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马和尹傲两人正坐在屋檐下吃鲤鱼形状的白粘糕,他们都饿坏了,一盘十几块顷刻间便扫荡一空。
“哦……这年……太好吃了,大姐,麻烦再给我们来一盘!”尹傲嘴里含着粘糕吐字不清,他喜欢吃甜食,还在皇都的时候,每天都要去闹市区的甜点屋买不同种类的甜品吃。
东方天马手里握着咬下了鱼头的半块粘糕,他的眼神迷离望着远方,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在他的脑海中保有极深刻的印象,甚至这几天夜晚都会从梦中惊醒。
远远地坐在屋内的圆桌边,公主梅馨桐手里握着茶色的竹筷子,她进食的方式还保有着皇族风范,身体端正,食物放入口中时用另一只手掌轻轻遮掩住嘴唇,咀嚼时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露出牙齿,细嚼慢咽,吃完还要反复漱口。
接待三人的是位好客的三十岁村妇,她的名字叫苗鱼娘,有个丈夫是地方上渔民的头头,名叫蓬鱼生,在家排行老三,人送外号鱼三。说起这鱼三来,那真是红鲤村中响当当的人物!
红鲤村之所以取名红鲤,都源自于村西面的一条河。当然,这河的名字就叫红鲤河,河水清澈见底,波纹平缓如镜,水深而多红鱼青蛙之类,河宽能使渔船并行。这地方不止是渔民捕鱼的地点,平常天气晴好的时候,村民多有来此洗河水澡、洗衣服、取饮用水生活的,倒也是一块富饶水乡。
河对岸住着一位独居的老妇,性格古怪,孤僻不喜热闹,却是村中最好的稳婆,经验丰富。经她手的孕妇母子平安,无一例外,所以每到村中孕妇临近产期,丈夫便会划着渔船载着妻子过河来,送给老妇十尾新鲜的红鲤鱼,一直住到孩子顺利出生。
鱼三的父母就是这么个情况,先前生了两个女儿,这第三胎临近产期,丈夫又划着渔船渡河来找老妇接生。船从岸这边划到岸那头也就几分钟时间,但这天却出了怪事,当船划到河道正中时,天边突然飘来一团怪云,为什么说它是怪云呢?这是因为这朵云的颜色不对,是比血色还要深的黑红色。更奇怪的是,这朵云不偏不倚就停在红鲤河的正上方,紧跟着便下起了一场红色暴雨,使原本平静的红鲤河水如炸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鱼三的父亲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稍一愣神的功夫,整条渔船都被凶猛的河水掀翻,夫妻二人一同落入血红的河水之中。好在鱼三的父亲眼疾手快,抢先在水中抱住了妻子的身体,这才免去了一身两命被河水吞噬的悲剧。但与此同时只听鱼三的母亲失声痛叫一声,这孩子便在冰凉的河水里降生了下来。
霎时间红云退去河面平静,鱼三的父母连游上岸的意识也没了。夫妻俩瞪圆了眼睛朝不远处的河水里一望,刚出生的婴儿正扑腾着手脚在河里缓缓游动,面上还带着无知天真的笑容。
生下来就会游泳,这件事在红鲤村立刻传开了。大伙都说这鱼三是个神婴,是河水之神的孩子。红云血雨,落水而生,再没有比这更离奇的了。似乎是在响应这份期待,鱼三还未成年便展现出超越常人的出众能力,他还未学会走路便已经能在河中抱着鲤鱼潜水,还未口吐人言便已能与鱼类亲吻交流,所有的奇迹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发生,让人不信也不行。
成年之后的鱼三更加厉害,他在水中的能耐超过了红鲤村最好的渔夫,就像鱼一样来去自如。如同宿命一般,红鲤河中不知从何处游来一尾金色鲤鱼,这鲤鱼浑身上下的鱼鳞都能发光,夜间游在河中就像在水里点着一盏金灯。很多渔民商量着要把这条罕见的金鲤鱼抓起来,然后拿它去献给地方上有钱的富人讨好处。可是最终,七八条渔船,三十多个正值壮年的渔夫合力,也未能得手。究其原因,一是这条金色鲤鱼实在太聪明,它不咬鱼钩,见到渔网便灵活避开,就算有人下水抓它也追不上它的速度。二则是因为它体型巨大,都快赶上小半个渔船了,尾部极其有力,稍一摆动,整个红鲤河都跟着掀起惊涛骇浪。
见几次下水都无功而返,有些渔民便心灰意冷,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但仍有不死心的人一直留了下来。这时候有人提议找鱼三来,说他在水下闭气的时间长,游得也快,有他在水下拖着渔网,大家伙再从船上助力,一定能成功。
一帮渔民带着礼品登门拜访,鱼三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第二天一早,众人驾船来到河中,鱼三站在甲板上脱掉上衣,躬身一跃便钻入水中。奇怪的是,那条金色鲤鱼却不见了踪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渔民们不肯死心,又继续沿着河道搜寻,却仍是一无所获。
有人说,这金色鲤鱼就是河神,是守护红鲤河的圣兽。又有人说,是鱼三身上有神力,金色鲤鱼是灵物能够感应到,所以惧怕鱼三便逃走了。还有人传的更离奇,竟然说金色鲤鱼就是鱼三变得,说他其实是鲤鱼生的鱼人。总而言之,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大伙越发对鱼三钦佩有加,他的名声在当地也被完全神话。
东方天马和尹傲正和苗鱼娘聊得高兴,只听见有脚步声从院子外传来。一位年纪不过四十的汉子,头戴一顶红色斗笠,身上披着枯草般的蓑衣,手里拎着一个黑色鱼篓,鱼竿被夹在生满浓毛的腋窝下。他就如同一阵若有似无的风般走进院中,对于几位陌生来客全然不在意,只是将手里的渔具整理摆放整齐。这人就是蓬鱼生。
“当家的回来了。”苗鱼娘从屋檐下探出身子,把脚上的室内鞋甩掉,换上了放在石阶边的室外鞋,缓步迎了上去。
蓬鱼生这时才抬眼看向坐在屋檐下吃年糕的东方天马和尹傲,开口问道:“他们是谁?”
“哦,他们是路过咱们村的旅人,我看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就留他们在家里吃点东西。”
“最近的世道可不太平,那些趁乱打劫的强盗都自称旅人。”
蓬鱼生的态度生硬,这让屋檐下的尹傲很不舒服,他口快心直,直接反驳道:“你这大叔别污蔑我们,不就是吃了你们家几块年糕吗?大不了我们付钱就是。”说着便真做出掏钱的动作。
蓬鱼生面无表情看过去,“这小鬼,你有钱买,我们就必须卖给你吗?天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交易。”
苗鱼娘连忙打圆场,“鱼生,你别为难这些孩子了。”转而又对尹傲等人道:“你们别介意,我丈夫平常就是这个样子,他并不是出于恶意。”
东方天马也拦住尹傲,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村子里却响起嘹亮的号角声。这是村中解决纠纷时才会吹响的号角,目的是召集大伙共同出面,一来做个证人,二来也有少数服从多数意见的意思。
蓬鱼生扔下那个黑色鱼篓便冲出院子去,苗鱼娘回头对三人道:“你们继续待在这里吃,我也跟去看看出了什么状况。”说完,也追着蓬鱼生的背影去了。
尹傲跟东方天马对视一眼,“我们不用跟去看看吗?”
东方天马咽下嘴里的粘糕,应道:“我们去了,谁来保护公主殿下?”
“你们不必在意我的,我会待在这等你们回来的。”
两人对话间,梅馨桐已经从房间里走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东方天马说话,声音就像加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尹傲玩心重,一听梅馨桐的话抬腿就要走,却被东方天马伸手拦住道:“你忘了我们还在被人追杀吗?骆老跟我们分别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公主,大家也为了保护公主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怎么能让公主一个人独自留在这里。”
尹傲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一听到骆老,他内心的玩乐心思便荡然无存了。乖乖的走回屋檐下,拿起一个年糕,极不情愿地塞进嘴里。
这时梅馨桐又说话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东方天马仰起脸来看着她,“这已经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情了公主殿下,现在您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之前您也看到了,就连游侠组织的人都为您战死,或许我和尹傲也做不了什么,但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您,希望您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不让那些为您牺牲的人失望。”他把话刻意说的恭敬些,尽量不让梅馨桐感觉自己太随意或太严肃。
话分两头,再来说蓬鱼生、苗鱼娘这夫妻二人,急急忙忙赶到村子里唯一的瞭望台前,只见村中这小几百号人都已聚齐,四下里围得铁桶一般。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间,这才看到里面围着两个外来人,左边一位束发青衣,左眼上戴着黑眼罩,身后背着一把黑竹伞,细长的面颊如白莲般绽放,眉眼间竟有几分妩媚之气。右边那人短发蓝衫,讨喜的小圆脸上生着一双透亮的黑瞳,腰上束着一条漂亮的银蟒纹腰带,两侧各别着两把短刀,个头虽没有左边那人高,却给人敏锐灵活的印象。
众人见蓬鱼生出现立刻安静下来,正在和两人对峙的渔民也转过身来,说道:“鱼三,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来了。这两个家伙说进村借宿,吃了我们家十碗饭还不算,连我今天刚打的鱼也给烤着吃了半篓。我问他们要饭和鱼钱,他们却只掏得起饭钱拿不出鱼钱,我们就吵起来了。”
话音未落,那站在右边的蓝衫男子便对蓬鱼生抱拳道:“这位渔老大你好,我叫杨蟹,这位是我的同伴计在路。我们是游侠组织的人,路经此地想找个地方借宿,不曾想肚中饥饿多吃了些饭食,身上实在没带多余的钱物,还请行个方便。”
蓬鱼生仔细打量,见两人果然是一身武人装扮,便对那渔民道:“老鹤,别为难他们,回头你到我家去取半篓鱼,算在我身上。”他的态度与之前和东方天马等人对话时截然不同,虽然难免冷漠的神情,却让人感觉到不可抗拒的威信。
被称作老鹤的渔夫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能要您的鱼呢。既然您开了口,这事也就算了,就当是我请他们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