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感觉到一点欣慰,一点失落。他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在这之前并没有找曹贵生和刘宝昌商量,因为他知道,一旦告诉曹贵生,计划就不可能实施。按照时间推算,高阁应该已经找了曹贵生和刘宝昌谈话,谈话的内容一定是印证许攸招供的内容。到目前为止,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是最好的结果。这么看来,曹贵生和刘宝昌对许攸的自首没有向警察辩驳,他们顺着许攸的思路成全了他是杀人凶手的担当。
即使事前做好了准备,这本来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可是,许攸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像被最亲近的人甩开了一样。
有什么好失落的呢,许攸又这样想,根本不能责怪曹贵生和刘宝昌。许攸不是很了解刘宝昌,但他了解曹贵生。曹贵生不是鲁莽之人,他做事谨慎而稳重,当他知道许攸承担下所有的责任后,肯定不会轻易反驳或者说出事情真相,那样做没有意义,只会让他和许攸两个人都脱不开身。所以,按照曹贵生的办事风格,他一定是成全了许攸,以期今后再图营救。
许攸做了如上的推测,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我们再把事情往回说一点:当曹贵生得知雷应天和郑乾死在监狱后,心里忐忑不安,他思来想去,决定立即去找刘宝昌。于是趁监视的人在车中睡着后,他悄悄摸出教育局宿舍楼,骑自行车连夜赶往梓县。
上点年纪之后,眼睛不好使,幸亏当晚有月光,即便这样,道路还是看的不怎么清楚。曹贵生把手电筒绑在车头上,一个劲往前骑。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好几次没把握准方向,摔倒了爬起来再骑。手掌、膝盖,很多地方都被擦破了。冷,加上擦破皮肤的痛,把曹贵生的眼泪都逼出来了。他咬牙强忍着,为了许攸,他什么都能忍受。
骑了六个多小时终于看见刘宝昌在半山腰上破败的家,曹贵生把自行车靠在田埂上,用稻草盖起来,急忙爬上那条弯弯曲曲的羊肠路。
刘宝昌还在睡梦中,他被曹贵生的突然造访吓到了,“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对的,现在已经是早上了。
曹贵生不跟他废话,直接把雷应天和郑乾的死告诉了他。
“雷应天和郑乾死了?”刘宝昌用手猛搓自己的脸,这样清醒很多。
“废话。我觉得他们的死肯定和吕维远有关系,八成就是吕维远派人杀的。”曹贵生说。
“灭口?”
曹贵生点点头。
“所以呢?”刘宝昌问。
“他还要杀许攸。”
“许攸,他杀许攸做什么?”刘宝昌想不到吕维远为什么会杀许攸。
面对刘宝昌,曹贵生实在很无奈,“你装傻二十年,真的变成傻子了?在过去二十年时间里,吕维远都没有杀雷应天和郑乾,为什么现在突然杀了他们?”
“为什么?”
“因为许攸查到他头上了。”
“这……那可不得了,你打算怎么办?”刘宝昌赤着脚在地上来回走动,他装傻这些年一直赤着脚,习惯了,不怕冷。
“吕维远想杀的人,躲是躲不过去的,况且躲得了一时,总不能躲一辈子。我想,还不如主动迎上去。”曹贵生说。
“什么意思?”
“我先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几天前,许攸突然大白天来找我,他明知道有人在监视我,却还那么做,我在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事?”刘宝昌很少主动思考问题,总是爱问,他知道曹贵生已经有了答案。
“他想让监视的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为什么,不是提醒过他让他不要暴露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是的。他现在这么做只有一种解释,他要把杀吴长安、尉迟革命和其他人的罪包揽在他自己身上。”曹贵生的声音开始发涩。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上次我已经告诉过他了,叫他好好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再想着报仇的事。”刘宝昌更急了。
“为了救我们。”曹贵生的眼中已经含满泪水。
刘宝昌停止走动,一屁股重重坐到床上,“怎么办?”
“把他送进监狱,在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保护。”曹贵生很坚定的说。
“送进监狱?亏你想得出来,雷应天不在监狱?郑乾呢?他们不都是在监狱里面被吕维远杀了?”这回刘宝昌说到点子上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施静和柳阳的死,凶手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吕维远在幕后操纵的结果。关于这一点,除了凶手、你、我,其他人都不知道,许攸应该查到了一些线索。一旦许攸入狱,我们就立即在社会上散播吕维远是知青案幕后黑手而许攸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的消息,这样一来,他就不敢让许攸死在监狱里。”
“如果许攸死了,别人就会说这是吕维远在杀人灭口。”刘宝昌补充说。
“正是。”
“这个办法好,可是,我们该怎么帮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日之内,高阁会派人找我们问话,问话的内容就是:许攸是不是凶手。”
“那我们怎么回答?”
“许攸就是凶手。”
“这样会不会害了他?”刘宝昌还是很担心。
曹贵生叹口气,他本来很有把握,被刘宝昌这么一问,也有点担心起来,不过他比刘宝昌有主见很多,“孩子那么聪明,他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一定是想好了对策,所以才决定替我们去承担杀人的罪。而且,你我都知道他的性子,他决定好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们只有配合他,才能走出这个死局。”
“万一是我们想错了,怎么办?”
“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一定会救他。”
“谁?”
“吕维远的侄女,吕青青。”
“为什么?许攸进监狱的前提是承认他杀了吴长安等人,死的人里面包括吕安之,吕青青会救她的杀父仇人?”刘宝昌又问到了点子上。
“因为她爱许攸。而且她的聪明不输于许攸,我相信她很快就会看出来,许攸不是凶手。”
“但愿你的想法是对的。”说到爱情,这个理由比什么都强大,刘宝昌立刻决定不再辩驳。爱情,这个东西还不够臭屁吗?他、曹贵生,不就是因为爱情,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吗?
时间过去了好几天,许攸的案子依旧停留在县刑警大队而没有立即上报给市局,这是因为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武平。
武平回来了,他康复如初。
是武平找到孟默明,请他以证据尚未充分为由尽全力把案子压一段时间。孟默明问他要原因,武平的回答让人意外:我早就醒过来了,在手术后的第一个月。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武平一直假装昏迷。
武平的意图是什么?
在县看守所,吕青青坐在外面,许攸坐在里面,这是自从那晚分别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像隔了一千年。
许攸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胡子长起来,但不给人肮脏的感觉,反而更有男人味。
“你不打算跟我说真心话吗?”吕青青清澈明亮的眼眸盯着许攸的脸。
“真心话,指什么?”
“许攸,还记得那天下雪吗?我们在大队宿舍下面的广场堆雪人,你亲了我。”想到当时的场景,吕青青心里感觉好满足好幸福,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不记得了,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想不到你会跟我说这些。”许攸的语气生冷坚硬,拒人千里之外。
吕青青的眼泪从眼角滴下来,落在台子上,她别过脸,停留一会儿,又转过来看着许攸,“你别觉得你聪明就能骗过我,不可能,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是凶手。你愿意在里面待那就待着,总之,你一辈子不出来,我就等你一辈子。”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向心爱的情郎表白自己的心迹,真是有点稀奇古怪。吕青青想象过很多浪漫的情景,但现在许攸性命关天,再经不起等待,她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真情唤起许攸对生的追求。
“等我一辈子?”许攸嘴角故意露出来不屑的笑,鼻子冷冷叱一声,“吕青青,原来,我只是觉得你傻,现在,我还觉得你冷血。”
“我傻?我冷血?”听许攸这么说她,吕青青的心情开始泛起一些波澜。
“对。傻,你明知道我薄情寡义、花心滥情,既扯着你又扯着尉迟丽,甚至对市医院的宋医生也感兴趣,你还要一门心思靠近我,你不傻?”许攸斜眼看着吕青青,说这些话是为了气走她,他自己的心在滴血,“我杀了你爸爸,你不但不恨我,还要来看我,你不冷血?这一点,尉迟丽就比你强,人家起码知道我是她的杀父仇人。”
吕青青再温柔似水,也承受不起情郎这样侮辱,别人说说就算了,他许攸难道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吗?真是气死人了。
吕青青美丽的脸涨得通红,眼泪流个不止。
看到吕青青的反应,许攸觉得他目的达到了,她很快就会被气走。可他觉得他的心出奇的痛。
错了。
吕青青很快把气收起来,她是多么的冰雪聪明,她很快就明白了许攸真实的用意。不气,你想赶我走,我走就是,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吕青青看着许攸,她擦干眼泪,站起来。
“那就这样。”吕青青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吕青青反复想了很多次,许攸之所以要承担罪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他想要保护的人,目前来看,那个人应该是曹贵生。他想用自己的死换取曹贵生的生,这是不公平的。对许攸自己、对死者、对尉迟丽和吕青青,都不公平。
吕青青发誓绝不会让许攸死,她要还他一个清白,要和他一起找到杀害父亲吕安之的真凶,还要和他一起对付伯父吕维远以还天下一个公道。(上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