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书屋 > 其他类型 > [综]向死而生 > 121 第三十二章 知君仙骨无寒暑

121 第三十二章 知君仙骨无寒暑(1 / 1)

“贺茂小姐。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像是很久以前,却又宛如昨日。

她捏着书脊的手指微微一紧,而后又放松下去。

她轻轻放下那本书——那本地方志,敲在桌上时一声陈旧的响——慢慢更加挺直脊背,又眨了眨眼。

烛光摇曳中的桌椅和屏风,还有用布带系好的衣裙,时空仿佛在这一瞬的恍惚中交错,她又看见了那座雅致和腐朽并存的城市,看见了那个时代的人们,凝固在她的记忆中,只留下沉默的剪影。

明月不经意地一挑眉,说:“叫错了吧,延王大人,该叫‘明月小姐’才对——更多人是这么称呼我的。

她笑着,并悄然凝视着说出那个不该存在的名字的王。

官员府邸的灯火比普通客栈充足不少,但跳动在灯盏里的也毕竟只是火焰,竭力发出的光线仍旧过于幽暗,照亮延王的脸,不足以细细描摹他真实的表情。

没人知道那个瞬间延王想了什么,而五百年的王,所流露的真情实感也只有那样短暂的一瞬。

“明月……我明白了,明月小姐。

”延王大步走来,随意在明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半干的长发夹在棉衣和椅背之间,在他的肩上浸出一小块水渍,但看上去延王毫不在乎这些小节。

六太同样走过来,稚嫩的面容疑惑不减。

他在延王身旁坐下,直截了当地问尚隆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按照蓬莱那边的念法,‘明月’这个词的读音没忘吧,六太?”延王说,“非常特别的名字,但是与‘贺茂’搭配在一起又非常合适。

“喂喂喂延王大人,都说认错人了啊喂!贺茂小姐是谁啊我不认识。

”明月举手在胸前比个×,义正言辞的同时又有点嬉皮笑脸,透出股满不在乎的劲儿,“本果子是山客,姓明名月没有字,麻烦不要给别人乱点家谱好吗。

“原来如此,那果然是我认错人了。

”延王恍然大悟,继而认真道歉,“抱歉,明月小姐,我刚才真是失礼。

拜托了尚隆你是那种会说“真是失礼了”的人吗?六太牙疼似地皱起眉毛,古怪地看自家主上一眼,在心里嘀咕。

明月不知道六太的腹诽,还满怀真诚地点着头,笑若春风,说何必在意这种小事。

延王的目光凝聚在那笑上,比灯盏中跳跃的火焰更加灼灼。

他忽然身体前倾,左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脸,就像是为更好地凝视那个笑容一样。

她似有所觉,面上笑意不觉淡下去,但——也因此更接近了。

延王的笑反而更加深不少。

他说:“六太。

“干什么?”六太一撇嘴,呛他,“想讨老婆可别找我,喏,人在那儿,自己说去。

延麒六太虽然存世于此也超过五百年,但始终不改少年心性,性格单纯又直率,更是早就习惯了和主上你来我往地斗嘴玩笑,彼此都知道对方不会当真。

这一回同样如此;他等着尚隆有些无奈地笑一声,说面对的可是以后的巧国台甫,就算同为麒麟,说话也别太随便吧。

但是没有。

这一次,尚隆没有给出六太熟悉的应对。

延王说:“明天你就返回雁国去。

“什么?是说就我回去吗?”六太敏感地洞察了延王的意思,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喂,尚隆,那你自己呢?拜托了,光是延台甫回去,却不见王的踪影的话,帷湍能把我骂上三天三夜,连朱衡和成笙都不会放过我。

“不会那么严重。

我国的三公,在单独面对麒麟的时候,还是能够克制住自己,保持基本的理智的。

”尚隆不以为然。

“……直接说吧,尚隆,你打算做什么?”六太瞪着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延王道:“我送明月去升山。

他这么一句话,说得倒是言简意赅,却让听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将眼睛睁得溜圆,异口同声:“什么?!”说罢,他俩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场景颇有点面面相觑的意味。

延王像是从这滑稽的一幕里得到了乐趣,略一点头,满意地说就这么定了。

“等等,尚隆!”冥冥中的某种感觉忽而让六太打了个激灵,促使他慌张发声,“塙麟的话,直接回蓬山就可以了吧!就算她暂时不会变身,那让女仙和女怪来迎,或者我直接送她回去也可以,反正都说麒麟跑得最快……”

“但是明月自己说要去升山。

”延王说。

“那是塙麟不清楚……”

“六太,到现在你还没明白过来吗?麒麟坚持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天命’。

想想你当时是如何渡海而来,在濑户内海沿岸找到我的。

我看……”

说话间,尚隆的眉宇间似有一丝阴影乍然浮现。

没有谁看清这个停顿里他的表情,或许即便看见了也难以理解。

除非能够将时间停止,仔细观察他在那短暂一息里流露的眼神,再彻底研究过他漫长生命中的每一件大事,才能够试着读懂这个表情。

——那个表情……他的眼神里所显露出的漠然和无趣,混合成某种麻木的厌倦,像食客已将甘蔗的每一寸都反复咀嚼,再如何反复吸吮都无法压榨出一丝甜蜜,又像看客把一部戏剧看上几万遍,连每个停顿都了然于心,再也翻找不出任何乐趣的那种厌倦。

就好像是在说:给我点什么崭新的东西,随便什么都行,否则……

而昏暗灯光中,两只瞪圆眼睛的麒麟,自然是不可能读懂这个表情的。

“看来,巧国的新王就在这一次的升山者中。

”延王笑道。

他轻轻松松盖棺定论,还调侃说:“芳国的升山队伍,却混进了巧国的鹏雏,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新王可以用“鹏雏”这个词来指代,是敬语,但经由治世五百多年的延王之口说出来,其含义似乎更接近“小鬼”。

延麒恍然大悟,塙麟若有所思。

但此时,延王站起身,说:“夜色已深,有什么话明天再讲,现在各自休息。

一句话就结束这场谈话。

但即刻,延王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本地方志,就是塙麟方才看的那一本。

他便对她说:“这种山河地理志在各国王宫中最齐全。

想要彻底研究这个世界的话,就尽快选出塙王吧。

言毕,他招呼自家麒麟一声,离开了这间会客厅。

望着延王的背影消失于沉沉夜色中,明月才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始终笔挺的身姿。

“所以说……”她敲敲自己的头,对自己嘟哝道,“果然不能小瞧天下英雄。

嗯,‘王’这种生物尤其不能小瞧。

——主上,需要我去挑战延麒的使魔试试看吗?

魇苍的大龙头从阴影里浮现,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谢谢,谢谢,不用了。

”明月礼貌地回答,同时伸手把那颗龙首塞回了黑暗里,不顾使令委屈巴巴的表情。

“不过我也真的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她叹息道,“真希望我未来的王好相处一些,否则我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成为史上第一头殴打王的麒麟。

第二天早上,明月没有再见到那个一头金发的可爱少年,尚隆说六太已然启程回国,又牵来两匹孟极,示意这是他们接下来要使用的骑兽。

“之前的驺虞不用吗?”明月问。

“不够用。

六太带了一头走,毕竟麒麟变成兽态或者光用使令的话太显眼了。

“那另外那头……?”

尚隆扬了扬手里孟极的缰绳。

“一头驺虞不够用,所以拿来换成两匹孟极了嘛。

这里的军官早就想要一头驺虞很久了,巴不得拿两匹孟极来换。

”他笑道,显然对这场交易颇为满意。

“那好像是从雁国的王宫带出来的骑兽吧?”明月思考后发问,“不会被那位叫‘帷湍’的大人骂吗,延王陛下?”

“哈哈哈哈哈……一定会被骂的。

”尚隆笑得爽快,满不在乎道,“反正,要是帷湍不满意的话,就让他自己跑过来再把驺虞换回来好了。

现在我需要的是两只骑兽,所以我会找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来用。

听上去,雁国的王宫还挺好玩的。

明月伸手摸摸新骑兽的豹子头,后者琥珀色的眼睛温润极了,毛茸茸的大脑袋往她身上来回蹭,又亲昵地拿湿润的鼻尖嗅她的手。

“好可爱!”

“麒麟是大妖,也是仁兽嘛。

尚隆把那头孟极的缰绳给她,自己跨坐上另一头。

只需要双腿轻轻一夹孟极的腹部,这种生性温和的骑兽就会乖乖助跑升空。

十二国的世界可不存在航空管制什么的,只要有骑兽就能在天上飞。

地面沉降,云气下落,明月抬起头,看见高高的青天慢慢变近。

再往前看,长空一览,世界的尽头像有山脉的淡影。

“翻过那座山就能看到黑海。

沿着黑海西侧,也就是恭国的领海线,一直飞下去,很快就能到达令乾门。

尚隆的孟极驰骋在她右侧,墨绿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在高速飞行中向后飘飞成洒脱的流线型。

据说仙人对寒凉暑热也并无感受,所以尽管初春的高空劲风凛然,他也只穿了一件单衣,一条腰带系在腰间,前襟口被风吹歪,半个胸膛都露出来。

这幅不修边幅、腰挎长剑的打扮,倒活脱脱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不似高居御座的王。

尚隆稳稳坐在孟极上,手里不时调整一下缰绳,动作熟练利落,显出几分悠哉来。

“贺茂小姐,虽说对我而言闻名已久,但对你来说这是初次见面。

”他说,“我是小松尚隆,生于贺茂小姐逝世五百年之后的濑户内海沿岸。

“都说过认错人了。

“是吗。

”尚隆挑了挑眉,突然说,“明月,你说自己作为胎果生在昆仑,但是你知道胎果得名的原因吗?就因为我们会在那边蒙上一层肖似父母的外壳,一回到这边就脱去外壳、露出真实的相貌,才会得到‘胎果’这个名号。

“那又……”明月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微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昨天晚上她为了活跃下气氛,随口说她都习惯自己这么好看了,还要尚隆和六太也习惯。

但如果是胎果的话,在那边不可能知道自己真正的样子。

“其实!我在昆仑那边也是大美人!”她语气坚定,目光漂移。

“贺茂小姐。

“……”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演技很浮夸?”

“有的,谢谢。

明月扶额,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好吧,你说‘五百年之后’?”她回头看向尚隆,“你不该见过我。

“我见过你的画像。

“正常人的想法应该是巧合或者血缘关系吧,返祖现象啦之类的,说不定我还长得有猴子的尾巴哦你信吗。

“那么,就是因为我不是正常人了。

说罢,尚隆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说:“其实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贺茂小姐的试探和应对……虽然很遗憾,但的确能让人一眼看穿。

他说得如此轻松,令明月禁不住撇撇嘴。

她的确从不是演技派,但自认反应力也还过得去,这个男人能够一语断定,果然还是因为在御座上待了五百多年的缘故吧。

老妖怪啊老妖怪,不能比啊不能比。

“算啦。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延王陛下。

”明月不去纠结,干脆地说,“‘贺茂小姐’听着太正经了,还没‘强盗小姐’好玩。

“说得也是。

”尚隆痛快地点头,“那明月直呼我的名字也未尝不可。

东方的天空漫射出金光,同云气一起弥漫在天地间,也令凛凛长风稍稍有了点暖意。

明月忽然发现,即便是麒麟的身体,也依旧能感知到皮肤被阳光照射时的暖意。

她看了身旁一身落拓江湖客装扮的延王,不经意地想,不知道仙人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画像。

”明月说,“介意讲讲吗,尚隆陛下?”

金乌现在天边,光和热普照世界。

尚隆朝太阳升起的地方看去,迎着金光微微眯眼。

光照在瞳孔上的时候会感觉到刺眼,落在身上的时候会觉得暖和甚至炎热,但是如果太少的话,又会觉得黑暗、觉得冷。

在跨入仙人行列之后,这些感觉都变得非常淡漠了,只剩一点点,甚至偶尔尚隆会隐隐怀疑,他所剩下的这些知觉,有几分是现实存在,而又有几分只是源自身为凡人时的身体记忆?

现在回头看看,站在五百年光阴对岸的,那个名为“小松尚隆”的武士所拥有的生命是多么短暂。

他被作为一个小小家族的少爷而养育,之后是作为少主,最后是短短几个月的家主,最终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家族。

他吹着濑户内海上来的海风长大,吃过家族里每一户人家的饭,跟每一个男人一起大笑着喝过酒,被许多年轻女子爱慕过,又在城墙下和游女嬉闹玩耍。

——少主。

——主公大人!

——快逃!

我会保护你们的!

区区二十多年,不够延王生命的一个零头。

大量细节早已丢失在过去,面容和场景都模糊成一片蓝色的海浪,只剩下零星的话语和几个印象深刻的场景。

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他还记得。

就像他还记得,少年时期的某个午后,他爬上无人的阁楼,在蒙灰的收藏品中找到一轴古画。

吹开厚厚的灰尘,拉开古旧的系绳,微微发黄的卷轴慢慢在他面前展开。

阳光从窗格里斜射下来,照亮画卷上的人物;白衣胜雪,黑发如瀑,一根红玉簪随意点缀,刚好衬出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

她靠坐在枝叶横斜的树干上,手里一卷书,歪头看向画外,一双灵动清润的眼睛,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和窗外倾洒而下的阳光一起,忽然热了那个少年素爱玩闹的心。

画上只题一行字:贺茂,卒于康保四年。

他从老爹的库存里偷偷拿走那幅画,从此珍爱地带在身边。

傻乎乎的少年喜欢上一个古画里的人,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便从不和任何人说。

那个年代书很珍贵,他只是海贼后裔成立的小家族的少主,没有满室藏书的底蕴,就只能想方设法找资料,拉着过路的人死皮赖脸请教;道听途说、东拼西揍,竟然也给他慢慢拼凑出五百年前那座城市的模样,还有城边那古老尊贵的神社以及那个同样古老尊贵的姓氏,那样源远流长。

只是仍然不知道画上的人究竟是谁,曾有过怎样的过往。

见识多了,他甚至知道,原来连画的技法也跟普通的画不同,那栩栩如生的样子和神/韵,好像不同于任何一个流派。

所以他只叫画中人:贺茂小姐。

后来他娶了大内旁系家族的女儿作老婆。

那个连样貌也没来得及看清的贵族家的女儿,也许是嫌弃他出身卑下,举止粗鄙,在新婚之夜联合奶娘将他关在门外。

他嘴上说的不在乎,年少的心却受了刺激,愤愤不平,从此更加耽于玩乐,再不管妻子和后面一个个老爹帮忙取来的满脸苦大仇深的妾。

玩乐很自在,在海边眺望也很自在,更自在的是那副画卷始终静静待在他身边,无论何时,画上的人总是微微笑着,从眼里就透出自由快活的劲儿。

他每天都要看看贺茂小姐,心里总忍不住得意:那些小贵族家出来的女儿自以为高高在上,却不知道和贺茂小姐比起来,她们半点可骄傲的地方都没有。

日子久了,少年不免开始揣摩她的性格。

许是直觉,许是自作多情,他总以为贺茂小姐性格为人都会是他最喜欢欣赏的那一种——聪慧灵秀,开朗洒脱,时不时还流露出点慧黠的笑。

当然,还有少年人最看重的——不管承不承认都是如此——清丽无双。

他从没在现实里见过那样的美貌。

想得痴了,少年甚至傻笑着在地上打个滚,再让海风给发烫的脸降降温。

所有这样细微的心情也好,琐碎的片段也罢,都已是五百多年前的旧事,很早以前就湮灭在时光过境里,被无数其他记忆所替代。

“话说?hello?强盗先生?延王陛下?尚隆?你在发呆吗?”

“嗯?还真在发呆,哈哈哈……抱歉了。

”他唇角勾笑,依旧目视朝阳,“就是一副平常的画像而已,偶然记住了,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从未想过,在这个偶然的时刻,原以为早就忘却的往事,忽然一应浮现,而且历历在目。

而无数多年以前的画中人,谈笑间的神采和他曾经想象出来的一模一样。

小松尚隆往前的五百年。

延王往后的五百年。

一千年。

“真是倏忽宛如一日啊。

”延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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