二号人齐齐鞠躬,恭贺声从山麓接连传上山顶,气势恢宏,重重叠叠,在山中空谷传音,在苍穹大地之间回响连连。
夏乾深吸一气,气血翻涌,久久不停歇。也是从此刻开始,夏乾心中涌起浓浓的责任感。
五日后,沧州,四海会议
四海会是由当下最强盛的四个仙门组成的会议。这四家,无论是在规模大小,经济能力,还是武力高低上都是当代最强。各家宗主分别是安家鹤中仙,安之鹤,何家晓夜子,何无怨,杨家云苓先生杨英,以及范家奚琴君,范同舟。
其中安家的发展可称为后起之秀的佼佼者,六十七年前横空出世,短短几十年就成为四海最强,其现任家主安之鹤不过二十八岁却位居豪杰榜榜首。整个仙门可谓是蒸蒸日上。其余都是摸爬滚打几百年,看着夏家背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四海会位居沧州,不属于四门任何一家的领域。若有大事,由其中一人发出邀请,其余三家可凭意愿出席。
四位家主围着八仙桌,各坐官帽椅。
安之鹤相貌俊朗,年纪尚轻却知礼数,脸上微笑恰如其分。他总是含着淡淡的笑容面对所有的状况。他道:“不知各位宗主,可发现件新奇之事。”
范同舟,年逾四十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样貌。他低眉拉了拉手中的二胡,发出两声它特有的呜咽声。
杨英比起安之鹤略大上几岁,爱好冷笑,说话狠毒。他冷哼道:“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
何无怨闭口不谈。
安之鹤继续道:“我前日忽观豪杰榜,发现榜上多出一陌生名字。”
范同舟又默默拉上一弦,表示赞同。
杨英冷笑:“你都第一了还天天看。那么些个名字你都能记住,安宗主平日挺空闲吧。”
安之鹤礼貌一笑,无丝毫愠怒之意。
何无怨沉声开口:“是夏家的人。”
谈及此姓,神情皆不自然了。距离夏家被灭门不过两月。
安之鹤:“那人名叫夏乾,是夏家新主,年龄不过十六岁。”他着重“十六岁”三字。
杨英严肃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夏家立个黄口小儿做宗主,我看是脑子被打坏了。”
何无怨不以为然:“眼下定论过早,或许那人有过人之处。”
安之鹤同意点头。
范同舟又一拨二胡琴弦。
杨英摩挲着下巴,心声一计。他意味深长的道:“任家想进四海会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如借此机会测试一下他的实力……”
安之鹤:“那任家主,任意从前是九霄子的爱徒,二人不睦已久。此计甚好。”
何无怨双眉皱起,眼神中隐藏着若有似无的厌恶。
二胡琴声又轻轻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