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名乞丐飞快地在已无人烟曲折复杂的烟花柳巷中穿梭,他不停地朝后面和两侧的幽深黑暗的巷子里看,满眸惊骇,仿佛从巷子里面随时都会窜出吃人的魔鬼。
他的肩膀上已中了一根□□。
但更多箭从黑暗中射出,纵然这名乞丐熟识地形,左右躲闪,背部还是又中了一箭。
他跌倒在地,吐了一大口鲜血,但还在双手并用,奋力朝前爬。
“啊——”他凄厉地叫了出来,因为双手被箭钉在了地上。
三五名黑衣人慢慢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对着这名乞丐一阵乱射。
等段无忧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僵了。
看来这个人一定查到了极要紧的线索,才会惹得对方下了杀手。
他命人重葬他的这名线人,在移动尸体的时候,段无忧的眸子一缩。
只见乞丐的掌心下面,赫然用箭沾着血歪歪斜斜写了一个小字,因为藏盖在手掌下,所以才没被发觉。
望着这个字,段无忧沉思了片刻,然后猛然抬眼,脊背有些发凉。
他望着远方晦暗的天际,心中暗暗低喃道。
慕容颜啊慕容颜...原来你不是回来了...而是一直都没逃掉啊...
======================================================================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火光,艳红的火舌卷起黑色的灰烬,携带着炽热的流火,慢慢摧毁吞噬了殿宇中的一切。
一名身穿华服的小男孩独自站在殿宇的最深处,站在一处巨大的屏风之后,呆呆地望着屏外透进冲天喧嚣的火光一点一点逼近他。
他慢慢退,慢慢退,直退到滚烫的墙壁瞬间烫穿了锦裳烫伤了他幼嫩的脊背。
但他的嗓子已经熏哑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绝望和孤独。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没有人能来,没有人可以救他。母妃也不能。
当铺天盖地的火龙朝他席卷而来,男孩非但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刺眼的火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汹涌火光中竟有个人影带着浓烈的红,提着一把长.枪如猛虎般冲了进来。
那种红是如此令人惊心动魄,如浴血沐光,如鹰血宝石,无比烈艳灼燃,却又沾染着杀戮的气息。
“彦儿...别怕...”
他努力想瞪大熏得生疼的双眸,却始终看不清抱住自己的人脸。
明明已经用尽全力了,却依旧只能看见一个逆光的轮廓,好像随时都会消逝在红光之中。
“别怕...我会...”
还来不及听完全部,偌大的屏风终于支撑不住朝他们身上轰然崩塌砸去!
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雀叫声,他猛然睁开双眸,只感到胸口一**血潮翻涌,额前都是冷汗,可身上却格外滚烫。
“皇上...您没事罢?”
萧夜蓉感觉到枕边人的异样,忙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着他脸上的汗水。
司彦慢慢坐了起来,锦被滑下,露出了他苍白的脊背,若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竖疤。
萧夜蓉担心他冻着,忙用娇软的身躯趴伏在他的背上,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没事...只是一个噩梦罢了...”司彦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厌恶地皱起眉头,努力想要尽快忘却自己方才梦里的一幕,“来人!给朕水!”
她只好披起薄衫,站了起来,一名宫人也端着热茶疾步呈了上来。
司彦刚接过茶,眼神猛地一凌,一脚将宫人踹倒,将手中的杯盏摔在地上,怒斥道,“朕要冷水!”
“诺...诺!”宫人忙吓得连滚带爬地给他重新换了冷水。
他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沿,猛地将接过的冷水全部浇到自己头上。
“皇上!”萧夜蓉捂唇惊叫,忙扑上前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拭着水渍。
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头脸滑过燥热的胸膛,他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缓缓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五更了。”萧夜蓉轻声答道,“皇上您要准备上朝了。”
“是么。”他若有所思地偏过头,望着垂眉顺目的萧夜蓉,“离她成亲还有多久?”
萧夜蓉先是一愣,随后咬了咬唇,低声道,“还有三日便是长乐公主和杨将军大婚的日子。”
“三日...是么...日子过得可真快..”司彦又喃喃自语,缓缓站了起来,负手沉默了许久,才盯着萧夜蓉那张有几分肖似长乐公主的脸,“你来替朕更衣罢。”
她温柔又小心地服侍他换上龙袍,跪在他身前替他整理腰间的玉佩。
她咬着唇,心中犹豫再三,还是抬起头,唤了他一声,“皇上..”
“恩?”司彦漫不经心地应着。
“臣妾..有了..”她细若蚊吟地道。
司彦愣了愣,待明白过来时,脸上却也没露出丝毫初为人父的惊喜。他弯下腰,伸指抚摸着萧夜蓉羞涩嫣红的脸颊,近乎恍惚地道,“是么...”
萧夜蓉本是暗暗欢喜,本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也定会开怀起来,可直到她对上他眼底汹涌出错综复杂的神色,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那个眼神...竟是遗憾。
“皇上...”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忍泪强颜欢笑,“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您的第一位龙子。”
“朕知道了,你好好养身子,有什么需要就跟下人们说。朕先上朝去了。”
司彦怔怔地望着她,终是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这些天白日里我几乎足不出殿,被年长的宫人们拽着学习宫廷隆重又繁琐的成亲礼仪。
但我学的很糟糕,用尽了全力也只勉强记住了那天自己要亲自策马去迎亲,然后随太后和皇帝一起去帝君陵祭祖,再同至未央正殿跪拜完天地君亲后应付满朝文武的贺亲大宴..至于细节自己究竟还要做些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而最头疼的是部分是,我压根就没骑过马。
心中未免有点没底,但好在梁九偷偷告诉我,其实我只要负责爬到马背上就行,届时会有专门的礼仪官在前面替我牵引骏马的。而且宫里的马都是驯养的,都十分温顺,让我尽管放宽心。
可我也并没宽心多久,就在还有两三日便要大婚的时候,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忽然要举办一场皇室击鞠比赛。
听闻一开始皇上是想去狩猎,被冷太后驳回了,说成亲前夕不宜见血猎生,视为不祥。
但皇帝也很坚持,最后是各退了一步,改为了马上蹴鞠。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皇家的击鞠场,刚走到外围,便见一排排威武的龙旗猎猎,平坦开阔的草地上骏马交错,草尘飞扬,马身上汗气蒸腾,场内已有十二名骑手正奔驰着换位,座下时不时发出急促的嘶鸣声。马背上手执松木球杆的男儿们雄姿英发,争相追逐着一枚小小的栎木马球。
遥遥望见皇上和南宫诀的身手最为敏捷惹眼,两人灵巧地左右着拳头大小的马球,座下两匹马快如闪电,难分高低。所经之处,马踏惊雷,扬起一片黄沙。
我有点瞠目结舌,因为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闲雅放松的游戏,不想竟会如此粗野激烈。
更没想到看似病孱文弱的皇上居然有如此精湛的球艺。
但我心里第一反应还是打算转身走人,准备回头再称病告罪。
“瑞王殿下?”
正当我呆呆站着,思量着要不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久违的声音。
是杨忠。
我一回头,刚想叫他,声音到了喉口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身边还站着一抹浅红。
我和她的目光一对上,就忙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瑞王殿下?”杨忠上前又唤了我一声,“怎么不进去?”
“进..这就进..”我感觉自己舌头突然打结了,脑子一片空白,好像自己再没办法自然地看她了。
我低着头和他们两人一起刚走进击鞠场的时候,便听众人一阵山呼万岁,抬头一看,原来是皇帝率先赢了一球。
皇帝环顾了一下,忽然瞥到我们站着的方向,只见他用力甩起马缰,低喝了一声,便执起马杆朝我们这本直冲而来。
他座下是大宛千里良驹,如风如龙,几乎是转瞬即逼至我们身前,高大的黑影投下,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你们两个迟了。”皇帝居高临下,说这话时声音冷冰冰的,目光却直接掠过我和杨忠,反而定在慕容盈身上,“还不快去选马?”
令人极不舒服。
“诺。”杨忠只能低首回道。
我却站着一言不吭。
皇上这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满眼嘲讽,语气轻蔑,“怎么?瑞王要是害怕了,那便去一旁陪陪母后,替朕尽尽孝心也好。”
面对这样的羞辱,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抬眸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便朝皇帝躬身一拜,慢慢走向休息所。
听到皇帝在我身后毫不掩饰地笑骂了句‘果真是个胆小鬼’。
但那又怎样,他也激我不得,反正我本来就是小人物,一个很快要离开这里的小人物罢了。
比起跟他们在球场上拼斗,我当然不如再多陪陪太后,敬点微薄的孝心更好。
望向休息所,昕悦和泠妹妹正一左一右陪在太后身侧,薛梓楠和数名侍卫正贴身守在一旁。
毫无疑问,那个地方才是安全的,才是适合我的。
所以,我干嘛要回头,干嘛要犯傻,干嘛要冒着风险去和当今天子做徒劳无谓的争强斗胜?
可是为何明明一切都明白的,步伐却还是越来越重了?
心里到底不是个滋味,我喜欢慕容盈,所以这种在她面前尽失颜面的感觉,又何尝会好受?
我一步一铅地走到她们身边,垂首朝上座的太后行礼。
她朝我淡然一笑,但眉眼间依然带着无法弥散的忧愁,她的目光遥遥定在自己儿子身上,问道,“皇儿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皇上说我可以来这里陪陪您,替他敬敬孝心。”我木然地低头道。
太后沉默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待慕容盈也缓步走到休息所的时候,新一轮的比赛开始了。
她入座的时候,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但我不敢对视。
等她坐定后,我才暗暗偷瞄她的侧颜,她好像没有察觉,目光始终注视着开始沸腾的场内。
不过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她见几次面,所以可以像这样安安静静地瞧着她,足够了。
然后以后,我便把她安安静静地放在心里便好了。
我这样想着,默默凝神望着她,赛场的喧天的嚣扰也渐渐褪去,我的眼前只有她。
忽然间,我的掌背感到一阵温软。
我一愣,回过神来,原来是昕悦握住了我的手,只听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在看什么?很心不在焉哦。”
“哪有...”我用另一只手挠着脑袋,也不知该不该抽出自己的手,随口解释道,“只是不喜欢看场上那些你争我抢罢了。不过是一个小木球罢了,有什么好抢的。”
“我原本还很担心皇上也会要你上场。”她温柔地道,“我都做好随时求太后的准备了。”
我干干地笑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
可能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弱不禁风的胆小鬼罢。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我们要成亲了,我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听了这话,心中莫名咯噔一声,转眼瞧她,见她脸色绯红唇边含笑,不禁心中一惊。
“昕悦,你..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了吧?”我忍不住脱口问道。
她的手一僵,慢慢收了回去。
过了很久,才抬眸对上我的眼,定定地问,“如果我说是呢?”
我的脑中登时嗡的一声,呆呆地望着她,“为..为什么...?”
我一直把她当成恩人,当成姐姐,我以为我们成亲只是为了可以顺利离开燕京而已...从不曾想,她会喜欢我...
她张了张口,刚要回答,忽然间全场大哗了起来,原来是皇上和杨忠忽然很激烈地追赶起来。
他们座下的两匹马在电光火石间擦过,两根球杆在瞬间交错,只见皇上忽然举起球杆杀气腾腾地朝杨忠脑袋上削去。亏得杨忠身手好,在千钧一发间下意识地伏下身子,球杆几乎是擦着他的发髻一挥而过。若他避让慢个半瞬,便定会头破血流。
趁着杨忠低头的空隙,皇帝便挑纵起球,直冲球门方向。
“卑鄙啊!”我忍不住暗骂。
待杨忠直起身子后也显得也有几分恼怒,他粗红着脖子,低喝一声用球杆猛击马臀,朝皇帝追去。
弥漫的硝烟之中,只见两柄球杆几乎同时出击,拍在了一处!
千钧一发间,杨忠成功阻拦了皇帝的攻势,球偏了,但在同一时间,只听‘咔嚓’一声,他的球杆竟断了,而皇帝的铁杆毫不留情地击打在杨忠坐骑的前腿上。
那马痛得仰天长嘶了一声,前蹄一折便轰然倒在地上。
骑在马背上的杨忠猝不及防,被马带着重重摔向泥地,被沉重的马身压住了左腿,动弹不得。
“杨大哥!”一直紧张得将唇角咬得发白的薛梓楠再也忍不住,第一时间朝杨忠冲去。
全场大乱,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围了过去。
我刚跳下休息所,抬脚朝场内跑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叫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我一转头,登时瞳仁然一缩。
高悬刺眼的日光下,一名身披盔甲头带面具的人手持银枪,瞬间杀了两名侍卫,然后从斜侧方跃上高台,势如破竹地朝着无人保护的冷岚歌母女直直刺去!
而那身盔甲我太熟悉!
正是不久前师父从帝君陵里取的。<>