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阑再次走到窗户旁,看手势是想要推开窗户,进行一半他就停了下来,扭头问萧越:“要不要赏月?”
萧越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话里,琢磨着自己何时在他面前神游,突然听到他这么问,下意识回答:“好啊。”
顾夜阑指指自己的肩膀,再指指她。
萧越不解,顾夜阑指指衣架:“添件衣服,会冷。”
萧越木木地起身,听话地套上棉衫,顾夜阑麻利地推开窗户,一阵冷风霎时灌了进来,萧越不禁瑟缩地抖了一下,见顾夜阑正站在风口,那阵风将几乎没有偏移地全部扑在他身上,隔着几步远,萧越光看着都觉得太凉,忍不住提醒道:“仙君好兴致想要赏月,也不必离窗户那么近,屋子里热,外头风冷,仔细受寒。”
顾夜阑颇有几分意外地回头看她,随后笑着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指指当空的皓月。
萧越探头望去,月亮又大又亮,从这个角度看,好像离得也特别近,白白的散着光,特别像……就还是像月亮,萧越暗自撇撇嘴,她当真成不了诗人啊,连点想象力都没有。
“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顾夜阑轻声低吟着。
萧越配合地点了下头。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顾夜阑再吟一首诗。
萧越扯扯嘴角,难道要鼓掌吗?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刚刚松了一口气,谁知顾夜阑又吐一句赏月诗。
萧越翻翻眼皮望着那轮亮晶晶的大月亮,心道,可不要再说了吧?兄台你到底是神马意思啊?想要让她当个知己能对上几句吗?
冷不防一眼瞥到顾夜阑嘴唇再启,萧越生怕他还要吟诗,抢先说了句:“明月几时有,自己抬头瞅。”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然后萧越就默默咬了下舌头,重新说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谁道顾夜阑瞅着她忽然嘿嘿笑了,这一笑搞得萧越毛骨悚然,皱着眉:“仙君笑什么?我刚才记错了后半句。”
顾夜阑收起笑容,唇角还依稀残留几分笑意,继续望着天上月亮:“我只是想说,以前瑾瑜总喜欢拉着我赏月,她经常吟诗,这几句是她最喜欢的,可惜我那时候还小不懂欣赏,每次都把她气得要哭。”
怀念老情人你不说清楚?害得老娘绞尽脑汁想诗句来配合你!
萧越虚擦一下汗,嘿嘿笑道:“年少情怀总是诗,有的人情感比较敏锐,看到一花一树都能出口成章,感慨万分,仙君也不是故意不配合,无需自责。”
顾夜阑点点头。
萧越偷偷瞧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文艺青年的好坯子,要说一打眼就让人想吟诗诵读的,林染倒是个好苗子,还有风公子那样的,长得就一脸古诗相。
“那仙君现在能体会瑾瑜姑娘当时的心境了吗?”萧越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又开始作威作福了,她总想引着顾夜阑多说一点关于瑾瑜的事。
“并没有。”顾夜阑回答得斩钉截铁,复而回首望她:“我仍旧觉得月亮还是月亮,今日不过圆一点亮一点罢了。”
额,其实她也这么觉得的,但此时附和,未免显得拍马屁,还衬托得自己肚子里毫无墨水,萧越决定不随便开口了,跟顾夜阑这种思维跳脱的人聊天,她经常会被带到沟里,干脆少说为妙。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无尽沉默的尴尬之中,萧越咬咬嘴唇,决定死磕到底。
到底是顾夜阑先开了口,问道:“明日秦太医会过来,为你复诊,调整下药方。”
萧越应着,有种贼人胆虚的感觉。
“另外,你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去找林染要,我问过他了,说你从来没找过他,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明日就让尤妈妈过来,她是府里的老人,屋子里缺什么,丫鬟们尽不尽心一眼就能看出来,也省得你为难开口。”
萧越挠挠头,这个动作很不符合古代女子娴静的规范,以前一着急这样挠头,被风公子发现了,温和而又严厉地提醒了好几回,所以这次手刚碰到头,顾夜阑转过身来,萧越下意识紧张地双手立正。
反倒让顾夜阑觉得她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萧越脱口而出:“我什么也不缺,府里上下对我很是照应,不必再麻烦了。”
顾夜阑却笑笑:“你厚道本分,我却不能怠慢救命恩人。”
又来这个了,救命恩人这个说法其实不成立啊,难道顾夜阑做戏做久了,也人戏不分了?
萧越干脆直说:“仙君,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其实并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您对我这般好,我实在受之有愧。”
顾夜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有点愣住。
萧越有点难为情:“那天,就算没有我,以仙君的身手,也是能躲得过去吧?这些日子,我白占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其实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够光明磊落,仙君您再对我照顾这般周到,我都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顾夜阑表情大变,萧越立马解释道:“就是表达我的不安,我没真想去死。”
顾夜阑无声松口气。
萧越又碎碎念地嘟囔着,什么每天吃好的喝好的,心怀歉意,又夸顾夜阑心地善良肯收留她,还对她这般好,让她每日都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像是个江湖骗子,仗着机缘巧合,在国师府里骗吃骗喝。
顾夜阑这么听着,表情变来变去,不知道是不是萧越错觉,中间几度甚至出现了一种叫做不耐烦的神情,萧越越说越没信心,音调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咬咬牙,将主题抛了出来:“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在国师府多有叨扰,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仙君对我的照拂我没齿难忘,无以报答,但是再这么继续住下去,已经很不合适,所以,我想……”
“你是替我挡了那一箭,若是没有你,我能不能避开且另说,但是你因我才受伤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单凭这一点,我照顾你直到康复都是应该,你宽心住下,安心养伤,别的不必担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夜深天寒,早日歇息。”
话音还未落地,顾夜阑闪人闪得异常迅速果断,瞬间就不见了人影,搞得萧越以为自己眼花了,待到想起叫住他,只听得窗外顾夜阑不悦的声音:“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萧越竖起耳朵,眼睛瞄到还开着的窗户,便弓着身子,偷偷上前,想要偷偷看看外面到底来了啥人。
刚露出半个脑袋,就听到林竹不怎么磊落的声音:“就是有点事想找萧姑娘。”
“你找她有何事?再说这么晚了,你不知道要避嫌吗?”顾夜阑的语调听着更加不高兴。
林竹不知死活地反驳:“这么晚了师父你不也在这儿吗?”
萧越咬唇,要死了要死了,林竹多什么嘴啊?搞得好像她跟这师徒俩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非得深夜约见面。
“我找萧姑娘有重要的事要说,你呢?手里拿着什么?别往后背后藏,那么一大包,我看得见!”顾夜阑音调陡然拔高,听得萧越心头一哆嗦。
林竹无力地辩解着,萧越在屋里也偷偷琢磨,林竹这么晚来找她,不是急事就是迫不及待要告诉她的事,手里还拎着一大包东西?会是什么呢?
啊!麻将!一定是麻将做好了,这家伙等不及想着趁着晚上过来给她瞧,没想到被顾夜阑给撞到,这叫个不凑巧!
“别躲!”顾夜阑的喝声响起,萧越忍不住探出脑袋瞧,见他正从林竹的手中拉扯着什么。
林竹想要护着又不敢反抗的模样,憋屈得像个小媳妇,萧越视线向下移,听到一阵竹片还是木块相撞的声音,心里哀嚎,果然是麻将!
她该怎么做?冲出去解围还是关上窗户装作不知道?
萧越心里激烈地交战着,就听见外面顾夜阑冷冷地问:“这些是什么?”
到底被他发现了。
林竹不吭声,顾夜阑没有再高声呵斥,只是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音调不高,听得萧越却起鸡皮疙瘩。
林竹小声嗫喏:“麻……将……”
“什么?”顾夜阑再问。
林竹声音稍微大了点:“麻将。”
萧越眼睛一闭,双手给自己打气,然后果断地打开门冲了出去,一脸不知情的笑意问:“竹公子,您怎么也来了?”
林竹看了她一眼,眼光向下瞥,不发一言。
意思却很明显:我来给你看麻将成品,被师父逮到,当场截胡。
萧越悄悄觑了一眼顾夜阑手里的麻将,看不清楚具体模样,却见他视线来回在林竹和自己脸上逡巡,似乎在思索着两人之间有何秘密,以及有何勾当,正待开口问询,萧越抢先道:“竹公子,您是来找我的吗?”
顾夜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
林竹咬牙:“是。”
“是给我送东西吗?”萧越继续一派天真地问道。
林竹再咬牙:“呵……是。”
“是麻将吗?已经做好了?”萧越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露出少女才有的天真的喜悦表情,继而转向顾夜阑的手上,奔过去,欣喜若狂道:“这个就是吗?”
林竹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心里一阵过意不去,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头说:“嗯,是,刚送过来,我一看,心想你肯定着急,就连夜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