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
只敲了一遍,就停了。
不过夏月白不会以为这是敲门的人离开了。
没有急着去开门看看,而是慢慢的打完了最后一套动作,收住了气,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过去开了门。
每日的早课,不能断。
也不多看一眼外头的人是谁,就那么敞着门,回身。
“药材给你带来了。”
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随后是门被带上的声音。
“…”
夏月白没有回应。
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不是那个人,要做到一件相同的事情,她需要做更多的准备才行。
郑建的视线在那个背影上多停留了片刻。
收回了视线。
安静的换了鞋。
嗯,是他自己带来的。
刚才多在外面等了那么会儿,他脸上也没见有什么不耐的神色。
相反,甚至还有些…甘之如饴?
换过鞋,将原本穿进来的皮鞋并排放去了那一双女式的运动鞋边。
嘴角略微的翘了翘。
回过身,往房间里走去。
刚抬脚,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吐着信子,从他的脚下游了过去。
“咝咝”轻响。
“哟,早啊,还记得我不?”
郑建出乎意料的没有害怕,也没有做出什么像是惊叫一般的动作。
笑着和那蛇打了声招呼,像是多熟悉一般。
不过这般的热情也没有温暖起这种冷血动物。
那条五彩斑斓的蛇只是转过头望着郑建这个庞然大物吐了吐信子,便又慢悠悠的游走了。
郑建抬起的脚,也是有了安放的地方。
脚步继续。
声音很轻。
今天他特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头发也是特意修理过了。
要是老爷子看见了他现在这么正经的样子,应该会老怀大慰吧。
原本他也是准备换上一身长衫过来的,就像是华青衣那种。
只是他没有那么长的头发,看起来可能气质上不太搭。
所以最后也只能作罢。
手里提着的药材,不重,可也不太轻。
有些份量。
而且相比起份量而言,找起来的难度显然是要大的多。
要不是有了这人给自己的指示,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这些东西也能算作“药”。
走进客厅。
郑建将手里的东西放去了那干干净净的桌上,四下环顾了一圈。
距离他上一次过来,也是时间不短了。
不过这里的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
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朴素的有些太过。
简直…都不像是有人在居住着的样子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
郑建回过头。
一道白色的倩影闯入了他的眼帘。
以往见着惊艳的美人的时候,他也会有心头一颤的感觉。
不过见得多了之后,这颤着颤着,也就不颤了。
倒是只有这个人,每次见着,心中总是如同波澜壮阔,久久的不能平静。
起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也是想明白了。
惊艳的美人让他心颤,是在他的心门上敲啊敲的。
你好,请问我能进来吗?
敲门声嘛,听过那一阵,不就没感觉了。
而这人不一样。
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是住在他心里的吧。
不然怎么举手投足都牵引着他的心?
出神间,夏月白也是径直绕过了郑建,过去翻起桌上他带过来的那些东西。
一样样的拿起来,检查一遍,然后放去一边。
很仔细,很认真。
鸭舌帽下,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
牵着郑建的心,也是晃动个不停。
不得安宁。
“我确认过了,肯定…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郑建摇了摇头,打断了他自己的思绪。
原本准备用更加肯定些的语气,只是说出口来,看着那无动于衷的背影,顿时又弱下去了半截。
“说起来…今天倒是还没看见小黑啊。”
自说自话的掩饰了过去。
郑建视线落在了夏月白因为穿的单薄而显得有些瘦削的肩头。
手动了动,终究缩了回去。
“小黑?”
夏月白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听着身后的声音也没有中断。
歪着脑袋想了想。
似乎是在确定这个名称对应的事物。
“哦,它啊,在沙发上。”
想明白了,随口说了句,又不再出声。
有了回应,郑建也是明显的松了口气。
和华青衣那个闷葫芦相处的时候,都还没有这种感觉。
以前总听说,爱屋及乌。
这喜欢一个人,果然就是听着声音都能开心起来的。
“那我去瞧瞧它。”
郑建这么说着,其实也不是多需要特别去做的一件事。
因为,沙发就在客厅里头。
两步路的功夫。
这一句听起来有些结束谈话意思的话,也就自然的没有得到回应了。
郑建看着这张略微有些宽大的沙发。
其实真论起来,这屋子里最搭调的家具,应该就是眼前的这张沙发了。
因为,这是他买的。
起先,夏月白收下的时候,他还因为这个高兴过好一阵子。
直到后来发现,夏月白之所以收下,是因为她从来不在床上睡觉。
沙发虽然也是和床差不多,不过严格的说起来,还是应该算作椅子一类的吧。
对于夏月白的想法,郑建实在是摸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
那就是这沙发,也就是夏月白睡觉的地方,他是不能坐的。
正想着,郑建的手抬起来,往沙发上靠了靠。
还没等碰着,就见一个漆黑发亮的东西从沙发的夹缝里无声无息的爬了出来。
在郑建即将碰到沙发的那只手前停了下来。
夹了夹钳子。
是一只体型略大的蝎子。
“哟,小黑。”
郑建收回了手。
笑着打了声招呼。
不过刚才的那条蛇作为冷血动物都没有回应他,眼前的这个连冷血动物都不算了的蝎子,就更不用指望了。
果然,听着了郑建的招呼,那蝎子也没有什么反应。
见他缩回了手,去那块地方逛了一圈,似乎是在宣示主权。
然后又沿着来时的路径,爬回了沙发的缝隙里头。
“小黑还是不喜欢见光啊。”
郑建回过身,口中嗟叹着。
不过脸上倒是没什么惋惜的神色。
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现在这样可能才是正常状态。
毕竟不怕蛇蝎的人,总是少数。
这么会儿功夫,夏月白那边的检查工作也是看着到了尾声。
那些东西零零散散的摆满了一桌子,而原本用来装着那些东西的盒子已经见了底。
“他还在京都吧?”
夏月白转过身,朝着沙发这边走了过来。
不用指代,知道郑建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交集不多,这属于那仅剩的少许中的一个。
听着这话,郑建的身影不自然的顿了一下。
不过转眼就调整过去了。
“嗯。”
还是笑着。
夏月白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去到沙发上的缝隙里摸出了刚才那只黑到发亮的大蝎子。
就那么抓在手里,回去了摆满东西的桌边。
那大蝎子也是老老实实的,动都不动一下,比起刚才在郑建面前的样子,可是天差地别了。
“昨天…我见着那张家姑娘了。”
夏月白去桌上拿了一个装着些什么在动着的东西的透明罐子。
边说着话,将那大蝎子像是玩具一样放在了一边。
略微用力,打开了那个罐子,然后拿起那大蝎子,扔了进去。
“吱”一声,拖出了张凳子。
也不盖上盖子,就那么坐下,看着罐子里的动静。
郑建沉默了一会儿。
去桌子另一边,也拖出张凳子坐下。
不是他不想坐在对面这女子的身旁,单纯只是怕引起她的反感。
“怎么样?挺好一姑娘对吧?”
还是笑着。
语气里有些压抑的愉悦。
夏月白目光失神的看着那罐子,没有出声。
这种反应,让郑建难免有些失望。
也顺着向那罐子看了过去。
除开那熟悉的黑色大蝎子,罐子里密密麻麻的填满了正在来回蠕动着的小虫。
甲壳上泛着些莹莹的奇异光泽。
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对于在场的二人,显然并没有什么影响。
一个原本这些东西就是他准备的,早就见过了。
另一个原本就是她让去准备的,没理由没见过。
唯一情绪有些波动的,可能反而是那只被扔进去的黑色大蝎子。
见着那些虫子,明显的动作幅度大了许多。
连郑建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几分兴奋来。
钳子快速的伸缩,便是夹住了一只虫子。
凑去口器边上,享用了起来。
“还不错的一个姑娘。”
夏月白走着神,突然蹦出来一句。
这延迟可是有些大了。
“对吧?”
郑建还是笑着。
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
“我也这么觉得,和他挺般配的。”
拳头捏的更紧了些。
顿了顿。
“其实,要不是这病的缘故,估计他们都已经结婚了吧…”
语气还是很平缓。
就像是随口说说而已。
夏月白的眼神凝实了起来。
终于抬起看了郑建一眼。
“是吗?”
郑建还是笑着。
“是啊。”
“…”
夏月白又沉默了下去。
午前的阳光很是温和,斜斜的从落地窗照进来,洒在这个一身白衣的女人身上。
光线下,许许的阴影,让她清秀脱俗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立体。
这样一个完美的像是雕塑一般的女子,让郑建实在是有些移不开视线。
哪怕…这个女人的面前有一只黑到发亮的大蝎子正在大快朵颐的进食。
这般有些诡异的画面,也只是让他的心更加的有些被抓紧的感觉。
“我累了。”
一阵沉默之后,夏月白才缓缓的出了声。
伸出手将那大蝎子从罐子里头抓了出来。
抖了抖,将那已经被吃了半截的虫子抖落回罐子里头。
然后直接将那蝎子远远的扔回了沙发上。
蝎子似乎有些懵。
被扔到了沙发上也一时没有动作,动了动钳子,愣了一会儿。
慢慢的爬回了沙发上的缝隙里去。
郑建从那蝎子的背影里都能看出些伤心来。
这种东西吃到一半被强行打断的伤心程度,应该…
差不多就和他才刚来就被说了“我累了”送客一样的伤心吧。
“其实…”
郑建还想试着努力一下。
他的人生,从不轻易就说出放弃。
“我说,我累了。”
只是,却被夏月白再次的打断。
语气很不好。
郑建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不好。
起身。
动作很轻的将凳子推回了桌子下。
“那…我明天再来。”
最后看了夏月白一眼。
那双仿佛打碎了星辰的眼睛,里面没有他。
…
华青衣不会特意的坐着哪个女人的车过来这里。
这一点,张春华是很清楚的。
就算是坐着哪个女人的车过来,也不会特意的做出那么暧昧的动作。
这一点,张春华也是清楚的。
车里的那个外国女人和华青衣的真实关系差不多也就是那种熟悉的陌生人。
这一点,张春华还是清楚的。
但是…
但是…
但是看到这么久都没见到的华青衣突然和一个女人这么近的出现在她面前。
她也还是会心里不舒服。
“青衣,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理智的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张春华收回目光,看向了那张有些日子没见的面孔。
经过这事,在家里被关了这么些天。
再次看见这张面容,竟莫名的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嗯。”
华青衣觉得自己在这里应该解释下什么,但是思绪在脑海里兜兜转转,最后也只蹦出来个“嗯”字。
“咳咳!”
那边被张春华死死抓着胳膊的张老爷子突然像是嗓子有些不舒服一样猛的咳嗽了起来。
倒是又吸引了不少周围居民的视线。
默不作声的躲开了些。
张春华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作态的老爷子,没有说话。
华青衣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僵局才好。
“说起来…”
老爷子终究是年纪大了,面皮不似年轻人这一般的薄。
也顾不上是不是太刻意,硬生生的打开了话题。
“小华啊,多亏了你的特效药,不然我们这还得在家里继续这么关下去咯…”
经过方才那一阵咳嗽的插曲,这么说着话也不用怕给人听着,倒也不用太过遮掩。
听着老爷子的话,张春华的眼神也明显的柔和了几分。
华青衣哪里还不明白老爷子的苦心!
有些感激的看着老爷子,正待开口接过老爷子的话题。
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然后自己的胳膊就被牢牢的抓住了。
“特效药是你做的!”
这有些奇异的声音,不是那徐维拉又还会是谁?
没有顾得上回答,华青衣明显感觉那边张春华眼里的温度又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