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一声,制止了底下将帅的交头接耳,随即沉声,怪怨杨宽道:“杨将军,将那等污言秽语拿到营中来攀扯,恐有失体统。”
“是,末将失言。”杨宽忙是赔笑,说罢后退一步,没再言语。
“本侯以为,卓参军头前所言在理。”葛郡侯一转犹疑之态,做下决断,“在接到宫中谕诏之前,这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那刘十三郎不管了?”有人担忧道,“万一……”
“不到最后关头,突厥人是不会取他性命的。”葛郡侯笃定地断了将帅们的疑虑,还道:“如若万一,太后怪罪下来,本侯一力承担。”
他这话都撂下了,再无人多言。
他很快让其他人退下了,徒留了撄宁和李为止。
他盯着撄宁看了许久,不由得叹息一声,道:“临战之时,你之举动的确太过冒失。若那戎录不是个瞻前顾后的,刘十三郎必定性命不保。他若死了……岂不是横生枝节?”
“情势紧急,我不得不那么做。”撄宁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哈丹城若丢了,与突厥的征战,恐怕就无结束之期了。”
“可刘九阴要是死了,你可想过如何向太后交代?”葛郡侯只觉撄宁冥顽不灵,说她几句她还听不进去。
“侯爷,当以大局为重啊。”撄宁立场坚定,对刘九阴,当真是绝情。
李为止心中动荡,他所认识的撄宁,岂是这样无情无义的?莫说刘九阴是为了她才落入突厥人之手,便是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她也不该做的如此决绝才是。
离开葛郡侯的屋子,撄宁嚷嚷着说饿,他更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当真一点儿也不担心他?”
现下没有旁人,撄宁终于没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沉默了片刻,方才侧身正对了李为止,认真道:“他之死活,全凭也利敬崎做出抉择。最糟糕,我拼了性命,也会去救他。”
李为止发现,自己认识的撄宁原来并没有变,可在听了她说这话之后,他心底又不是滋味。
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说什么好。
几天过去,突厥方依然会发动攻城之师,但始终没有什么见效。
他们的攻势虽比从前有阵法,但却给人喘息的机会,比起也利敬崎指挥作战时,大周军应对起来,反而不那么焦灼,每每全力以赴,自不给他们攻上城墙的机会。
撄宁不再恋于上阵杀敌了,她每天都会戴着帏帽,偷偷地到南城门外转悠,似是在等什么人。
这一天,两位传令官骑着骏马疾驰于官道,从装束一看,便知是皇城宫里派出来的。
撄宁立时警觉,紧了紧头上帏帽悄然尾随。直至二人穿走于一处小树林中,她陡然飞身跃起,踏着枝头,兀地拔剑,迅速划过了两个人的咽喉。
两位传令官几乎来不及反应,便摔下马去,死了。
撄宁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太后的谕诏。
谕诏上分明写了,要葛郡侯派李为止作为使臣与突厥方言谈,务必救回刘九阴。
撄宁看罢,不由得嗤笑一声。
明知李为止与刘九阴不和,谕诏之上,太后偏偏指名要李为止做这个使臣,岂非故意?李为止若救不出刘九阴,就要被人说是公报私仇,如此一来,他绝不会怠慢此事,刘九阴被救出来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大了些。
当真是多此一举啊!依着李为止的为人,即便没有这道谕诏,也是不会置任何无辜于不顾的。
真不知道太后为何会如此紧张她这个侄儿……
撄宁拿出火折子,很快将这道谕诏,焚之灰烬。
风起,灰飞烟灭,无迹可寻。
而就在她欲行离开之时,林中突然响起了一位男子的拍手称赞之声。
撄宁心中一凛,侧目见到杨宽,不禁皱起了眉宇。
“卓参军好大的胆子,不仅杀害朝廷派出的传令官,竟连太后谕诏也敢焚毁。”
他都知道了!撄宁竟没有半点察觉,可见其深藏不露,武功不凡。
她摘下帏帽,大方地看着他,保持警惕,却不急于言语。
杨宽不紧不慢走至她跟前,摸了摸下颔上的胡子,一如往常,即便抓了人的把柄,亦是笑脸相待。
“杨司教,你为何这样针对我?”撄宁直言问,“可是知道些什么?”
“卓二娘子冰雪聪明。”
撄宁一惊,原来,他知道自己乃是女儿身!不过看样子,他并不知她是公主之事。
“你是如何得知的?”撄宁半点不慌,自然问询。
“我为公主做事这么些年了,岂能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杨宽发笑,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和骄傲。
撄宁却也笑了,笑里流露出几分轻蔑。
捕捉到这份轻蔑之意,杨宽脸上的笑陡然凝滞了。他眯了眯眼目,狐疑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以为是姊姊的心腹,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外人。”
杨宽一刹愣怔,随即问:“姊姊?谁是你姊姊?”
撄宁笑而不语,却不愿与之多做解释。既然他是李令月的人,那她对他就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她迈开步子,意欲离开。
“且慢!”杨宽急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你……你这话是何意啊?”
撄宁又冲他笑了一下,“我跟姊姊一样,是公主……不,应该说,很快就是了。”
杨宽看着她,虽感到不可置信,却又觉得这种事并非无中生有。
“你……”
“你大可将我方才之言,告诉我姊姊。”撄宁完全不给杨宽说话的机会,“让她等着我,我很快就可以与她团聚了。”
“可公主给我的命令……”杨宽说着如同嘀咕,很快没了下文。
“她给了你命令?”撄宁恍然想到那天杨宽提议要她去救刘九阴之事,不由得往深了想去。想到一个答案,她眼底便升腾出一股凉意。她更是逼问杨宽,“是怎样的命令?害我性命吗?”
为了阻止她回去,她的姊姊李令月,或许是要她死了吧?
杨宽的沉默,以及闪烁不定的眸光,便是最显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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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想到刘九阴是太后弟弟的儿子,那应该是侄子不是外甥啊!之前的都写错了,今天改过来……脑子有巨坑啊我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