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舒曼醒来，伸手摸摸，身边并没有人，她睁开眼睛看看，大大的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又做了一个梦吧？虽然那么真实。
打开窗帘，窗外是红霞满天，太阳还在地平线下挣扎，没有出来。换了跑步衣服，拿上婴儿监视器，舒曼来到健身房跑步。
他会在哪里呢？星星的房门还关着，客房的门也关着。
星星今天醒得早，他穿着睡衣睡裤就跑下楼来，站在健身房门口叫一声，“妈妈早安！”
“星星早安！”
他站进来一点，背靠着墙，“那么，妈妈，星星都不上幼儿园了吗？”
舒曼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笑起来，“爸爸刚回来，好想星星的，星星在家陪着爸爸。”
“以后都不上幼儿园了吗？”
“上啊！等所有小朋友都上幼儿园的时候，星星就上幼儿园了。”舒曼把速度稍微调慢一些。
“明天吗？”
“没有，要好久以后呢！”
他把两只小手握成拳头一挥，“耶！”
星星跑出去了。
马上，舒曼就听见儿子惊恐、绝望、凄厉的痛哭声，舒曼抬腿冲下跑步机，因为没有关机器，被惯性直接带倒，重重地摔到地上，她爬起来朝哭声跑去。
星星站在客房的最里边痛哭。
舒曼奔进去抱着儿子，“星星，怎么啦？星星，怎么啦？”
在儿子凄厉绝望的哭泣中，舒曼勉强听明白他在说：“爸爸走了，爸爸不要星星了。”
顺着他的小手指的方向，舒曼看见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没有了，墙角的行李箱没有了，衣柜已经被星星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床用床罩好好的遮住。舒曼掀开床罩，用过的床单被套都被拆下来，此刻也许在地下室的洗衣机里吧？
舒曼跌坐到地上，把儿子抱到自己腿上，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脖子痛哭，只能喃喃自语地说着，“不会的，爸爸不会走的，他说了他不走的，他说他不离开我们的，他不会走的，爸爸说说话算数的人。”
可是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能说服星星呢？
也许他只是出去跑步，一会儿自己做好早点，他就回来了，前胸和后背汗湿，热腾腾、汗淋淋的，舒曼特别喜欢他汗淋淋、咸滋滋的身体。
可是有谁会带着行李箱和笔记本电脑去跑步，你真的是田螺姑娘吗？看我们一眼就悄悄地走掉，都不能道个别吗？
舒曼紧紧地抱着儿子，闭上眼睛，咸咸的泪水流进口中。
星星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说着：“爸爸走了，爸爸不要星星了。”
舒曼说了几遍，“不会的，爸爸不会走的。”她不再说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给儿子些虚妄的期盼做什么？
“啪！”门口响起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舒曼和星星抬头，看见江山站在门口，一脸的追悔莫及。
他跑进来，跪坐下来，“没有，没有，星星，爸爸没有走，爸爸不走，爸爸不走，爸爸永远都不会离开星星和妈妈的，永远都不会。”
星星打开他伸向自己的手，更深地缩到舒曼怀抱里，更大声地哭起来。
舒曼透过迷朦的泪水看着他。
江山把手放在她脸上，擦拭着她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走，我只是忽然想吃豆浆油条，我去门口买了点豆浆油条回来我们一起吃，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走的，永远都不会走了，再不会扔下你们啦。你忘了吗？我们昨天说好要一起变成两个老傻瓜的。”
“你骗人，”星星指着床头柜，“你的电脑都不在了，你的箱子都不在了，你要走了，你不要我们了。”
江山摇着头，“在的，在的，来，爸爸带你们去看。”
星星还是不让他抱。
江山把抱着星星的舒曼拉起来，他拥着她，“在楼上，我们上楼。”
他的笔记本放在二楼书房的桌子上，“你看，星星，爸爸的电脑在这里，你看，你最喜欢的小袋鼠开欢迎会。”
他把他们推到书桌面前，打开笔记本，点开一个桌面文件，无数的袋鼠站在路上，小手放在胸前，大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们，偶尔跳一跳。
星星看着屏幕，哭声渐渐低下来，变成一下一下的抽泣，但是他仍然紧紧地抱着舒曼。
他又拉着他们进到舒曼的卧室，打开衣帽间的门，旅行箱赫然立在眼前，“爸爸的箱子在这里，在这里。”
星星向爸爸伸出双手，“爸爸，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舒曼把儿子递给江山，擦擦自己的眼泪，走过去打开衣柜的门，开始收拾里面挂着的自己的衣服。
“舒曼，你要做什么？”江山在身后问她。
“我收拾东西搬到对面的卧室，把这间卧室让给你。”泪水还是忍不住地往下流。
“你说过的，你想要我睡在你身边。”
舒曼呆住了，她慢慢回头看着他，“昨晚真的是你？”
他点点头，“是我。”
“不是我做梦？”
他摇着头，“过来！”
他一手抱着星星，一手搂住舒曼，慢慢用力收紧。
舒曼把脸埋在他肩上，双臂环住他的身体，那么结实可靠的身体。
“爸爸，你不要哭，不要哭，我知道你是高兴，可是你不要哭，我害怕你哭，我害怕妈妈哭。”星星动来动去。
舒曼看不见他的动作，不过，可以想象他在用小手擦去爸爸的眼泪。
舒曼静静地抱着他，感觉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他回来了。
“我们去看看我的豆浆油条还能吃吗？”江山轻轻说。
舒曼用力抱紧他一小会儿，松开手时竟然有些羞涩，不敢看他的脸，低头转身向门外走去，可是刚迈出一步，左膝一阵剧痛，要不是被江山一把拉住，差点就一跤摔下去。
江山放下星星，蹲下来看舒曼的左膝盖。
“妈妈，你流血了，你疼不疼？”星星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她。
以前舒曼会说不疼，今天她忽然想说疼，“疼！”
“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他抱着舒曼的小腿，撅着嘴往伤口上吹着气。
舒曼忍不住摸着他的小脑袋。
“来我们扶妈妈到床上坐着，爸爸去找药箱来帮妈妈洗洗，涂点药，包起来就不那么疼了。”江山站起来扶舒曼。
“我要跟你一起去。”星星跳起来抱着爸爸的腿。
“我也要一起。”
江山看看他们母子，笑着摇摇头，“星星，你自己走路，妈妈受伤了，爸爸抱妈妈。”
舒曼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受伤，他把自己背回家，“不，我要你背我。”
江山半蹲下来，“上来。”
舒曼扶着他的肩，想想又说：“我好沉的，你可以吗。”
“我可不可以，你试试就知道了，上来。”
他以前说这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意思。
“其实，我自己可以走的，没那么疼。”
“我想背你，快点。”
舒曼爬到他背上。
坐在客厅里，江山坐在舒曼面前的地上，一边擦洗舒曼的伤口一边问，“怎么摔的？今早还好好的。”
“星星一哭，我就从跑步机上飞下来了。”
星星蹲在一边看着。
“坐飞机的时候，如果氧气面罩掉下来，妈妈要先戴上自己的，再给宝贝戴，你明白的吧？要先救自己，才有可能救孩子。跑步机来不及关呢，要站到两边再下来。”他为舒曼涂上消炎药膏。
“是啊，人要自己安全了才能去救别人。”舒曼说完有些后悔，不知他会不会难过。
他继续低头处理伤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下去之前，应该是有把握的吧？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是那根绳断了，对吗？我自己的绳怎么会断呢？我带着的绳子我应该检查过的。”
“那时候下着暴风雪，又冷风又大，他们忙着救你送上去的那个男孩，他大腿骨折，生命垂危，他们扔给你的不是你自己那根。”
“为什么只有一根呢？应该是用双绳的。”
“他们说他们从来都是用单绳，他们都不明白你为什么给那个男孩系上两根安全绳，他们还说不明白你为什么耽搁那么久不上去，你在等另一根绳，是吗？”
他摇着头，“显然我没等到。”
话题太沉重，舒曼弯腰摸摸他的头。
“我上次摔伤的也是左脚，你也是这样帮我处理的，然后背我回家。”舒曼想起他第一次抬头看自己的样子。
“也是因为我受伤的吗？”江山用纱布遮住伤口，用胶带粘好，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她。
“算是吧，我们在明大校园里夜跑，你蹲在地上系鞋带，我抬头看着天跑步，我绊到你摔了一跤。”
“都伤到哪儿了？”
“扭伤脚踝，还有手掌。”舒曼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掌。
江山抓过她的手来看看，脱下她的运动鞋，一只手握住脚后跟，一只手轻轻抚过脚踝，“我总让你受伤，是吗？”
舒曼的脚再一次握在他有些粗糙的掌心里，“不，你让我明白，什么是幸福。”
“爸爸，”一直蹲在一边的星星忽然发话了，“你以后不要出去跑步了，你像妈妈一样在跑步机上跑步，这样星星一起来就能看见你。”
江山用头抵住他的小脑门，“好，爸爸在家里跑步，爸爸以后去哪里，都先告诉星星和妈妈。”
“爸爸，跑步机还没关呢！”舒曼忽然想起来。
“爸爸现在去关跑步机。”江山站起来。
“我也去！”星星也一蹦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