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屈突通的被俘两天后,大唐皇帝李渊正式下达圣旨,命令唐军全面撤出中原。
但这是在一千四百年前的隋末,尽管可以通过飞鹰传递一些紧急情报,但重大决策的传递还是需要人力方式。
没有看见盖有内史门下大印的圣旨,无论李世民还是李孝恭都不敢承担放弃中原的重大责任。
圣旨从长安出发,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长渊县需要三天,抵达许昌县需要五天,可就在这五天的情报等待期内,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一支两万人的隋军在中原平原上疾速行军,沿着颖水向东南方向前进。
这支隋军便是在襄城郡击败屈突通两万唐军的徐世绩部,杨元庆已下令将他编入李靖的东路军,至此,秦琼部和徐世绩部都由李靖统一指挥。
徐世绩的两万军队正是奉李靖之命插入到颍川郡中部,绕到李孝恭部后方,截断唐军的退路,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步棋。
杨元庆早在出兵前便给李靖下达过原则性的指令,要尽可能多地歼灭李孝恭部,削弱唐朝在南方的兵力,阻止唐朝再向东南扩张。
颖水,这是河南道中部一条极为重要的河流。颖川郡也因此得名。
经历了多年匪乱后,这条曾经富庶的河流已经变得荒凉,疏疏落落的村子好像都空荡荡,很少看见人烟,荒凉的麦田向东延伸,融化在热浪里,仿佛消失了一样。
这里属于颍川郡中部的繁昌县。距离唐军主力所在的颍川县约八十里,队伍在急行军两天后,有些疲惫了。速度已经放慢了下来。
这时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细雨,仿佛筛子筛过一般,细细密密飘落在士兵们脸上。格外地冰凉。
徐世绩骑在马上,搭手帘向远处看了看,远远地,他看见了矗立在细雨中的一座城池的轮廓,那里便是繁昌县城了。
这座县城对徐世绩尤为重要,他们轻装疾行,没有携带辎重粮草,只携带了三天的干粮。
而斥候探明,繁昌县城内有储存近三万石粮食,守军却只有千人。徐世绩当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夺取繁昌县!”
二万隋军加快了行军步伐,不久,大军抵达了县城,县城大门已开。县令带领十几名官员已站在城门外等候,没有看见一个守军的身影。
当徐世绩的战马上前,县令连忙迎了上来,双膝跪下,“繁昌县县令陈羽叩迎隋朝天军,恳求天军心怀仁义。善待县中黎民。”
李孝恭注重经营中原,颍川县的主要郡县官员都已换成唐朝官员,因此这个陈县令实际是唐官。
不过徐世绩并不在意,他现在关心的是粮食,马鞭一指,徐世绩问道:“城中守军何在?粮食有几何?”
“回禀将军,城中守军闻天军到来,已在一刻钟前全部逃散,粮食封存在库,约三万石。”
徐世绩一颗心放下,只要粮食还在,一切都好说,他翻身下马,扶起县令笑道:“县令请起,隋军是仁义之军,绝不会扰民。”
他随即下令,“三千人入城,其余大军在城外驻扎!”
三千隋军浩浩荡荡开进城内,而一万七千余隋军则驻扎在城外,一顶顶帐篷矗立而起。
一个时辰后,几名报信骑兵向北方疾奔而去……隋军大营已经推进离颍川县二十里外,唐军因为在襄城郡的惨败,使军队人数进一步减少到了五万人,而隋军则因为东城郡秦琼部的增援到来,军队增加到六万人。
这样一来,隋唐两军的力量对比开始发生逆转,隋军占据了优势,而且隋军士兵无论在士气、体格和战斗经验等等方面都要强于李孝恭的士兵。
再加上李靖指挥有方,中原东线战役的胜利天平已经倾向了隋军。
隋军的中军大帐内拜访着一座用黄泥塑成的城池模型,长宽各一丈,摆放在一座木台上,稍有眼光的人都会认出来,这便是颍川县城的缩小。
这是李靖受沙盘的启发而特地制作的城池模型,是根据两百名斥候耗时十天探查得到完整地颍川县城数据制作而成,非常直观形象,这将给攻伐县城带来极有力的帮助。
县城模型周围,围战着十几名大将,李靖手执木杆,正给众人分析这座城池。
“目前李孝恭死守县城,但也可能会撤军南下,我们且当他死守城池,来分析一下夺取县城的可能性。”
李靖的木杆指向城墙,缓缓对众人道:“颍川县是中原大县,城池周长三十里,城墙高两丈五尺,高大坚固,城内纵深宽大,足以容纳他的五万军队,从城池本身来说,这座城池很难打,以我们六万军队,要想攻下这座粮草充足,且有五万军队镇守的大城,几乎是不可能。”
这时,旁边秦琼沉声道:“可李孝恭的军队未必愿意死守城池。”
李靖点了点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刚刚接到总管的加急快报,唐廷很可能已经决定放弃中原,撤军回襄阳,那么就在这一两天之内,李孝恭应该要撤军南下了,但如果我们进逼得急,反而会使唐军不敢撤军,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北撤到许昌县,给李孝恭创造一个南撤的条件。”
李靖看了一眼众人,“大家的意见呢?”
罗士信沉吟一下道:“我是担心他们撤军太快。我们追之不及。”
李靖微微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我已下令徐世绩火速赶往繁昌县,从后面截断唐军的退路,估计他已经到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秦琼大喜,“如果徐世绩已经在南方等候。那这一战我们必胜无疑,我支持长史的方案,先北撤许昌县。给唐军南撤的机会。”
李靖又望向其他几人,“大家都赞成吗?”
众人纷纷赞成,这时。帐外有士兵禀报,“启禀长史,徐将军派人来紧急送信。”
李靖精神一振,“命他们进来!”
两名报信兵走进大帐,单膝跪下禀报:“禀报长史,徐将军已率两万军占据了繁昌县,县城内有粮食,特派我们前来告之长史。”
李靖见条件已经成熟,便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拔营北上。开往许昌县驻扎。”
一个时辰后,六万隋军收拾了营帐,拔营起兵,向三十里外的许昌县开去……就在隋军北撤后的次日,从长安赶来的使者抵达了颍川县。带来了李渊签发的圣旨,正式命令李孝恭南撤襄阳,放弃中原。
李孝恭负手站在城头之上,久久凝望着北方,他知道隋军为什么撤往许昌县,从繁昌县逃回守军告诉他了一支军队截断了他的退路。
这必然是从襄城郡开来的徐世绩的军队。此时李孝恭心中充满了苦涩。
半个多月前,极力主张撤军的人是他,因为他意识到了战略上的不利,可当时圣上不肯撤军。
而当半个月后的今天,当他意识到撤军会导致严重后果时,圣上的撤军旨意偏偏又来了,这让李孝恭不知该说什么好,唯有一声长叹。
他想到了一句古语,‘刻舟求剑’,今天不就是这样吗?现在时局已发生变化,隋军已经完成了战略包围,撤军将无险可守,唯有坚守城池,隋军才难以攻打,或许还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可圣旨却无情地到来,使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时,长史独孤怀恩上前道:“殿下,我们可以向圣上说明情况,现在我们面临隋军包围的境地,据城待援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李孝恭叹了口气,“这不是圣上的手谕,而是朝廷做出的正式决定,圣旨上有内史省和门下省的大印,更重要是,秦王的军队已经西撤了,我们的援军在哪里?”
李孝恭凝视着西方,他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李世民不想承担援救自己的责任,才这么积极撤退?
李孝恭心中一阵冰寒,又缓缓说:“一旦秦王大军撤入关中,杨元庆的五万主力从西而至,那时将是十三万大军包围颍川县,一旦城破,必将全军覆没,就算你我能侥幸逃回关中,我们又怎么向朝廷交代?因为抗旨不遵,导致全军覆没!”
“可是,走也不对,战也不行,进退两难,我们怎么会走进这个死局?”独孤怀恩恨恨道。
李孝恭苦笑一声,“其实这早在屈突通的意料之中,他当初就告诉过我,如果我不及时撤离,唐军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今天的情形完全被他说中了,当时他给我三策,上策就是立刻撤军,那时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趁隋军未部署完成之时,果断撤军,保存实力,可现在时机已失。”
说到这里,李孝恭的心中充满了惆怅,这其实是决策制度出了问题,掌握决策权的人不了解实情,而临战大将却无权作出战略抉择,或许,这就是杨元庆一定要亲自出战的缘故。
当天晚上,考虑了整整一天的李孝恭在反复权衡利弊后,终于做出了撤军的决定,亥时,颍川县城门大开,五万大军带着辎重浩浩荡荡向南撤离。
撤,还能保存五成以上兵力,守,最终是全军覆没,更重要是,即使撤军失败也是朝廷战略决策失误,而非他李孝恭作战不力。
就在李孝恭大军撤离颍川县的同一时刻,隋军斥候立刻将唐军南撤的情报传送去了许昌县,李靖立刻率领六万大军一路衔尾追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