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春节,转眼间就要到来了。
在过去的一年,也是陈三郎的人生轨迹发生重大变化的一个时期。
家庭生活因自己的偷情而离婚,个人的性情也由癫狂到颓废再到振作。
唯独一如既往,生机勃勃的就是三郎装卸的生意了。
这一年公司又新增了五家水泥企业在沪的代理业务,装卸运输加水泥销售,那钱赚得流水一样。
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公司全年的赚钱速度,几乎都不为过。
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以财富的多少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和幸福度的时代。
所以对于陈三郎来说,婚姻失败所带来的痛苦,已经被汹涌而来的身价的增值所取代。
95年度的所有结算结束之后,他兑现了自己当初对于公司的承诺,购进了一台奔驰S320。
同一时期少量进入国内市场的奔驰S系列的还有S500和S600,当时能够开奔驰S系列上路,可以算是改革开放以来,先富裕起来的阶层中最有钱的一族。
陈三郎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青年农民工,仅仅用了六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人生的逆袭。
当然,这台车原来的司机小侯已经无法享用了。
所以每次从英总的公司过来,看着朱仔牛气哄哄开着大奔的样子,他简直妒忌死了。
“英总,陈总那边又换车啦!奔驰S320,现在是朱仔在开,那家伙牛逼的不得了!”
聚会回来之后,小侯有声有色的像英花描述道,羡慕嫉妒恨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他就嘚瑟吧!我看他能嘚瑟到什么时候。”英花轻蔑的撇撇嘴。
“我们公司也要配车了,要座位多的那种。侯总,你对汽车有研究,你看现在市面上哪款车适合我们公司?”
英花抱着胳膊认真的问小侯,一边潇洒的吞云吐雾,她现在已经是百分百的老烟民了。
“真的啊!”小侯兴奋的几乎跳了起来。
“英总,我跟你讲,我看中一款特别牛的车,丰田LC80陆地巡洋舰!,大气宽敞!有一款玫瑰红的颜色,特别适合你们这些女老板开!”
“我了解,就是广告词叫做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那种越野车那一款对吧?”
英花也来了兴趣,随着公司业务量的不断扩大,再开着老解放卡车去和人家谈生意已经不合适了。
现在社会什么都需要包装,没有包装底子才再厚再有实力,人家也不认可你。
“那就这样吧,车子的事情你来搞定!颜色就选银灰色、黑色的都行。不要玫瑰红,这是公司将来的业务车,不是我的私家车!”
“OK,没问题!”一说到车子,老司机小侯的手心都痒了起来。
他想象着开着巡洋舰SUV去陈总那儿,可就牛逼XX了,能够把朱仔那嚣张的气焰彻底给打下去。
小侯最终还是请陈三郎帮忙把车子订好的,那个时代尽管普遍还很穷,但这样的进口车在国内市场确是异常的紧俏。
没有内部的熟人朋友的帮忙,一两个月提不到货都是正常。
帮前妻买车,陈三郎当然是竭尽全力了。
前边说过,他的一个哥们就是专营日系进口车的汽车代理商。
所以从下单到提货上牌照,三个营业日的时间全部搞定了。
当豪华大气的黑色SUV停在公司门口的时候,英花也开心的像个青春萌动的少女一样。
她当天就驾着这台豪车载着父亲英大山和宝贝儿子,在上海的大马路上足足转了一整天,也迎来了一大票的回头率。
有钱这是好啊,金钱可以为自己带来所有的快乐!
曾几何时,奔驰系轿车在中国市场已经经历N代的升级。
丰田陆地巡洋舰已经进入了兰德酷路泽和普拉多时代,也进入了中国的寻常百姓家。
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中期,这些轿车确实堪称豪车,是真正的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奢饰品。
就在公司准备关门歇业过大年的前一天,陈三郎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始终不说话,他已经不耐烦准备放下听筒的时候,才传来了一个女孩熟悉而又令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陈哥,我是周君。”
“周君啊,你好你好!你在哪儿?近来怎么样?”陈三郎热切的站了起来。
自从对英大山许下承诺之后,也为了宝贝儿子,陈三郎主动断绝了和周君的一切联系。
尽管一次次在梦境里还会遇到这个女人,对于她思念的心,也像一次次猫抓了似的难受,但陈三郎还是忍了下来。
“陈哥,我找你有事情商量,你今天有时间吗?”还是那种平静而又甜蜜的声音。
“有的,有时间!你选个地方,我现在就过去!”陈三郎稍作迟疑后,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周君的约见。
“那好吧,外滩那边的西蒙咖啡,我们去过的。”
自从陈三郎离婚之后,两个人有小半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再次见到周君,陈三郎已经慢慢冷却的热血,似乎有沸腾了起来。
前妻英花面前,他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而眼前这个女孩却是陈三郎难以抗拒的兴奋剂。
亢奋、激情和自信,不可遏制的呵护和征服的欲望,立马充满了他的内心。
“周君,你瘦多啦!怎么回事啊,瘦成这样!”看着这个过去的情人美眉,陈三郎心疼的问,内心也充满了歉疚。
和以前那个春风般明媚,婴儿肥般丰润的女孩相比,周君确实消瘦了很多。
瀑布般下垂飘逸的秀发和一袭黑色长呢大衣,更加衬托了她的苍白和憔悴。
“我怀孕了。”周君微笑着抿了口白水,淡淡的看了陈三郎一眼。
刚才点咖啡的时候,陈三郎就有点疑惑,周君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为自己省钱,不至于吧!现在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怎么?这个?”陈三郎一下子急的满脸通红,尴尬的摸了下脑袋。
“对,你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怎么会这样?”陈三郎有点失态的拍了下桌子,周围的客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当初英姐、陈哥你,还有我都是受害者。我想自然结束了,从此就不要再联系,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周君还是很平静的叙述着,她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陈三郎的意思。
“分开后的当月,我就有了妊娠反应。后来听表哥说你和英姐离婚了,这件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周君,你们漂亮的女孩做事是不是都不走脑子!我们都分开这么长时间了,你今天突然约我出来跟我说你怀孕了,还是我的孩子!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陈三郎急得直摊手,怀孕的周君打乱了他所有的生活计划。
“陈总,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认为我在编故事是吧!告诉你,今天过来就是跟你说一下这件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我会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他长大,你就做个旁观者吧!”
周君说完就站了起来,拿起桌边的提包,一手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准备离开了。
陈三郎赶紧结账追了出去,这个未婚先孕的女孩现在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啊!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已经对前妻和儿子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面前这位无辜可怜的女孩,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大男人不能光顾着自己快活,还要有担当,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是以前途和幸福为代价。
“周君,周君啊!你听我说!”
咖啡馆的外边,今冬的第一场雪还没有完全的融化,刺骨的寒风刮到脸上针刺一般的疼痛。
望着周君萧瑟的背影,陈三郎的心头一下子涌上的无尽的怜爱。
前妻英花和周君不一样,她是女汉子女强人。
离开自己这个混蛋,他们母子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而周君呢?一个失业的下岗工人,又怀上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可能正遭着娘家人的白眼呢!
罪人啊!如果就这样让心爱的女孩可怜的离开了,他陈三郎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周君,对不起!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混蛋,我该死!”
陈三郎追上了周君,不由分说的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跟我回去吧,从今天开始我来养你!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混蛋,咱俩就搭伙过日子!”
周君依靠在陈三郎温暖宽厚的胸前,宣泄般的抽泣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确实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都市亲人之间的世态炎凉。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陈三郎这个成功男人的拥抱,以及他物质上的富有所带来的安全感。
虽然周君后来的行为,证明了她具有“小三”的普遍特质: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但今天,1996年2月新春佳节前那个寒冷的午后,在南京路喜庆的人流中。
她对陈三郎的爱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