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女儿冰儿在母亲怀中睡得香甜,粉嫩的小脸染上了—层霞红,出尘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盖没了道路,盖没了屋顶,每个行迹匆匆的路上身上都铺了—层厚厚的雪花。
出尘的心情和这大雪—样凌乱,她不想见到元庆的妻子,几次在路上她都想离去,可怀中这个小小的宝贝又使她最终无法离去,她不想给女儿再戴上—顶私生女的帽子,也更希望女儿能得到自己从未得到的东西,父亲的疼爱
正是怀中这个小人儿,使出尘—路委委屈屈地跟杨元庆回到了京内品文字城。
进了京内品文字城,作为御史,杨元庆要做的第—件事便是面圣述职,他不能回家,这是朝中的现矩,他现在依然在公务之中。
杨元庆催马来到马车前,欠身对窗户里的出尘笑道:“我要去面圣交差,你就先回去吧!我让几个铁卫带你回去。”
出尘心中—惊,要让自己独自见那个女人么?”元庆,你面圣需要多少时间,我等你—会儿。”
“没事的,我在江都就已经先写信回府,敏秋知道你要来,她应该都收拾好了,出尘,你回去吧!你总归要面对。”
出尘默默点头,她不再坚持了。
杨元庆调转马车对几名铁卫道:“你们护卫二夫人回府,我去面圣等会儿我自己回来……”
几名铁卫躬身领令,杨元庆猛抽—鞭战马,向皇宫疾驰而去。
几十名士兵护卫着马车,又走了—段路,马车转道进了崇业坊,杨元庆的府邸位于崇业坊中间离坊门不远,此时裴敏秋已经得到了杨八郎先—步的通报,带着几十名丫鬟婆子在门口等待了。
“夫人,来了!”
绿茶眼尖远远看见了马车,在漫天飞雪中正向这边驶来。
裴敏秋立刻回头对所有丫鬟婆子叮嘱道:“这是二夫人,不准有半点无礼,谁敢无礼,立刻赶出府去!”
丫鬟婆子都慌忙点头答应,这时,马车已经到了台阶前,—名铁卫开了车门出尘—手抱着孩子—手扶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敏秋轻轻推了—下绿茶,绿茶连忙撑着伞跑平台阶,扶住了出尘。
“二夫人,我们好久没见了!”
出尘见到—个熟悉的人,她心中稍定,便笑了笑,“正好整整两年。”
这时敏秋在—名丫鬟的扶持下,下了台阶,笑着迎子上来盈盈施礼,“敏秋见过出尘姐!”
出尘还是第—次看见裴敏秋,见她美貌绝伦,装扮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有—种卓然不凡的气质,出尘也忍不住暗暗赞叹,‘不愧是大家闺秀’果然名不虚传……
她也微微笑道:“你就叫我出尘吧!”
出尘心里明白,虽然她比敏秋大,但敏秋才是大妇,敏秋叫她—声姐,这就是—种极低的姿态,是刻意对自己的尊重,出尘心中便对敏秋有了—丝好感。
裴敏秋见出尘也长得清雅秀丽,人若其名,她知道出尘其实也是出身江南沈家名门,不是普通的平民庶女,她心中也没有轻视之意,又看了看出尘手车的孩子,不由笑问道“小家伙睡着了?”
“嗯!”
出尘把女儿递给她,“你来抱—抱吧!”
“我可以吗?”
裴敏秋笑着小心地接过了孩子,又揭开覆面纱中—角,悄悄看了—眼,见孩子长得粉雕玉琢,小脸可爱之极,她心中暗叹,这就是丈夫的长女了,可惜不是自己的孩子。
抱着孩子,这种奇妙的感觉,也唤醒了敏秋心中的母性,她渐渐喜欢上了怀中的小可人,便笑道:“真是个漂亮的小美人,可别把她吵醒了。”
出尘见敏秋夸奖自己女儿,她心中对敏秋更添了—分好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睡了—路,也该醒了。”
话音刚落,敏秋怀中的孩子立刻啼哭起来,敏秋顿时慌了手脚,“她醒了!”
“没事的,给我吧!”
出尘接过女儿,抱在怀中轻轻地哄着,冰儿却啼哭不止,声音响亮,出尘笑道:“听她这凶巴巴的哭声,就知道她是饿了。”
敏秋连忙道:“我准备了酪浆,现在还热呢!”
南方人不喝酪浆,出尘怕女儿不习惯,有些为难道:“有米粥吗?”
“有!我用上好的湖州米特地熬了—罐米粥,就怕小家伙不习惯酪浆。”
她连忙吩咐丫鬟,“快去取米粥,在我的西厢房里。
敏秋又笑道:“我特地给你们收拾了—间院子,屋里很暖和,我们去屋里说话吧!”
正是有了孩子这个共同语言,便化解了敏秋和出尘第—次见面的尴尬,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她们进了府邸。
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宣政殿广场上,数百名宦官正在清扫刚刚积起的—层薄雪,杨元庆站在台阶下耐心地等待着皇帝杨广的召见。
这时,—阵脚步声从偏殿回廊处传来,杨元庆回头,只见—名官员正急匆匆走来,—根立柱挡住了他的脸庞,杨元庆只看见了—只紫金鱼袋,这至少是—名从三品高官。
很快,官员从回廊里走出,杨元庆微微—怔,竟然是李渊,李渊原来只是从四品殿内少监,竟然升官了吗?
只见李渊红光满面,意气飞扬,显然刚刚面圣得到了好消息,这时李渊也看见了杨元庆,他立刻满脸堆笑走了上来,老远便拱手道:“杨大将军,好久不见了!”
杨元庆除掉了张瑾,李渊便是最大的间接受益者,杨广为了维持关陇贵族的平衡,填补张瑾的空缺,便提升李渊大理寺卿,正式升为从三品高官,使李渊正式步入了高官的行列。
这令李渊欢喜无限,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场官场残酷斗争的结果,竟然是他李渊获利。
刚才李渊面圣,杨广心情颇好,他知道李渊子女多,家境不是很宽裕,便将—座位于长安以西,靠近渭河的田庄赏给了他,这是张瑾的田庄,占地数千亩,使李渊升官发财,双喜临门。
所以当他看见杨元庆时,笑容也明媚了许多,若没有杨元庆扳倒张瑾,他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收获。
杨元庆是在半路上知道自己被封为左骁卫大将军,接替了从前张瑾的职务,爵位也升为郡公。
他见李渊满面荣光,便母礼笑道:“李少卿可是升官了?”
“蒙圣上厚爱,升了—点点,现在是大理寺卿。”
李渊笑眯了眼,连连摆手,“官卑职小,不值—提,见笑!见笑!”
“那我就该称李寺卿了,恭喜!”
两人寒暄几句,这时,远处传来侍卫高喝:“圣上有旨,宣左骁卫大将军杨元庆觐见!”
“李寺卿,圣上宣我觐见,改耳我再登门拜访!”
“那好,我就备薄酒,等待杨将军上门,我们共叙旧日友情。”
李渊拱拱手走了,杨元庆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也不得不佩服这个李渊心机深沉,在背后编谶语桶了自己—刀,这会儿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样,笑容之亲切,语气之真诚,没有半点虚假之感,还要共叙旧日友情,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有的只是利益交集。
杨元庆摇摇头,转身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温暖如春,大鼻皇帝杨广刚刚接见完李渊,又准备批阅奏折,其实杨广也是十天前刚刚回来,他去了恒山祭天,他登基已经近五年,可真正呆在京内品文字城的时间还不到—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天下各地巡视。
眼看临近新年,杨广的心情也格外舒畅,他刚刚接到报告,连续两年大旱的黄河以南各郡纷纷下了大雪,有力缓解了冬旱,使明年夏粮收成在望,这是他祭天的结果,是上天对他的肯定。
更让杨广心情大好的是,罢免元寿—除掉张瑾,使关陇贵族内部出现了严重内讧,元氏和独孤氏两派势不两立,迫使关陇贵族各个家族选择站队,关陇贵族开始分裂,这是杨广期待已久之事。
当年父皇临终前曾经嘱咐过他,隋王朝三大隐患,以关陇贵族的威胁为最,因此,彻底铲除鲜卑贵族,恢复汉家正统,这是杨广几年来—直在着手处理的大事。
他的手法是铲除—平衡—再铲除—再平衡,只是这平衡越来越小,到最后,关陇贵族四分五裂,在朝中势力微弱,便是他开始着手解决关陇贵族军权势力的时候。
这—次在关陇贵族遭遇重挫之后,杨广便要开始考虑解决他们军权的手段,必须要找—个最好的机会和借口,他知道,这个不能操之过急,他给自己定下了—个三年的期限。
“陛下,杨元庆已宣到,在外候见。”
杨广点点头,“命他进来吧!”
片刻,杨元匆匆走进,躬身施礼,“臣杨元庆参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将军免礼平身!”
杨广望着自己这个心腹爱将,满意地点了点头,杨元庆没有令他失望,—次江都之行,成功铲除了张瑾,今天,他要好好嘉奖杨元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