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从耳房出来,换了衣服准备睡下了,楚珺便起身欲将蜡烛吹熄。忽听得窗外似有一声响动,她与卫珩同时一警,两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声地走到房间中央,刚停住,便又听到身后另一声响动。
楚珺本能地出手,手腕却被一把擒住了。卫珩的攻势随后就到,却停在一道熟悉的声音里。
“阿楚!”
楚珺一把甩开他,“你搞什么啊!三更半夜的学做贼?”
颜煦一脸无辜地摊手,“我不是弄出声音提醒你了吗?”
楚珺无语,“这也算是提醒?”
卫珩取过一旁挂着的外袍,披在只着了中衣的楚珺身上,“景睿怎么来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颜煦拍了拍卫珩的肩膀,对楚珺道:“你看看人家,就是比你好脾气。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兄长我才会这么晚了还亲自来。”
楚珺穿上外袍,顺手就将腰带上的系绳当鞭子朝他招呼过去,口中还不忘问道:“何事?”
颜煦躲开一招,将一物朝楚珺砸来,“你要的东西,褚风不便送来,托我给你。”
飞来的物件带着颜煦五分功力。楚珺不敢硬接,抽回绳子向前一缠,接着往回一带,化解了这股力量,才伸手一捞。一只梨花木盒子落入手中,赫然就是日前魏冀来搜查带走的那只。
楚珺笑着掂了掂,“那就多谢表兄了。”
颜煦收手背在身后,“只有有事的时候才想起来我这个表哥。”
楚珺赶紧上去抱着他的胳膊陪笑道:“怎么会呢,这不是因为瑶谷的规矩多,表哥又不能轻易离开瑶谷,我才不敢老去烦你嘛。”
卫珩此时也穿上了外袍,过来示意颜煦坐下说话。颜煦便与卫珩坐在了桌边,楚珺则盘腿坐在了床上。
颜煦叹了口气,“自姑母卸任华颜圣使嫁入皇族,颜家就再难像从前一样置身事外了。父亲也是觉察出了这一点,才在祖训这一点上对族人分外严苛。可上次你与懿轩在祁连遇险,似乎触到了父亲的心结,他突然一点也不顾忌祖训地让我进京一趟,这才有之后陛下借被暗杀一由,遣千机营查了三皇女暗卫营,又换了禁军好几个统领这件事。”
直到现在才解了楚珺当时的疑虑,为什么在诸皇嗣争斗中从不在明面表明态度的父皇,会突然对三皇女出手,原来是有表兄从中周旋的缘故。
她同时也明白了当时的另外一个疑惑,“我想,父皇遇刺这件事,也是子虚乌有的吧?”
不论从什么角度,她都想不出元引珂有什么动机刺杀父皇,这对她、对孟氏并无半分好处。
“不错。不过说他们是刺客也不是冤枉了他们,只不过他们刺杀的不是陛下,是你罢了。”
“是我和懿轩在祁连山遇到的那群人?”
颜煦颔首,“我把尸体弄进宫送给陛下看,陛下当时便动气了,直接遣了千机营去处理此事。”
楚珺目瞪口呆。颜煦说这番话时云淡风轻,仿佛把十几具尸体大老远运进京,又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弄进皇宫、让父皇见到,是一件无比正常且易如反掌的事。
卫珩虽然也有些吃惊,但见楚珺这副模样,还是有点忍俊不禁,“听景睿言下之意,舅父是默许了你私下相助青玥?”
颜煦答道:“上次是在祁连遇刺,这次是被诬陷谋反,这两桩皆是有性命之忧,所以父亲对于我帮阿楚在暗中做些事,并没有说什么。”
颜煦想表达的是,颜缜的底线是楚珺的安全,只有在皇嗣之争危及楚珺性命时,颜缜才会插手。
楚珺却还听出了别的,“这次我让你帮忙的事,舅舅知道了?”
颜煦瞥她一眼,“你以为你能瞒得过父亲?”
楚珺讪讪道:“说得也是……”
颜煦道:“所以你本不用中途改变主意,命褚风去刑部偷换物证。不过,你如此行事是顾及颜氏祖训,父亲知道后很是欣慰。”
楚珺有些惭愧,“这主意还是懿轩想到的。”
颜煦打趣她,“看来人家不但比你好脾气,还比你懂事儿。”
眼见楚珺的表情晴转多云,颜煦话锋一转,“话说,你换进去的那只盒子,没有什么破绽吧?”
他从小都是这样,每次一见自己要生气,就把话扯到正事上来,让自己没法发脾气。
楚珺忿忿道:“放心好了,青璇见过这盒子,我让她照着做的,看起来与孟芷萱这只一般无二,以魏冀的眼力绝对看不出不同。”
“没有破绽就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有闪失了。”颜煦起身欲离开,“时辰不早了,事情已经说明,我就先走了,你们早些休息。”
楚珺和卫珩都起身送他。颜煦正要出去,忽在门口停下,转身面对楚珺,“你在平都,哥哥能帮你的,实在不多。阿楚,你要自己小心。”他伸手摸摸楚珺的发顶,“有什么事情应付不了,一定要跟我说,别管什么祖训不祖训。”
从小被颜缜当做未来颜氏宗主教导,最看重祖训、把维护颜氏一族和祖训当做毕生责任,为了维持祖训不惜牺牲自己命运的颜煦,此刻竟然对她说,有什么事一定跟他说,别管什么祖训不祖训……
楚珺上前抱了颜煦,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我知道,你放心吧。”
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颜煦怎会听不出来。他抬起楚珺的脸,帮她擦去泪水,微笑着道:“现在有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他看了一眼卫珩,“我可比原来放心多了。”
卫珩面对着颜煦的目光,毫不回避,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无声中向颜煦许下了承诺。
送走了颜煦,楚珺困意全无,躺在床上不停地翻身。卫珩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睡不着?”
楚珺歉意地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卫珩笑笑,“没有,我也睡不着。”顿了顿,他接着道:“还有两日就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你还是要休息好才是。”
楚珺苦笑道:“我也知道,可心里压了太多事,就是睡不着。”她忽然心血来潮,“既然你也睡不着,那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我以前?”卫珩失笑,“我哪里有什么值得讲的事?”
楚珺来了兴致,不得到满足是不会罢休的,“我就是想听,你从到祁连山之后讲起,不不,还是从你离开平都讲起,”楚珺眼睛一转,“要不,还是从你第一次遇见我讲起?”
卫珩笑笑,开始低声讲起他从没向别人说过的故事……
然而今夜睡不着的可不止楚珺。
孟德辉白天进宫来见了孟芷萱,带来的并不是她想听的消息。
楚珺身边的的侍女翡扇跑到许奕那里,把自己扯进了这桩案子。麻烦的是,除了自己利用的人不是她外,那侍女说的情况竟与实情没有大的出入,说不定还真的知道什么内情。
虽然魏冀和姚合都是父亲的人,但许奕知道了那侍女的存在,保不齐会暗中调查。未免夜长梦多,就该趁着那侍女还在刑部就赶紧处理了,日后便也死无对证。今日父亲进宫来,正好提提这件事。
孟芷萱没想到,孟德辉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四皇子去了刑部,与那侍女单独说了好久的话。说不准,也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也不会专门叮嘱魏冀,说不想看到那侍女出任何意外,还留了人在刑部盯着。”
“可是,那个侍女留不得……”
孟德辉打断了她,“现在也动不得了。四皇子也并未明白地表示什么,再怎么说,你是他的生母,虽说生恩不如养恩,但他也不会一点情分也不讲吧?若是此时杀了他要保的人,不是把他推到我们的对立面?段卫两家就够麻烦了,我可不想再加上一个纪家。”
“可留着那侍女,若她在三司会审时说什么,岂不是……”
“她说什么也是口说无凭。我们还可以反咬一口,说是五皇女授意自己的侍女有意攀咬。会审时有魏冀和姚合在,即使许奕真的查出什么,也是孤掌难鸣。”
虽然白天父亲说的并无破绽,孟芷萱此时还是惴惴不安,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