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马脚下的风团在污水表面压出一个椭圆形状的漩涡,带动他的身体朝前飞奔。面对豹目冲这样的对手,他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若论正面硬拼,自己或许会在速度上略胜一筹,但幽手终归是木剑,与魂纹能力具现化出来的机械义肢相比终究有很大差距。
惠纸鸢一直跟在两人后面,豹目冲只去追赶东方天马,根本不理睬她。
黑暗中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东方天马一头撞在坚硬湿滑的墙壁上,顿时感觉一阵眩晕,前面是条死路。
豹目冲正赶到身后,机械义肢被他用手掌拖起,正对准东方天马的后背。从义肢两侧张开一对长条状的金属管,就像两个没有把手的枪管,从中射出两只黑色箭矢,威力远超普通箭矢数倍。东方天马根本没有机会反应,一支箭矢刺中他后背,还有一支擦着腋下飞过,半截都刺进墙壁中去。
东方天马忍痛回身,以双手握幽手朝豹目冲面上直挥过去,豹目冲只是一偏脑袋便轻松躲开,机械义肢上的刀尖直奔东方天马肚腹刺去。刀尖顶在肚脐上,刀锋的阴凉透过皮肤直达心脏,东方天马感觉地狱和人间对自己来说只有一线之隔,死或生都已成为虚无缥缈的概念。然而豹目冲的刀锋却没有再前进一分一毫,就这么静止于此。东方天马定睛朝漆黑的前方仔细看,发现豹目冲直挺挺站在那里,双目圆睁,面容略显狰狞,就像一个假人般不自然。
浸在水里的双脚感觉到水流很混乱,随即又有许多来回活动的东西发出杂乱的声响,如果不是有岚风障的风团阻隔,这些东西立刻便会贴近他的身体。东方天马意识到岚风障起到的保护作用,立刻将更多的魂纹能量用来稳固岚风障,手掌中的漩涡形状魂纹光芒大盛,借着光亮,他终于看清四周围的情况。
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着的鼠群,黑色、灰色、白色都有。最重要的是,这些家伙都是饥不择食的饿鬼,闻到半点血腥味就会疯狂靠近,用尖利的牙齿啃噬能够吃掉的一切。
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豹目冲的身体便被啃咬得只剩下一副白骨,而还有很多没能品尝到血肉滋味的老鼠,竟然打起了机械义肢的主意,牙齿咬在金属上发出的声响在黑暗中一刻不停的重复。好在这种情况没能维持多久,机械义肢便随着豹目冲魂纹能量的流失而消失不见。
东方天马突然想起惠纸鸢,黑暗中也不知道她身处在什么位置,绕过豹目冲的尸骨,在鼠群中艰难前进,一只只甩动细长尾巴的大老鼠从污水中跃出,伸出尖利的牙齿和爪子扑向他,却都被岚风障阻拦重新落回到水中去。
这时候一只完全由水液形成的老鼠出现在东方天马的视线中。他立刻意识到这只水老鼠是惠纸鸢魂纹能力复制出来的,因为浑身上下都由水液形成,四周的真老鼠们对它并不感兴趣。
越朝前走,水老鼠的身影便出现的越来越多,鼠群也紧跟不舍。东方天马挣扎着爬上排水道边的平台,中箭的伤口立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将身后的背包取下,找出晴姨给他预备的小药包。里面都是些感冒药、止泻药之类的日常药物,其中有一瓶用木塞塞住的白色瓷瓶,里面装的是专门用来止血的粉末。在风起村周边的山林中有很多止血效果非常好的草药,晴姨经常采摘回家磨成粉末,如果东方天马练剑时受了伤,就把粉末撒在伤口上,立刻见效。
从身体中拔出箭矢的时候,东方天马疼的浑身抽搐,他紧紧握住幽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意识稍一放松,岚风障便无法维持防御状态,从排水道爬上平台的一只黑老鼠飞也似冲上来,一瞬间就咬掉了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东方天马不敢怠慢,振作精神,先维持住岚风障,又往不断流血的箭伤处涂抹药粉。这时前方却传来一个声音道:“你怎么样?”
东方天马抬眼望去,只见惠纸鸢在鼠群的包围下艰难走了过来,她的周身都被水帘包裹住,老鼠们稍一接触就会复制出水老鼠,再由水老鼠混在鼠群中去向四面八方。惠纸鸢就是凭借这些水老鼠才找到了东方天马这里。
“我没事,就是中了一箭。”东方天马一边用小药包里的纱布包裹伤口一边应道。下水道内漆黑如夜,他们经历一番生死之后已经完全辨不清来时的路径。
惠纸鸢坐到东方天马身边,长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欲言又止,一双美眸中显露出平时从未有过的沮丧。
东方天马望向她的侧脸说道:“离开这吧!凭我们的本领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惠纸鸢用力摇着头,“不行,我必须回去。”
“就算你现在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命,更何况我们连你三位哥哥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惠纸鸢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目光少了些活泼却多了些温柔,“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的事情吧?其实我从小就被当做一个累赘养大,父亲是镇上出了名的无赖,我从记事起就和他生活在一起,连我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在我稍大些的某一年秋天,父亲为了还赌债把我卖给了奴隶商人,从此远离故乡过着非人的生活。那段时间,我的人生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每天都做着成年人都不堪重负的苦力,看尽了人世间最黑暗最残忍的一面。带给我希望的就是这三位哥哥,虽然他们并非什么正义之辈,也是盯上了奴隶商人的钱,但解开了束缚我的冰冷枷锁的就是他们。虽然没有温柔的安慰和充满理解的微笑,却是给予我第二次自由的恩人。现在想想看,我的人生也就是在那时突然成长起来的。我学会用身体讨好男人们,再从他们那里换取保护和利益,魂石也是从那些人手上哄骗来的。我是心甘情愿给三位哥哥寻找目标的,他们分给我多少金魂石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在报恩,只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们。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他们。”
惠纸鸢是第一次把积攒在内心深处的话说给别人听,她总是擅长在各种男人面前施展完美无缺的谎言,可在东方天马身边时,却连假话都当成真话来说。这也许是因为她对东方天马非常中意,又或许是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有一种能够让女人不能说谎的能力。无论如何,能够如此痛快的诉说自己的过去,她已经感觉非常满足了。
鼠群还在争先恐后的聚集,东方天马用幽手挑飞了脚边的一只,艰难的站起身来,目视着前方黑暗道:“我必须活着回去!我必须回到晴姨和大家身边。就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种明知送死还要去的事情我也不会跟你去做。”说完便沿着排水道边的平台朝前走去。
惠纸鸢慌忙跟着站起身来,她的心中忐忑不安,既想去解救燕云山三杰,又担心东方天马的伤势。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她轻咬了一下嘴唇,鼓起一侧的脸颊,一跺脚,追着前方那个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而去。
话分两头,和下水道内发生的血斗一样,地面上的战斗也同样惨烈。留下殿后的红鳞以一人之力对抗百余众皇都兵卫队,咆哮冰角兽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现场一片混乱景象。
“包围他!这家伙气数已尽了。”卫百堂站在阁楼上大声命令,饶是这样,却没有一人敢踏前一步。
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卫百堂的肩头,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行刑场上,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情况。
一把尖刀,从卫百堂的后背直刺进去,又从前胸钻了出来,沾染上血色的刀尖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线。
不待卫百堂转头去看,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实在抱歉了卫长官,虽然我们共事多年,但也不能不出此下策。”
“你这个……混蛋……”卫百堂已经听出身后是谁,但他连说话都气若游丝,想要回头看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尖刀从卫百堂的胸口抽了出去,声音的主人从房间的阴暗处登上平台,正是之前和卫百堂密谈的城邦剑士团队长贾常胜。
贾常胜盯着还未死绝的卫百堂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时代不同了,老国王一死,政局马上就会被新人取代。我也是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你到了那边可不要怪我,大家也都是为了升官发财嘛。哦!忘记告诉你了。燕云山三杰已经被我放了,当然!这一切都是你卫长官失职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在贾常胜的指挥下,从城内各处聚集而来的城邦剑士团成员,逐渐对皇都兵卫队形成包围之势。皇都兵卫队腹背受敌,有些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死在了友军的剑锋下。
红鳞趁乱钻入下水道的入口逃过一劫,他不熟悉下水道内的环境,又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奔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停下来休息,却被鼠灵精等人落在平台上的手电筒发出的光芒吸引。走到近前一看,红麟团成员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那里,全都成了森森白骨。
究竟发生了什么红鳞不得而知,但眼见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尸骨未寒,他内心的伤痛便难以抑制,滚烫的泪珠无声从眼眶中滴落,脑子里都是兄弟们的音容笑貌。
黑暗中,鼠群悄无声息的围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