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等,为什么皇后是北渚公主,而皇后的妹妹,你母妃却是北齐人啊?”马车内披着火红狐皮裘抱着暖炉的桦雪,紧皱着眉头。
“你从不关心后宫之事的吗?”对面一身黑貂皮裘的男子,一脸云淡风轻。“北齐北渚虽为小国,却是物产丰盈,环境宜人。育得的男子是玉树临风,女子是窈窕动人。”
“所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北宁灭北齐时看上了一个公主,北昭灭北渚时也看上了一个公主是吧。”桦雪接道。
皇甫惠点头:“基本正确。但北渚公主是和亲给老皇帝的,后来成了皇后。不想皇后真的动了心,最后助老皇帝灭了北渚。史书上不会这么写,这只是相关人士才会知道的事情。”
桦雪若有所思:“我知道你母妃是西宁送来的和亲公主,这样说来,你母妃就是那位北齐公主所诞的了。”
“嗯,而且皇后之父是北齐人。”皇甫惠微笑。
“皇后之父原为北齐皇子吧,和那位北齐公主是兄妹吗?”桦雪皱着眉头,看着微笑不语的皇甫惠,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所以你母妃才会是皇后的妹妹。”桦雪顿了顿,“所以呢?这与你要去西宁有什么关系?”
皇甫惠从矮桌上短期一杯热茶,轻呷一口,道:“北齐公主出家仅一个要求,便是将她在郊县的府邸保留。”
“为何?”
皇甫惠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倚在软垫上,说:“自己查去。我说累了。”
……
“三公子,我们进齐县了。”驾着车的云松清朗的声音传来。
桦雪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皇甫惠恍若未闻,忽地一阵风吹来,吹起了车窗的盖帘。桦雪眉头一皱,猛地掀起了链子。入目是一片雪白,可凝神细看,便能发现那积雪下掩埋着的尸首。衣不蔽体,死无葬身之地。路旁还有两三个青年正从尸体上剥下衣服,裹在自己身上。
“三公子,你不是说北齐物产丰盈,环境宜人吗?”桦雪的声音有些颤抖,望着车外的景象,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皇甫惠看着桦雪,嘴角上扬,声音清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桦雪放下帘子,沉默地坐回原位,但眼中的悲切却是无法掩饰。皇甫惠看着她这幅摸样,心下一紧,叹了口气,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张地图。
“有些事,光靠看秘辛是不会懂的。想必你不曾深入过除北川以外的风土吧。”皇甫惠展开地图,轻声说道:“南昭和西宁接壤之地,出了漠北便是曾经的北齐,现在的齐县。但此地常有战乱发生,两国兵力相当,战况十分胶着。金戈铁马化为尸铁,士兵死伤无数,长此以往便成了这幅模样。齐县为了百姓安宁,县城退后了五十里,但是碑石却没有动。近年南昭和西宁较为平和,这个季节,大部分兵马都已撤离前线,只有那些朝廷重罪之人被留下当了驻兵。我们经过的,不过是休战的战场罢了。”
桦雪若有所思,眼中的悲切却是了无踪影。皇甫惠轻笑出声:“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我还以为要我安慰你很久呢。”
桦雪白了他一眼:“桦家的信条是救应救之人,又不是普度众生的救可救之人。”
皇甫惠微笑,面色玩味:“西宁朝廷所判下的重罪之人,可是会有很多是无辜之人啊。”
“有什么的。”桦雪答道“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而已。既是被判了重罪,那便定是罪有应得。”
皇甫惠一愣,随即笑意加深。“雪儿的觉悟很高嘛。”
桦雪闻言惊讶的抬头,随后一脸嫌弃,挪了挪身子,远离了皇甫惠。皇甫惠见状,却是一把将桦雪拉入自己怀中,轻声说道:“县城门口的排查可是很紧,而且听闻县令之子已到了是混的年龄,单凭你这张脸,就足以被抢去了。”
刚想挣脱的桦雪闻言泄了气,乖乖的偎在皇甫惠怀中,嘀咕了起来:“这什么破地方又战乱又强取豪夺的你干嘛选这么个破地儿怎么当太子的时候没多培植几股势力这也太蠢了……”
“三公子,快到县城门口了。”车外云松的声音依旧清朗。
“就说姜王府世子回城。”
“姜……王府?”桦雪闻言瞪大了眼睛。
皇甫惠嘴角上扬:“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进去后可就处处隔墙有耳了,演好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桦雪倒吸一口凉气。
皇甫惠不以为然:“要不然我该怎样带你回去呢?”
桦雪咬牙切齿:“三公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啊,所以我以身相许了。”皇甫惠笑得如一缕温柔春风里的和煦暖阳。
桦雪黑着脸窝进皇甫惠怀中,扭了半天都寻不着一个舒服的自是。半晌,桦雪开口:“你太瘦了,靠着枕着都不舒服。”
皇甫惠无奈:“前两年里我可是过了一般的牢狱生活和一半的流亡服毒生活,武功内里能恢复就不错了,身子再说吧。”
“停车!检查!赶紧的都下来!”车外响起了一个粗鲁的声音。
“姜王府世子回城,不得无礼!”云松清朗的声音,和这个在西宁国齐县如雷贯耳的“姜王府”一同响起,一时间路上的行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周围一片安静,不是那种恐惧的寂静,而是激动与期待。
“惠郎,外头好冷,我不想下去嘛。”桦雪开口,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皇甫惠身子一震,但只一瞬便反应过来。“雪儿乖,这是吾皇的命令,不可以违抗。”
“唔,好吧。”桦雪狠狠地瞪了皇甫惠一眼,却是没有动身。
“不用不用,怎敢劳世子爷下车呢!”检查的官吏满脸堆笑:“容小的看一眼就成。”说罢,那官吏挑起车帘向里望去,瞬间眼神发光眼睛发直。车内,如远山之月的男子一席墨蓝锦袍,将男子衬出如月般柔和的光芒。男子外披一件黑貂皮裘,怀中一团赤红,一个女子面带倦容,抱着暖炉,却还是往那男子怀里缩。
“哎呦!”那官吏手一缩,捂着脸咧着嘴龇着牙,地上是一块裂的粉碎的糕点。
“本世子的人,你也敢垂涎?!”皇甫惠轻轻吹掉手上的碎屑,却迎上了桦雪一脸悲愤的表情,声音几乎不可闻:“你浪费我一块桂花雪梨酥!”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那官吏吐掉几颗碎牙,口齿不清:“敢问世子爷,那位姑娘是?”
“准世子妃。”皇甫惠声音响起,四下都是一片倒吸凉气之声。皇甫惠略一停顿,道:“可以走了吗?”
守城门的官吏如梦初醒:“快快快放行!别耽误了世子爷行程!”
马车悠悠地驶入城门,车中桦雪起身,与皇甫惠拉开距离,一脸嫌弃:“你桃花真够泛滥的。”
皇甫惠不解的望向桦雪,桦雪道:“你没听到外头那一众女子的心碎之声吗?”
皇甫惠摇头,道:“到姜王府还有段距离,说说你对它的了解吧。”
“宁浩帝征北齐,正逢北齐七皇子诞生。北齐公主携七皇子嫁与宁浩帝。北齐公主深得浩帝宠爱,然其诞下一女后身亡。浩帝仁心,赐故齐七皇子为姜王,将公主别院赐与姜王,予其一片容身之所。姜王府虽不掌政权不握兵马,却仍深得浩帝鸿蒙,世人只道是浩帝对故齐公主深情。”桦雪顿了顿,“秘辛,没有。”
皇甫惠微笑:“雪儿认为呢?西宁大国,浩帝只钟情公主一人,却仍是夜夜笙歌?”
“十分不靠谱,定有问题。”
皇甫惠将目光投向远方,声调散漫:“传闻北齐皇室之人,床上功夫了得。浩帝或许是贪恋着那抹温存,想要再娶北齐皇室女子。”
桦雪一口清茶喷出,皇甫惠眉头微皱:“准世子妃需要大家闺秀温婉端庄些。”
桦雪取了手巾擦拭,对自己的失态满不在乎,问道:“你母妃不也呈了皇室血脉吗?浩帝已色胆包天到要自己的后生,难道肯放过女儿?”
皇甫惠依旧声调散漫:“听闻故齐公主曾说,此种体质只能由男子血脉传递,女子血脉并无此能。”
桦雪沉默,片刻后出声:“真的假的?”
皇甫惠嘴角微扬:“假的。”
桦雪不语,轻轻掀起车帷向外看去。车外,一片安宁之景。袅袅炊烟,居民衣暖饭足,屋舍俨然,灯火融融。来往的行人脸上,都是临近年关的喜悦。如此严冬之下,齐县之内的百姓仍能如此,不禁让人好奇当年的北齐,究竟是一个怎样舞乐升平的景象。而那位北齐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她为何要执着于将郊县的府邸保留,又是怎样做到让阅过众女的宁浩帝对她如此痴迷。以及,撒下弥天大谎,为幼弟谋到一个王爷职位。桦沉思,眸光中微微泛起一丝冷意。她似乎看见了那个女子的笑靥,美丽,但却危险。
“姜王他……不曾有过女儿吗?”桦雪轻轻开口。
“仅世子一人。”皇甫惠道,“不过……女眷倒是不少,基本上夜夜笙歌吧。”
马车中再次陷入沉默,只听得过往的行人轻轻的赞叹,和车轮压过积雪时的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