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侑脸一红,连忙歉然道:“侄儿嗜书如命,一天也离不开书,这些都是裴婶借给我。”
杨元庆听他称敏秋为裴婶,这个称呼倒挺有意思,他不由哑然失笑,道:“我那些书大多是摆摆样子,我没有时间看,殿下喜欢,尽管拿去看。”
“多谢二叔了!”
旁边裴矩笑道:“元庆,我也发现了,丰州读书不少,却没有一家刻书社,昨天我带殿下在九原县里逛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一家书店,让我们很失望,我们就商量,索性我们二人开一家书店,元庆,你看如何?”
裴矩虽然是半开玩笑,但杨元庆却发现杨侑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自己初见他时,他眉眼间那种郁郁寡欢的神情竟一扫而空,有了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和兴奋。
杨元庆便笑了笑问杨侑,“殿下觉得这里好,还是长安好?”
杨侑毫不犹豫道:“在这里我可以逛街,可以去城外骑马打猎,而长安,我的足迹不能出二十丈,我更喜欢丰州。”
“元庆,我在等呢!”
裴矩有些不耐烦道:“我想开书店,你说行不行?”
杨元庆有些无可奈何,只得苦笑道:“祖父想开就开,我也拦不了你,需要钱去找敏秋要,需要店铺也可以直接去找县衙。”
裴矩其实只是开开玩笑,他见杨元庆当了真,便狡黠一笑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哪里有时间,每天要去郡衙参赞公务,还要教殿下读书。还要去郡学授课,整天忙得要死,哎!俸禄却没有一钱。”
杨元庆哈哈一笑,“祖父想要俸禄还不容易吧!我给崔君素说一声。按一品官的俸禄支给。”
这时,杨侑小声道:“二叔,我也想去郡学读书。”
杨元庆笑容消失了,他看了一眼裴矩,裴矩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又看一眼杨侑。见他眼睛里尽是恳求和期盼之色,杨元庆知道他是太孤独了,而郡学里基本上都是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和杨侑一样年龄,沉思良久,杨元庆缓缓道:“我主要是担心殿下的安全,如果殿下实在是想去读书,那在安全上需绝对服从我的安排。”
杨侑慌忙点头。“我一定服从二叔的安排。”
杨元庆站起身笑道:“我现在正好去郡学,殿下就跟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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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原郡郡学位于城南,是当年杨师道为太守时创立。经过数年的发展,已从一百余人扩大上千人,除了五原郡士子外,还有来自关内和陇右各郡的士子,人数占了近一半,最小者十一二岁,最大者已二十出头,郡学免费食宿,每月还有五吊钱补贴。
郡学占地数百亩,学堂、学舍、藏书楼、观天台、习武馆、骑射场等等。各种房舍上千间,分为青梅院、白荷馆和秋菊堂三个部分,实际上就是按年纪划分。
杨元庆带着杨侑和数十名侍卫来到了青梅院,这里面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少年,走到一间学堂前,只听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从窗外望去。学堂宽敞明亮,一百余名少年席地而坐,年轻都和杨侑相仿,杨侑咬了咬嘴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和他一样大的孩子,他眼睛闪烁着亮色,他是多么渴望能和他们一起玩,一起读书。
而前面的先生席上,只见李纲盘腿而坐,脸色严肃,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书,旁边摆放着一根竹鞭。
他被杨元庆骗到丰州,心中极为不满,无论郡衙或者总管府授予他任何官职,他都一概不接受,最后勉强接受了来郡学教书育人,成为郡学内资历最老,也是年纪最大的先生。
这时,学监进去给李纲说了几句,李纲眼中有些惊讶,起身快步出来,他瞪了杨元庆一眼,却不理会,向杨侑施一礼,“殿下怎么来了?”
杨侑看了杨元庆一眼,有些胆怯道:“二叔准我来这里读书。”
杨侑叫杨元庆‘二叔”使李纲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杨元庆竟然准杨侑来郡学读书,这却是李纲怎么想不到,看来这个杨元庆还多少有点心胸,他还是没有理会杨元庆,对杨侑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就在这里读书,与平常生徒无异。”
杨侑心花怒放,跪下来,向李纲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行一个拜师礼,杨元庆笑道:“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李纲冷哼一声,不理睬他,牵着杨侑的手径直进去了。
杨元庆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李纲脾气又硬又臭,想让他效忠自己,估计很难,不过他能给自己培养一批人才,倒也是不错。
杨元庆又想到苏威,据说此公一来便提出要做总管府长史,或者做五原郡太守,总之他不甘为人之下,杨元庆只好封他为代王傅、关北六郡巡察大使,尊他为阁老,相比之下,李纲要比他有骨气得多。
不过杨元庆需要苏威的声望,人品暂时不重要,而且苏威也确实很有才能,他将来能替自己迅速建立起一种制度。
杨元庆又从窗户望去,只见李纲将杨侑领到一张桌前,让他坐下,又给了他一本书和笔墨纸砚,杨侑也和其他少年一样,专心致志地跟着读了起来。
杨元庆看见了这一切,他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虽然贵为皇孙,但他骨子里却一个渴望自由、渴望同伴的孩子,只可惜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他也享受不了多久了。
杨元庆回头对学监和负责杨侑安全的侍卫长道:“不准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另外,要派两个武艺最高强之人紧随他左右,除了在学堂内读书之外,其他郡学的任何地方都必须寸步不离,晚上不在这里住宿,每天一早过来,安全上不得有半点大意。”
“卑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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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县的居民正在陆陆续续返回。这一次不像逃亡时那样仓促狼狈,大家都很从容,把一切收拾妥当后才起身,妇孺老人都是乘船回来。省去了旅途的劳乏。
县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店铺也开了一半,酒肆里也有了生意,一队牵着骆驼的粟特商人出现在大街上,九原县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着从前的繁华。
杨元庆一行人来到总管府前,翻身下马,杜如晦已闻讯迎了出来。“我们都猜想总管一定会先回来一趟。”
“为何?”杨元庆走上台阶笑问道。
“你若不把丰州的事情安排好,怎能一走了之?想当甩手掌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杨元庆微微一笑,“我也没想过当甩手掌柜,这不回来了吗?”
房间里,两人坐了下来,杜如晦关切问道:“总管只带三万人东征,够吗?”
“只要保证粮食,三万人是足够了。我先打刘武周,这样肯定会有兵源补充,等打完刘武周。手中估计就有十万军队了,然后便可以全力进攻太原,就不知薛举能不能替我支撑三个月。”
李渊在太原留有五万军队,由李元吉统帅,另外在河东各郡还有部署有三万军队,再加上太原城墙高大坚固,想打下来并不容易,这些杨元庆心里都有数,但不能因为难打他就退却,如果能拿下太原。就将成为他攻打河北最有利的大本营。
“可我听说刘武周也曾攻打太原,和李元吉军队打了三仗,两胜一败,把李元吉压制在太原城内,可见刘武周的战斗力也不弱,总管切不可轻敌。”
“这个我明白。”
杨元庆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问:“刘文静如何了?”
杜如晦苦笑一声,“他已经绝食两天了,他说要么放他回去,要么就饿死,绝不投降,此人比李纲还要硬。”
杨元庆沉思片刻问道:“他可给李渊写过信吗?”
“没有,只是刚来时,他给家人写过一封信,信还在我这里,没有给他送出去。”
“拿给我看看。”
杜如晦片刻取来一封信,是刘文静写给他妻子的平安家信,内容很简单,就是他已身在丰州,一切都好,让妻子和家人不要害怕。
杨元庆看完信,他沉吟了一下,便吩咐一声旁边亲兵,“去把贾正意找来。”
很快,文书郎贾正意走了进来,他上前躬身施礼,“卑职参见总管!”
杨元庆把信递给他笑道:“在后面再加上一行字,丰州富饶,人民安定,吏治清廉,令天下士人向往之,乃乱世中一块净土也!”
贾正意堪称天下第一仿冒高手,当年在江都,他仿冒张谨的笔迹,送了张氏家族之命,贾正意揣摩片刻,便提笔一挥而就。
“总管,好了!”他将信递给了杨元庆。
杨元庆结过信,看了一遍,简直是天衣无缝,贾正意已经到了从笔意来仿冒的程度。
杨元庆心中暗赞,把信交给杜如晦道:“派人把这封信给刘文静家人送去,再告诉刘文静,既然他不肯为我效力,我也不勉强,让他不用绝食,一个月后,我自然送他回去,绝不食言。”
杜如晦接过信,一竖大拇指赞道:“总管果然高明之极!”
杨元庆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很期待李渊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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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杨元庆率领五千骑兵向榆林县而去,开始了他的东征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