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午饭也没有用,侍书想着她哭了这些时候,吃东西也不好,心中虽担心,去还是没敢劝。
等替她敷了眼睛,侍书想劝她去床上躺一躺,探春也答应了,只是倒在床上,她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忆水彦寻在的时候,想他们之间的小事,当初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事情,如今回想一遍又一遍,却是那样的难忘,也给探春带来无限的痛苦。
她睡不着,也不想起来,就这样倒在床上,想着水彦寻,一直到天黑,侍书来叫她,问她要不要用点东西,探春摇头,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没有力气起床,更没有力气吃饭,其实不是没有力气,而是没有心情,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心里头知道水彦寻终归还是会回来的,自己只需好好地等着就是了,这样哭也并没有用,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探春越想越觉得难过的同时,也开始痛恨自己的无用。
侍书看她不愿吃,也觉得她这样定是吃不下,可是一天不吃东西,她又担心对探春的身子不好,所以很是纠结要不要再劝一劝。
在床边干站了半天,侍书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她伺候姑娘这么长时间,也算了解她的性情了,她现在这样,便是劝了也无用,还是让她自己好好待着最好。
站了一会儿,侍书小心地问:‘姑娘?我替你将衣服换了吧?’
探春其实连换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整个人都靠在侍书的身上,由着她替自己脱去了外面的衣服,便又躺了回去,侍书心中叹了口气,轻轻替她盖上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探春知道她走了,她本来想叫住她的,她觉得自己太孤单了,虽然身边都是人,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侍书在她身边她还觉得好一些,如今侍书也走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身处黑暗之中了,她想开口叫住侍书的,叫她陪陪自己,但是她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最终她放弃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了,想的已经够多了,但是也睡不着。
她以为自己只要等到足够困的时候就可以睡着了,但是没有,一整晚她都很清醒,虽然她知道自己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但她就是特别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睡不着。
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侍书来看她,发现她已经醒了,有些担心地问:‘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
忽然听到侍书的声音,对探春来说是一种慰藉,昨日侍书走后,她才觉得虽然没有水彦寻了,但是还有侍书在,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所以在听到侍书的声音后,虽然她还是没有力气,却笑了笑:“我没睡着。”她说的时候有些懊恼,又带些委屈,像是在撒娇。
侍书惊讶于她的转变,虽然她说自己没睡着,但看她现在的神态,比昨日已经好多了,经过了一夜,不知道姑娘想了什么,不过她能这么快调整过来,是再好不过了,侍书暗自庆幸,听到她的抱怨,看到探春拿手去摸眼睛,连忙将她的手拿下来,又有些好笑:“姑娘这会儿知道难受了?难受也不能碰,我待会儿给你找块,毛巾过来,敷一敷就好了。”
再次听到侍书的声音,探春觉得无比温暖,比起昨夜,只有她一个人的寂静,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好像在无边的黑暗中见到了一缕阳光,因为这一缕光,她整个人好像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感到那么害怕,因为确信,不管怎样,侍书总会在她身边的,这个时候,探春甚至有些自私地想,幸亏当初侍书坚持不肯嫁人,这样,她就可以永远陪着自己了。她之前也当侍书是姐妹,从未将她当过下人看待,只是直到昨夜,她才真正明白侍书对于她的意义,甚至比那些姐妹还要重要,姐妹会走,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连水彦寻也会因为公事不得不离开自己,只有侍书,只有上天没有下令,她就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对侍书的依赖又不同于对水彦寻的思念。她在水彦寻离开前,才忽然明白,水彦寻对自己来说,是这样的不可或缺,仅仅是离开他一段时间,便已经觉得难以忍受,根本不能想象以后都没有他的日子,探春不敢去想,这样的时候真的到来了,她该怎么办,她心存侥幸地想,水彦寻可以一直陪着自己,永远都不会留下自己一个人。
她让侍书扶着坐了起来,一晚未睡,之前又哭了一下午,刚坐起来,探春便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去扶额头,侍书自然瞧见了,知道她现在定不舒服,也没叫她起来用早饭,只叫人送了一碗粥过来,亲自喂她喝了,探春嘴里没有任何味道,一碗粥喝的也是食不知味,甚至有些犯恶心,但也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吃,侍书要真的着急了,便是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也硬是将那碗粥全喝进了肚子里。
用过了粥,侍书总觉得不放心,要找大夫来给探春瞧瞧。
探春笑着劝到:“还是算了,我这眼睛一看就是哭的,何必再叫大夫来看笑话呢?”
侍书还是有些犹豫:“只是姑娘,你现在头不是也疼的厉害,还是叫大夫来开贴药的好。”
探春笑道:“无事,我不过是一夜未睡,困了,现在睡一会儿就好了。”不知是因为她见到了侍书,还是因为外面耀眼的阳光,让她觉得自己从黑暗中脱身了,现在还真的有些困了。
侍书见她现在心情还不错,便想着既然姑娘这样说了,还是不要叫大夫来打扰姑娘了,便同意了探春的说法,伺候着她躺下之后,自己拿了个绣筐,在外间绣点儿东西。
她放心不下探春独自在屋里,所以给自己找点事做,留在这里看着她,却正好合了探春的心意。
探春知道她就在外面,心中放心,还真的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中间侍书见她睡的熟,想着早上也用过粥,便没有叫她,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
探春在床上睁开眼睛,先叫的就是侍书:“侍书?”
侍书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答应了一声:“姑娘,我在呢。”说着便走进来替探春撑开了床幔。
睡了一觉,探春觉得头也不痛了,眼睛感觉也好得多了,稍微转了转眼珠,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书笑道:‘申时了,姑娘这一觉睡的久,只是没有用午饭,不知道姑娘是不是饿了?’
探春自己已经坐了起来,感觉了一下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饿了。’
侍书便走了出去,很快回来了:‘姑娘,已经叫他们摆了饭了,也不能总躺在床上,就下去吃吧。’
探春点头:“是要下去走走了。”
她没有穿外面的衣服便下了床,自己穿好鞋子,走了出去,好在屋中烧着火龙,并不觉得冷。
探春自顾自地坐在了桌子边,看着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她扬声冲着里面还在收拾的侍书说到:‘侍书?先别收拾了,反正待会儿又要睡了,你快些过来吧。’
正在里面叠被子的侍书听到探春的话哭笑不得,只好答道:‘我这里就收拾好了,马上过去。’
探春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是不会听自己的,也没再说话,只坐在桌子边,端着已经有人给她盛好的一碗粥,慢慢地喝着,府中只有她一个主人,只要她上了桌,晚饭可以开动了,所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侍书听了探春的话,虽然还是坚持要收拾完,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便整理好出来了,看到探春已经自己坐在桌子边用饭了,总算放了心,走到探春身边,帮她挑了几样往日喜欢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
探春等她给自己夹好菜笑道:“好了,别夹了,多了我也吃不了。你坐下陪我一块吃吧。”
侍书听到这句话,惊地不得了,连忙拒绝:‘姑娘,这可使不得。’
她知道姑娘一直也没真拿自己当下人,这么多年了,自己跟姑娘相处,更多的就像是无话不说的姐妹,说句托大的话,有些事,就是贾府的那些姑娘也不知道,姑娘就告诉了自己,但姑娘待她这样好,她就更应该知道分寸,这些年,除了跟姑娘说话随意一些,别的事情上,侍书一直恪守自己的本分,如今姑娘忽然叫她上桌吃饭,这在侍书看来,是极大的不规矩,自然是不肯的。
探春知道她不会轻易答应,早想好了说辞,拉了她的手说道:‘侍书,我之前虽然也待你好,却并未叫你上桌吃饭,今日却忽然叫你,你可知道为何?’
她这样问倒是出乎侍书的预料,本能地摇头。
探春接着说道:“我昨夜一夜未睡,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侍书,我才发现,你在我心中是与王爷同等重要的存在。之前我并未叫你上桌,一是因为知道你的性子,二来是觉得你我情分,不在这些虚礼上,但是我昨夜想明白了,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能陪着我,如今王爷不在,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觉得自己不孤单的人了。”
探春提起水彦寻,却并没有再掉眼泪,侍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心酸,姑娘的话她是听明白了,只是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在姑娘心中竟然能如此重要。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姑娘的要求,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样看起来如此不合礼数的要求,轻易地就想答应,但她的本能告诉自己,应该答应下来。
所以出乎探春预料的,侍书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在探春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姑娘既然这样说了,我便也不再说些什么礼数的话了。’侍书笑了笑“反正不论我说什么,姑娘总会有办法说服我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坐下来陪姑娘用饭。”
探春也笑道:‘难得你这次如此知趣,快,赏你块羊肉。’说着从桌子上那唯一一盘肉中夹了块儿肉放到了侍书的碗里。
侍书笑着接了:‘多谢姑娘赏。’
一顿饭,侍书和探春两人互相夹菜,又彼此笑话对方,竟然也吃的十分愉快,这算是水彦寻走后,探春吃的最高兴的一顿饭了,说实话,当时她根本没有想起水彦寻来。
虽然还是想他,但是因为想到有侍书在,探春的心情好的多了,侍书又总是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不停地给她找事做,一会儿说去瞧瞧小郡主吧,她刚写的字很有探春早年的风范,一会儿说小世子也会认字了,非要探春过去看看,一会儿也不肯叫她闲着,探春也是怕了她了,偏偏她每次找的理由,还真是叫探春非去不可,可算是这些年没有白陪着自己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心思。
在侍书的陪伴下,探春的心情总算慢慢好转,不时也会出去瞧瞧铺子,偶尔参加别的府中办的宴席,中间难得的是灵若还来瞧了她一回,本来是该贾环来的,之前有什么关于水彦寻的消息,都是贾环亲自来送,倒不是说他如今娶了妻子,便不想来这里走动了,而是灵若觉得自己在府中待的闷得慌,且贾环也忙,便想着以后这王府走动,就自己揽了过来,这是她第一次来王府看探春,虽然之前是见过的,但要来王府,心中还是难免忐忑,好在探春对贾环是真心爱护,没听到贾环对这个夫人有什么不满意,自己自然不会在中间使绊子,对她也是格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